《未察觉的温柔》应是小荷

2、答案

　　夏末的午后总是带着点慵懒的热，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姜未抱着手机坐在窗边，对话框里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了又灭，灭了又闪，最后还是停留在那句想问问你个事。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响穿透热浪，搅得人心烦意乱。她把手机扔到床上，起身去翻衣柜，指尖划过挂得整整齐齐的裙子，最终还是套上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

　　“妈，我出去一趟！”姜未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抓起钥匙就往外跑，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噔噔的响。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像在为这场仓促的奔赴打着节拍。其实她根本没等许予淮回复，心里却笃定他一定会有空。

　　就像过去三年里，无论她什么时候找他问问题、借笔记，他永远都在。

　　许予淮家住在街尾的小区，和她家隔着三个路口。姜未跑到小区门口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有点痒。

　　她站在门卫室旁的香樟树下，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单元楼里走出来。

　　许予淮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他手里拎着个垃圾袋，正低头和门卫大爷说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的弧度柔和又好看。

　　“许予淮！”姜未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在安静的小区里有点突兀。

　　许予淮猛地回头，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垃圾袋差点脱手。他快步走过来，眼里带着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问你事啊。”姜未仰头看他，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眼睛里，亮闪闪的，“你手机没看吗？”

　　“刚在家整理书，没注意。”许予淮的耳尖悄悄红了，他把垃圾袋递给门卫，“先进来坐吧，外面热。”

　　他家住在三楼，老式的单元楼没有电梯，楼梯扶手被岁月磨得发亮。姜未跟在他身后，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走到二楼拐角时，她突然发现墙上贴满了泛黄的奖状，最上面那张三好学生的照片里，十来岁的许予淮穿着校服，表情严肃地看着镜头，和现在的样子重叠在一起，竟没太大变化。

　　“那是小学的，我妈一直没舍得撕。”许予淮注意到她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开了家门。

　　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客厅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书，最下层摆着几个篮球奖杯，旁边还放着个眼熟的笔袋，正是她用坏的第二个笔袋，洗得干干净净，拉链坏了的地方被细心地缝补过。

　　“随便坐。”许予淮给她倒了杯冰水，杯子上还印着高三（4）班的班徽，“想问什么事？”

　　姜未捧着水杯，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的慌乱却丝毫未减。
　　她本来在路上想了一百种开场白，可真站在他面前，那些话却像被晒化的冰淇淋，全都黏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就是……”她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书架上的毕业照上，照片里的自己正踮着脚和许予淮说悄悄话，他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毕业典礼那天，你是不是在我错题本里放了张纸条？”

　　许予淮倒水的手顿了一下，背对着她的身影僵了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看到了？”

　　“嗯。”姜未点点头，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你写想继续做我的班长大人，还算数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蝉鸣声变得格外清晰。许予淮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光，有惊讶，有紧张，还有点不敢置信的欢喜。他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话，却都没发出声音。

　　姜未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低下头盯着杯子里的冰块：“你要是反悔了也没关系，我就是……就是问问。”

　　“不算反悔。”许予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看到，更没想到你会来问我。”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目光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姜未，我喜欢你，喜欢了三年。”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姜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其实她早就该知道的，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永远温热的柚子蜜、藏在笔袋里的葡萄软糖……

　　那么多细碎的细节，拼在一起就是最明显的答案，可她偏偏迟钝了这么久。

　　“我知道我有点笨，现在才反应过来。”姜未的脸颊发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壁。

　　“篮球赛那天，我其实看了全程，不止最后十分钟。你投进三分球的时候，特别帅。”

　　许予淮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光：“真的？”
　　“真的。”姜未抬头看他，忍不住笑了，“还有你给我送粥那天，我妈说你在楼下站了快半小时，怕上去打扰我休息。”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许予淮，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
　　这句话刚说出口，姜未就后悔了。

　　太直白了，一点都不酷，完全不像平时漫不经心的自己。她正想找补两句，就被许予淮轻轻抱住了。

　　他的拥抱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手臂虚虚地环在她背上，像是怕弄疼了她。姜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快，甚至比她的还要慌乱些。

