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 34 章 ...
-
江简元在一次家庭聚餐中透露:“我哥早都结束单身了,在跟一个女孩谈恋爱。”
一开始只是无意说漏了嘴,后来在徐静激烈且穷追不舍的攻势下,江简元终于没有守住底线,向母亲说明了他哥哥和梁依然的事。
并且将自己这个高中同学姓甚名谁,家庭状况,身体状况等等等等,抖落了个底朝天。
徐静当即就变了脸色,隐而不发,过了几天,充分调查过梁依然,才敢给江简之打电话:“如果你是玩玩,妈妈没有意见,你还年轻,但如果你是认真的。”
想到这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徐静几乎无法平静地继续,她第一次用如此严厉、带有威胁意味的语气命令她的长子:“你必须趁早和她断了。”
江简之还没回答,一旁江简元腿肚子转筋,五官都急得扭曲了,连比带划做口型:“哥,哥……别跟她吵。”
而江简之破天荒的对弟弟态度很平和,那边徐静压抑着怒气的警告还在继续,江简之将通话静音,看着远处说:“没关系,妈从谁那里知道都一样,我本来也准备告诉他们的。”
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湿地旁的河滩上,齐思钧和谭羽乔一人手持一个线轮,笑着跑着,靛青色绸缎扎的沙燕风筝,拖着流苏尾巴游向盛夏的碧空。
梁依然两边腋下各支了把拐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慢慢跟在两个小朋友身后。
白裙子随着夏风轻轻摇摆,阳光将她照射的彷佛一朵透明的花。
江简元看了那场景一会,似乎突然也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拍拍他哥的肩膀。
这下,他俩真成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了。
关于两个人在一起的事,除了哥哥和嫂子,梁依然其实也并没有跟家里人正式说过。除了提过一嘴自己正在跟一个男生接触外,从来没有详细跟父母提起男朋友的具体情况。
同样的,她也从来不问过江简之家里是怎么看的,但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出于歉意。
虽然之前江简之对他说过那样郑重的承诺,但她还是总觉得非常愧疚。
她不想逼他做任何事,或者被迫做任何承诺。
特别是因为为了自己而为难的承诺。
这点小小的分歧,后续演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家庭战争。
周末江简之和梁依然去听音乐剧,梁依然腿也不方便久坐,剧院座椅之间距离又比较窄,虽然她很喜欢看表演,之前也是没怎么去过的。
在二楼包厢,工作人员带着几个客人与他们交错而过,其中一个女人注意到了江简之,很惊喜地叫住他:“小江?”
江简之看了一眼,停步,朝女人微微点头:“沈阿姨好。”
梁依然进来的早一点,原本已经坐定了,也不由跟着站起来。
现在和江简之出门,她习惯不穿假肢——本来假肢穿久了,接受腔就容易磨破创面,为了防止感染,回家要用碘伏消毒。
所以梁依然扶着拐杖,行动比较缓慢。
剧院柔和的灯光在木质与古典纹样间交织,宁静而简洁。
玳瑁眼镜链垂在女人月白色真丝衬衫领口,她肩上披着一袭藏青色羊绒披肩,皮肤像浸过杏仁浆的宣纸,就连挽起发髻间漏出的些许银丝,都不似岁月败笔,彷佛古籍里夹着的几片银叶书签。
沈阿姨朝工作人员与同行友人轻声低语几句,才走过来说:“好久不见啊,小江。前阵子还听你妈妈提起你,最近不怎么去美兰湾了?”
江简之很妥帖地说:“是的,最近工作有些忙,不去那边了。”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梁依然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一边,也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题。
站的久了,一下站立不稳,斜了下身体,江简之一把将她揽住。
“这位是?”
阿姨的目光顺势移到她身上,拢着手提包,眉目温和。
梁依然着急地从江简之怀里逃脱出来:“我是他同学。”
她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已经替她回答了。
阿姨语音上扬地轻轻“啊”了声,更加言笑晏晏:“看着好小哦,什么同学?”
