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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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隔路不远的违规烟花工厂迸溅出单调乏味的猩红，俗套地染红了翻白的黎明天边，并不好看。
腾势D9车身岌岌可危地悬挂在半空，几根快被重压折断的枯朽藤条堪堪支撑着这辆刚挂上牌的崭新商务不坠下去。
甚至后视镜还挂着破破烂烂的红色丝带。
车身之下，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万丈深渊。
却是低洼山林，混着熊熊烈火丧心病狂地载着死神翻滚蔓延到路边。
“轰隆——”又是巨响，热浪涌得车身终于狼狈不堪地滚落山林，以扭曲的姿态跌撞在横斜的粗大树干上。
少年手里紧攥着今天刚下发的省重点高中录取通知单，头顶潺潺冒着鲜血，被安全带勒着下颚根处倒挂在车内。
他的视野逐渐模糊起来，几乎是在头晕目眩间半睁着眼，五六只手手忙脚乱地为他薅开安全带锁扣，又因为重力作用倒在车顶，脖子要被崴断似的疼痛。
窒息感混合着汽油味窜进他残存的理智。
汽油——！！他用尽全力，以更加扭曲的姿态，拖着他脱臼的左臂和骨折的左腿，几乎是半躺着爬，白皙皮肤被磨得血肉模糊，终于将自己拖到几十米远外。
“轰——”他再用最后一丝力气回头时，粗大树干下不再是残破的车。
是熊熊烈火，是他父母还未收起笑容的亡魂。
等他再度被剧痛和颠簸闹醒，入耳便是警笛与医学仪器“滴—滴—滴—滴—”的报警声。
身上好黏好疼...为什么像涂了胶水似的...胳膊一动黏得蓝色床单也被牵拉起来。
好疼...要死了吗？不对...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死了也好吧...不能死...！不能......！！不能......
......？，...？。。
*一年零六个月后 济州
窗外寒风凛冽，教师办公室暖成了一片橘红。
进来不久的林代琰浑身透着寒气，穿着厚重的白色羽绒服，成了暖茸茸的这片橘红中最突兀的存在。
他端端正正站在写着“胡海川”字牌的座位前，望着窗上寒霜出了神。
“怎么来这么晚？校服呢？”
林代琰听出了声音源头与其青春相悖的油腻臃肿，转过身去向着来人浅鞠了一躬。
“胡主任，我是12月20日转来的林代琰。”他微微正色，而后低声含糊道，“有点事耽搁。”
“诶，诶...”胡海川有点耳背，只被他噎人的语气噎得一哏，堆起脸上的横肉和蔼地笑了笑，拍了拍林代琰的肩。
“别到了学校这么生分，坐，坐！还有点学校里的事要跟你交代。”胡海川抬手请他坐下，落了座便板起脸来，岔开着腿坐，搓搓通红的粗手。
“好，谢谢胡老师。”林代琰冻得惨白的脸算是有了血色，轻轻挪开椅子又鞠躬才坐下。
“好...好！在学校叫胡老师就成！私下里叫叔，叔请你吃饭去！”
“不用了，”林代琰垂眸，偏过头去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您请的饭够多了。”
胡海川怔愣片刻，就又冲着他笑，“小兔崽子...语文可不能像期中考那样了哈！作文不写你还想写啥？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考及格吗？？态度问题！！”
林代琰双手接过胡海川递给他的期中成绩单...这是不知情的任意一位语文老师看了都要心脏骤停请工伤赔损的程度。
林代琰选报物化政，在其他科目放在超先班也算出色的基础下，语文81。
满分150，他作文没写。
胡海川本来早在他转来一个月前就在脑子里构思好怎么在超先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逼崽子面前夸他的一摞词，天花乱坠，林代琰也口口声声答应他期中考个好的，特别是语文，胡海川教语文。
...少爷玩呢？
胡海川性感的厚唇硬是憋成了紫黑色，嘴巴张张合合，都只是促狭笑了几声。
这是自己一条战线下来的亲兄弟儿子，这能骂吗？不能啊！这样式儿的能不骂吗？啊？也不能啊！
年近半百老同志第一次陷入不忠不义两难境界，正搓着下巴胡茬思考着对策呢，哐当一声，超先班教师办公室本就脚印遍布的破门再一次被迫踹开，一个挺瘦弱的男生抱着比他上半身高出不少的一摞练习册狰狞地贴地用碎花步挪进来。
“胡...老师！我来送..作业...yue...!”