　　“我等这句话，等了三年。”许予淮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鼻音。
　　“从高一你第一次趴在桌上睡觉，阳光落在你发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姜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又酸又软。

　　原来这份喜欢不是突然的心血来潮，而是藏了整整三年的秘密，在无数个她不知道的瞬间，悄悄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抬手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洗衣粉香味：“那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班长大人了。”

　　许予淮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欢喜，像夏末最清甜的风。

　　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姜未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两人才不好意思地松开彼此。许予淮的脸颊红得厉害，挠着头说：“我妈包了饺子，要不要留下来吃？”

　　“好啊。”姜未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班长大人，你耳朵又红了。”

　　许予淮像被烫到似的躲开，转身往厨房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姜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格外可爱，连聒噪的蝉鸣都成了悦耳的背景音乐。

　　吃饭的时候，许予淮的妈妈一个劲地给姜未夹饺子，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予淮这孩子最近不对劲，天天对着手机傻笑，原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她拍着姜未的手，“这孩子虽然闷了点，但心细，以后肯定对你好。”

　　姜未的脸颊发烫，偷偷看了眼许予淮，他正低头扒饭，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饭后，两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吃西瓜。许予淮把最甜的中心部分挖给她，自己啃着边缘的瓜瓤。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光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对了，你的新笔袋喜欢吗？”许予淮突然问，语气带着点紧张。
　　“我怕你觉得颜色太幼稚，挑了好久才选的浅绿色。”

　　“喜欢啊。”姜未咬着勺子笑，“金属拉链特别结实，用到现在都没坏。还有里面的葡萄软糖，是我吃过最甜的。”

　　她凑近他，故意压低声音：“不过你左手写字的样子，真的很别扭。”

　　许予淮的脸瞬间红了，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他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用左手写字、贴陌生的便利贴，现在想来，那些小心思简直破绽百出。

　　“还有保温杯，”姜未继续细数，“每天早上都是温温的，从来没烫过也没凉过。你是不是每天早上都特意算好时间泡柚子蜜？”

　　许予淮点点头，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阳光：“你烫到会皱眉，凉了会撇嘴，只有温温的才肯好好喝。”

　　姜未的心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软的暖暖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些随口的抱怨、无意识的习惯，都被他悄悄记在了心里，用最温柔的方式呵护着。

　　“许予淮，”她突然认真地看着他，“以前是我太迟钝，忽略了你的心意。以后不会了。”

　　“没关系。”许予淮笑着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只要你现在知道就好。”

　　傍晚的时候，许予淮送姜未回家。两人并肩走在夕阳染红的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偶尔碰到的肩膀带着夏末的温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亲近。

　　路过文具店时，姜未拉着许予淮走了进去。她在货架前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深蓝色的笔袋，上面印着篮球场的图案。

　　“给你的。”她把笔袋递过去，眼神亮晶晶的，“以后换我给你准备笔袋，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再用左手写字了，太丑了。”

　　许予淮接过笔袋，指尖触到她的掌心，像有电流划过。他把笔袋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整个夏天的温柔：“好，都听你的。”

　　走到姜未家楼下时，夕阳刚好落下地平线，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烧。姜未转身看他，路灯的光晕在他头顶晕开，显得格外温柔。

　　“明天有空吗？”她问，语气带着点期待，“我们去学校走走吧，看看以前的教室。”

　　“有空。”许予淮立刻点头，生怕晚了一秒她就会改变主意。
　　“我早上去接你。”

　　“不用接，老地方见。”姜未笑着挥挥手，转身跑进楼道。跑到二楼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予淮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路灯的光洒在他身上，像幅温柔的画。

　　回到家，姜未靠在门上，手抚着发烫的脸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落满灰尘的错题本，把那张泛黄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日记本里。
　　旁边写上今天的日期，还有一句夏末的答案，是喜欢。

　　窗外的晚风带着凉意吹进来，吹散了最后一点燥热。姜未看着窗外的星空，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扬。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像喝了加冰的柚子蜜，清甜又爽口，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