梁依然就语塞了。
江简之看到她一副窘迫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又很快明白过来她撒谎的初衷,就有一种被辜负后报仇的快感,同时觉得心脏刺痛。
江简之言简意赅地说:“是简元的同学。”
两个人又接着攀谈了片刻。
从对话中,梁依然能够听出这个沈阿姨应该是跟江父江母关系非常亲密的老朋友,在他们两个说话期间,她就一直站着,不时陪着微笑两下,到最后,笑容都有点苦涩了。
梁依然实在笑不出来,并且自觉站也不是,都站起来了,坐回位置也不礼貌,就借口去洗手间,也不管江简之对她轻轻皱眉,离开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
她能感觉那女人略怀探寻和好奇的目光,一直跟随她直到转过拐角。
梁依然在洗水池前站了好久,手都搓红了。
“女士,女士?”
好心的工作人员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梁依然摇头,掬水冲了冲自己发红的眼眶:“……没有,谢谢。”
梁依然不知道的是,江简之因为她,已经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
她从洗手间出来,沈阿姨消失不见,江简之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正在低头翻着曲目单,看到她来了,他也没有抬头。
回到家,江简之在书房办公,梁依然进了主卧,两个人谁都没有出房门。
到了快休息的时候,江简之推门问:“你晚饭要吃吗?”
“准备睡觉了,我不饿。”感觉自己语气非常冷漠,梁依然就又故意讨好的笑:“你要吃的话我陪你?”
江简之一张脸寒气森森,一动不动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梁依然贼喊捉贼:“怎么啦?”
江简之也面无表情地说:“没事,你睡吧。”
梁依然半夜惊醒,看着卧室里两个人并排摆在一起的书和琴谱,衣柜里相邻挂着的衬衫西裤和短袖长裙,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有这么多东西放在江简之家了,心里又难受又害怕,就想着先神不知鬼不觉慢慢搬回去一些,免得如果分开了闹得很难堪。
但是她不想让江简之发觉,这样就使她的退路成了一种变相的威胁。
梁依然轻手轻脚把门关上,开始收拾,将自己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到角落。
正忙活着,抬头一看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黑而高的剪影。
江简之穿着睡衣,垂眸看她:“梁依然,你在干什么?”
梁依然吓了一跳,把衣服塞进被子底下:“衣服好久没整理,都乱了,我看看有没有需要拿去洗的。”
江简之问:“你大晚上不睡觉叠衣服?”
梁依然说:“是不是吵到你了,对不起。”
之前也有失眠过,江简之就把梁依然抱成一团,依偎在床上说小话,或者做一些很重要的运动。
然而这次,两个人都没有提,就像彼此都心有芥蒂一样。
江简之对她扯了扯嘴角,幽灵一样又回书房睡觉。
早上出门上班前,江简之挂着两个乌青的眼圈,临出门也不亲她了:“今天公司开会,可能晚点回来,不等我了。”
梁依然乖巧地说:“好的。”
中午就叫了个货运车,运走昨夜打好包的行李。公寓管家对她抱以很惋惜的目光:“怎么了呀?不在江总这住了?”
梁依然说:“没有,搬点东西。”
为了避免冲击,梁依然提前跟江简之发个微信,说今晚她就不过去了,她在自己家睡,让他安心加班,不用接自己。
卧室已经积了灰,梁依然打扫完,累得腰酸背痛,累得就像发烧了一样,她边打扫边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自从跟江简之在一起,怎么娇气了这么多。
没过多久江简之夺命电话就来了:“梁依然你什么意思。”
梁依然刚好在临街的那个卧室擦柜子,握着手机不小心瞥到小区门口,江简之站在楼下,看着她家窗户。
江简之在电话里说:“你开门,我上去。”
“不要。”
“那你下来。”
梁依然说:“我不要下去,你有什么话就现在说。”
江简之不想跟她掰扯,三两步上楼梯就上来了。
梁依然隔着一层防盗门,把木门打开,这种老小区旧门都有两层。
隔着生锈的铁花,那些柔软的藤蔓都变成了他脸上累累伤痕:“你什么意思,你生气就生气,你搬东西走算怎么回事?”