作业没抱稳...准确来说是手汗作为始作俑者非得要让这堆练习册和地面来个热吻，练习册从手里脱落便乱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最下面那本本就被弄得皱皱巴巴的封皮差点被扯下来，可见战况之激烈，情意之热烈，练习册主人之...惨。
胡海川也见怪不怪，弯下腰帮人拾了两本放桌上，就乐呵着扶着他八十岁的老腰叫林代琰帮着收拾。
“诶不用了不用了帅哥...我来就行！”这名难以想象班干部生涯之艰苦的男同学从进门到拾书满打满算其实只看见了个挺白净的人型和细长好看的手。
嗯...帅哥，识人天赋吧可能。
林代琰装聋听不见，弯下腰继续帮人拾书，顺便瞟了一眼。
那是个戴着人畜不分厚镜片的文弱男生，还怪符合他从小到大对语文课代表的刻板印象。
“成，放这就回去吧，我这就去。”
那位倒霉催课代表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番，小声说了声谢谢，就匆匆离开了。
胡海川瘪了瘪嘴，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先带你去班上熟悉熟悉，你个高就先在后边，这会子前半节晨读快下了，正好后半节是我的，刚月考完没那么紧张，就给你介绍介绍，适应适应。”
中年男人絮叨起来话比裹脚布长，林代琰大早晨听得眼皮都快打架了，胡海川才心满意足叨叨完，慢慢悠悠喝口枸杞茶，噔地放下这个超市中奖送的玻璃杯，拍拍屁股示意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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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川乐呵呵领着林代琰进了班门，当即被扇了一巴掌。
胡海川：？
只见刚才那个文文弱弱课代表趁着五分钟班空，召集大批好事人员背对着两人，唾沫横飞地给人介绍新来的帅哥有多养眼人有多好，四仰八叉地比划着他的身形和身高，就差蹦桌子上去了。讲着讲着感觉碰到谁了就头也没回随口说了声对不起兄弟，又继续捧杀帅哥。
站在他对面的热心观众...听众，就没那么幸运了，登时面如土灰地对着他使眼色，奈何课代表后脑勺没长眼，好心好意还被胡海川瞪了回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站那听。
好，文文弱弱印象崩塌。
“我说你们这什么反应？！别不信啊！ 那帅哥别提多帅了，跟我们翊哥组团出道绝对有戏！有颜有人品！还有呦呦呦呦呦胡老师...”
悲催先生正讲在兴头上，看架势还要推进高潮，猛地回头看见胡主任脸上逐渐鲜明的半个巴掌印，感觉自己药丸。
“兄弟是吧？别怕！夯！滚后边站着去！那破嘴整天嘚吧嘚也没见你把语文成绩嘚上去！”胡主任嬉皮笑脸。
课代表扮着丑相嘤了一声，捂脸悻悻在同学推搡之间逃离现场。
“诶看见没...对就那块地，你一会坐那，你要坐前面班里小地蛋子该急了。”
胡海川紧跟潮流调侃小土豆，小土豆笑话胡海川巴掌印，小土豆被胡海川制裁等会第一个背文言文。
林代琰趁乱带着风溜到了座位边上，整理了东西便下意识趴在那里戴上耳机看手机，非常明目张胆。
“各位...”胡海川清清嗓子，正色道，“这位是...诶这位怎么跑了？还在我眼皮子底下看手机？！过来过来没让你现在坐！”
林代琰于是在男生呜呜泱泱的牛逼声和女生闭着嘴嗓子眼里发出的尖叫声中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是林代琰。省外转来的，在那...我觉得算学习好。”他垂眸思忖片刻。觉得太谦虚了容易给人Bking的错觉，又补充道，“嗯，是很好。”
众人：......你Bking吗。
胡海川作为一个行动派，当即投影了他的成绩条，然后放大到只能看见语文那栏。
“来，带着你的81滚回你的座位上去。”胡海川言和色夷，不紧不慢道，“把你亲爱的手机收回去，下次再让我看见就是全校通报。”
林代琰一路小跑滚回座位，异常乖巧地把手机扔进桌洞深处，还咚地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打算优雅落座。
屁股刚一着凳子，教室里响起了嘹亮甜美的女音，令人心驰神往，想入...