　　第二天早上，姜未特意起了个大早。她在衣柜前挑了半天，最后选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扎了个高马尾，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觉得满意了才出门。

　　老地方是学校门口的早餐铺，姜未到的时候，许予淮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拎着两杯热豆浆和两个肉包，正是她平时爱吃的那家。

　　“等很久了吗？”姜未在他对面坐下，接过豆浆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刚到。”许予淮摇摇头，把肉包推到她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坐在早餐铺里，像过去无数个上学的清晨一样，安静地吃着早餐，偶尔说几句话，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又惬意。

　　路过的学弟学妹穿着校服匆匆走过，恍惚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高三那段兵荒马乱却又闪闪发光的日子。

　　吃完早餐，两人并肩走进学校。暑假的校园格外安静，只有蝉鸣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们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还记得吗？高二运动会，你跑八百米摔了一跤，硬是咬着牙跑完了全程。”许予淮指着操场的跑道，眼神里带着笑意，“我当时在终点线等你，想扶你，结果你一把推开我，说‘别碰我，我要保持优雅’。”

　　姜未的脸颊发烫，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许说，那是我人生中最丢人的时刻！”她顿了顿，又忍不住笑了，“不过你当时给我买的冰汽水，是真的好喝。”

　　“那是我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橘子味汽水，你说最喜欢那个味道。”许予淮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记住了她的小习惯。

　　姜未的心暖暖的，原来他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许予淮，你是不是把我说过的话都记下来了？”

　　“差不多吧。”许予淮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觉得很重要。”

　　阳光落在他认真的脸上，姜未突然觉得，能被这样温柔地记着，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偷了糖的小孩，转身就往教学楼跑：“快去教室看看，晚了就进不去了！”

　　许予淮愣在原地，手抚着被亲吻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他反应过来后，笑着追了上去，阳光洒在两人奔跑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首未完的诗。

　　教室的门没锁，推开门的瞬间，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带着旧时光的味道。他们的座位还在原来的位置，靠窗的第三排，姜未的桌子上还刻着个小小的睡字，是她上课时无聊刻的。

　　“你看，你的桌子还是这么乱。”许予淮笑着拿起她桌洞里的漫画书，正是她高三时偷偷看的那本，书签还夹在第56页。

　　“要你管。”姜未抢过漫画书，翻到夹书签的地方，上面画着个打瞌睡的女孩，旁边站着个递水的男孩，像极了他们俩，“你看这画，是不是很像我们？”

　　许予淮凑过去看，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星光：“有点像。不过我比画里的男孩幸运，因为你最后没有睡着，而是看到了我的心意。”

　　两人坐在座位上，像过去无数个自习课一样，只是这一次，没有试卷和课本，只有说不完的话和藏不住的欢喜。

　　姜未靠在许予淮的肩膀上，听他讲那些她不知道的心事。

　　他为了和她考上同一所城市的大学，偷偷改了目标。他每次给她整理笔记，都要熬夜到很晚。他看到她和别的男生说话，会偷偷吃醋……

　　“你居然这么小心眼。”姜未笑着捏了捏他的胳膊，心里却甜丝丝的。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小心眼。”许予淮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以后不会了，因为你是我的了。”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走出学校。晚霞染红了天边，把云朵染成了甜甜的橘子味。路过校门口的文具店，姜未拉着许予淮走了进去，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

　　“这个给你。”她把其中一个递过去，封面上印着未来可期四个字，“以后我们把每天的心事都写在里面，交换着看。”

　　“好。”许予淮接过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像是收藏了全世界的温柔。

　　走到分别的路口，姜未看着他：“大学开学后，你还会每天给我带柚子蜜吗？”

　　“会。”许予淮点头，眼神认真，“不止柚子蜜，还有葡萄软糖、奶油面包，你喜欢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带。”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会继续帮你占座、记笔记、划重点，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姜未笑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永远都需要。”

　　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过，吹起了姜未的裙摆和许予淮的衬衫衣角。

　　两人站在路灯下，相视而笑，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这个夏天，蝉鸣依旧聒噪，阳光依旧炽热，但对姜未和许予淮来说，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喜欢，终于在夏末的晚风里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