“那个是你家,我把我的东西搬回我家,不是很正常吗,难道还要给你汇报一下,征得你同意才行啊。”
“别扯这些。”江简之手指穿过铁艺花朵,抓住门框,手臂青筋暴起,很狼狈地问:“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他感觉自己在极力压抑着哭,昨天晚上的事,他觉得只是个普通摩擦,两个人在一起,有点摩擦不是很正常吗?他还有点脾气没撒呢,梁依然已经丢盔弃甲的跑掉了。
他不敢想象梁依然居然就这么干脆利索的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简直是心狠手辣。
他本来还安慰自己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独自一人了,无论如何,都有梁依然和他在一起。结果睁眼梁依然就收拾东西跑得没影了。
江简之收到信息,先回家了一趟,一看家里没人,衣柜空了,她很多生活用品也没了,气得头昏,差点在家里摔东西。
之前,江简之的情绪是非常非常稳定的,很少有被情绪主宰理智的时候。
自从遇见梁依然,已经不知道破了多少戒,被她牵着鼻子走,她要往东不敢往西。
她对自己好的时候,他就很享受这种感觉,看到她哼哼唧唧往他怀里拱的时候,看电视亲她脸的时候,就幸福的冒泡。然后现在,又被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梁依然捏死。
江简之开车就往她家杀。
梁依然被江简之戳破了心思,哑口无言,陷入沉默。
邻居家狗还在叫,她怕一会邻居大妈开门,被听到了,觉得特别丢脸,就迫不得已将家门完全打开,放江简之进来。
江简之以为有了台阶,也不怒了,进来抱住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梁依然避而不答:“没什么。”
江简之心里发慌,低下头去亲她的嘴唇,被她一下躲开。
他就愣到那,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因为昨天见到的那个阿姨?我还没有说话,你自己说你是我同学,我怎么接。”
梁依然偏开头,使自己不要离他的气息和眼睛太近。
江简之严肃地说:“你周末跟我回家吗?我跟我家里人都说过了,他们想见一面。”
“你家里那边,你来安排,我随时都有时间。”
梁依然摇头说:“我不想见你家里人。”
江简之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他是从公司跑出来的,那边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梁依然,你每次都只会说不要、不想,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梁依然心情也不好,昨天那个女人的穿着、神色和眼神,还深深刻在她心里,不想起来还好,想起来就像被刀子一遍遍扎的鲜血淋漓。别说什么人鬼殊途了,她感觉她跟江简之也挺殊途的。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我……你父母万一没有办法接受我的、我的,”梁依然没有说出口:“我们这样有什么必要继续呢,浪费时间。”
江简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跟谁在一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梁依然说:“我跟你回去,又要听人家问我可不可以性生活,能不能生小孩子吗?这种侮辱,我不想再听了,万一我真的不能生小孩呢。”
江简之甚至不说去医院检查,就很干脆地说:“谁说一定要孩子,可以领养,可以养只狗。”
“……”
梁依然无语。
江简之说:“我只是想表达,这些都不是问题,都可以解决的,你为什么每次都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梁依然撇嘴:“我不敢对你没有信心,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江简之气极反笑,问她:“那你觉得要怎样,非要分开你才满意是吧,你告诉我这样你高兴吗?”
梁依然瞪他一眼,把钥匙装进口袋,开门就朝外走。
江简之拦住她:“你干什么?”
梁依然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去冷静一会,我们现在都冷静一下吧。”
“你这个样子你就往外走,到时候摔了怎么办。”江简之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
“不要你管。”
江简之想伸手拽他,才握住梁依然细瘦的手臂,就又忍下来了,非常愤愤地把她拉回来,扶着她坐回沙发:“你别跟我犯轴。”
他把空调调到22度,又怕她冷,往上调了2度,没声没调地问:“够不够你冷静?冷静吧,慢慢冷静吧。”
梁依然瞪眼盯他,缄口不言。
江简之给她烧好水,倒进杯子里晾着,临走前又瞟了一眼——梁依然还揣手在沙发上坐着,胸口一起一伏,气性很大的样子,于是拉开门前,非常自觉地留下一句:“我去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