“Timi——”
林代琰人傻了。
“来来来高晨你给我站起来...！”胡海川见怪不怪条件反射剑指高晨，“是！你们这群开挂似的小兔崽子我不怎么限制你们手机，只要别跑到其他班带着手机乱晃悠就成！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高晨你这就过分了啊！你......”
胡海川刚想趁着兴头再骂几句，嘴刚张得老大，气还没开始吐呢就看见高晨用她妈那张他初恋情人的脸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主要还是用她那张上课...主要是语文课，偷奸耍滑不是打游戏就是做理科还语文单科蝉联年级第一的脸，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这个buff就很致命。
胡海川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没声的也憋不出来，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尖尖细细地放个口吃的屁，脸憋得通红。
“你...你你...你给我蹲下！”胡海川一只手紧捏着粉笔，另一只手指着高晨气急败坏地晃悠，“手机给我交上来！到你陈老师那要去！”
高晨瘪着嘴把手机搁到讲台上，抱头懊悔自己怎么没关静音...连个蓝牙也成啊！
然后抓起笔盘腿坐在地上，拿凳子当桌子开始明目张胆写物理综合卷。
胡海川抑制着内心的悲凉，窝着一肚子闷火讲课。
“上课不听考满分派”林代琰这辈子只在智障小甜文里见过，现实也证明的确是这样。
“牛逼吧，我最开始左利手。”高晨注意到他的视线，笑得有点痞。
再加上她那有些清冷锋利的长相，林代琰甚至短暂生出一种“她桌上那个粉嫩嫩的铅笔盒和穿着毛茸茸外套的保温杯是她从哪个三好女同学那抢来的”的错觉。
高晨红笔黑笔两手开工，做着做着物理卷子左手就扒拉出来语文卷子草草地打个叉减个分，再揪着纸划拉几笔就说这是字。
甚至还在胡海川讲到某个恶心的让人感觉“出题人脑子有病吧妄想症吗”的主旨时操了一句。
“嗯。”林代琰非常矜持回了一句，心里暗道牛逼，便老老实实听课。
......听屁，做题。他周考没考，破卷子一片空白。
...于是秉持着在胡海川面前要勉强树立一个乖巧认真好学生的形象，硬着头皮稍微记了点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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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川的课讲得其实并不枯燥，不点名嚷嚷人反而是氛围轻松那派的，于是时间便提着裙摆匆匆溜走了，轻盈得没留一点痕迹。
刚下课，胡海川前脚走出教室，高晨后脚...后手就掏出手机开启跑图...尴尬罚站之旅。
林代琰坐在旁边也没搭话，眯眼瞧了一眼遥不可及的黑板上的课程表，然后只是收拾书包拿书，一派祥和。
然而作为高中，一个班总有那么几个骚得没边的疯子...或者一个班都是。
于是坐在教室右前方的貌似黑皮体育生的玩意屁颠屁颠跨越整个教室来找林代琰搭讪。
林代琰才抬眼看了他一眼，第二眼就看见他转了个弯扯着坐在中后方的男同学的头，伴着那名悲催同学手中卷子被刮烂的呲啦声跑了过来。
“帅哥？成绩挺好？叫林代琰是吧？”
“...嗯。”林代琰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转着手中的橡皮，不要脸地接下了“帅哥”和“成绩挺好”两份殊荣。
“不是你放开我...”“成！那林子我叫赵梵！化学课代表！哥们叫我什么都成！”
“林什么子你起名能力死绝了吧？撒开！”一旁被压在赵梵臂弯下的男生拎着惨不忍睹的半张物理卷子晃晃，轻拱了一下对方示意他撒开手。
“...那叫林哥！林哥嘿，这是我铁兄弟，陈成翊，育才著名一草。”赵梵并不听话，换了个自己舒服点的姿势依旧勒着陈成翊的脖子。
“......”
林代琰以为陈成翊至少会推开他说些什么。
陈成翊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层薄红染上耳尖。
...冻的吧，狗日的就十分钟课间人还在呢还开着个窗户通风跟真的似的。
临上课赵梵才依依不舍地把陈成翊的狗头放开，兴高采烈窜回座位。
接着就是属于十五六岁小女生的一阵叽叽喳喳，簇着一位没穿校服的男同学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这位校服名曰江楚，超先班数学老师，不到三十。
课倒没什么繁琐的玩笑，奈何声音实在好听，前排的几位女士边听边掉鸡皮疙瘩，认认真真记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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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课很快熬完了，林代琰拐入新居街巷的时候，刺目的白炽灯光衬得这座城市清冷安宁，万般喧嚣也止步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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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代琰意外般起得有些晚。他匆匆胡乱套上衣服，踩着运动鞋，提溜着书包就赶出门了。留意了门槛却差点被电梯和地砖之间的缝隙绊倒。
风有点大，树叶却没怎么被吹动。
奔到校门口，熙熙攘攘。
还好，赶上了。
林代琰终于放下心来慢慢悠悠打算晃进校园，却被一支油性水笔拦住去路。他条件反射朝后踉跄几步，闯入视野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清纯乖巧的少年。
“学生会执勤，同学怎么没穿校服？几班的？叫什么名字？”少年没抬眼，翻开记录板，拿衣角擦擦手汗，拽开笔帽准备记录。
“咳...高二超先班，林代琰。刚转来，校服没发，先穿这身凑合。”林代琰神情严肃扯瞎话。
校服昨天刚洗，只是大清早迷迷糊糊起床抓了昨天的衣服就穿上了。
...面前的男生好像是挑了一下眉。
林代琰没注意，他有些心虚地瞟着四周，望着远方的教学楼、操场，盯着近处的花坛甚至眼前土地上的砂砾。
“算了算了，走吧。”少年认认真真盯了他一会，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林代琰下意识抬手蹭了蹭鼻尖，匆匆往教学楼跑，横冲直撞不知道差点撞到谁，只知道进了班门坐在位置上才总算清醒了点，抬眼却看见高晨抿着唇看着他，脸有点绿。
林代琰：？
“那个...梳子。”高晨不太记得新同学叫什么，紧急瞟了一眼课本上的姓名。
然后没瞟到，只能那个。
瞎了吧可能。高晨心说。
林代琰迷迷糊糊揉了揉头发，借着被擦得锃亮的窗户照镜子，飞速用手扒拉了两下翘着的头发。
草，鸡窝。
这位鸡窝扒拉无果放弃挣扎，悻悻把头埋在臂弯下试图逃避现实，又觉得这个打盹似的姿势有点不妥，若无其事非常刻意做作地收拾书包。
“没事，顶着个鸡窝头也是个草。”高晨看乐了，敲了敲他的桌角，示意他快拿卷子，“物理物理。”
林代琰刚翻箱倒柜揪出卷子，高晨就抓过来猛抄。
林代琰头顶冒出了今早第二个问号。
Timi小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看见他的主体思路和自己不太相似就眼疾手快在草稿本上抄公式圈重点。
...行吧，如果高晨的行为林代琰算见怪不怪，赵梵精力充沛拎着卷子拽着满脸生无可恋只想补觉的陈成翊骂骂咧咧满教室溜就很戏剧化了。
有一种大爷被鸟拿绳遛了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