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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长夜篇17: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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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警方的行动悄然铺开,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如绷紧的弓弦。
时安生坐镇指挥,耿童与向恒这对互相看不顺眼却不得不绑定的搭档,一头扎进了对张秉国、荣兴,以及那条若隐若现的、连接着滇城与白港利益链条的追踪中。
办公室的白板上,人物关系图复杂得让人咂摸不清。
双立集团的赵立刚,其产业触角从水泥、房地产延伸至新兴的“智慧康养”,而白港的兴旺建材公司几乎垄断了当地市场,甚至是滇城流入的建筑材料供应。
箭头从赵立刚指向荣兴,最终落在了滇城市消防支队副支队长张秉国身上。
张秉国,这个因“成绩突出”获得表彰的干部,正是当年宾满楼消防许可证的关键签字人,他的妹夫祝常红,也就是刚才所说的兴旺建材公司的大股东。
“查张秉国的财务状况,尤其是他妹夫祝常红的资金往来,”时安生指尖敲着桌面,“还有荣兴,白港那边不是你们的地盘,我会替大家联系白港经侦的兄弟。”
耿童点头:“明白。另外,关于李申队长的牺牲,我们梳理了几个疑点。当年所谓的聚众斗殴事件,双方人员背景复杂,不少都是有前科的。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还李队一个清白,我想申请重启调查。”
“我这边没问题,”时安生顿了顿,“黄振那边......他什么态度?”
耿童:“他同意了,挑不出毛病。但他强调当年的案件已经办结,证据链完整,说如果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他师父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向恒嗤笑一声:“这不就是变相阻挠么?表面同意,实际提醒我们别深挖。”
“他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耿童冷静道,“李队的牺牲,或许不只是因公殉职那么简单。当年那份莫名其妙的批复,还有随后宾满楼被迅速查封、何盼子案草草了结......这一连串动作,目的可能就是掐断李队查下去的线,顺便灭口。”
时安生目光凝重:“所以我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傅强、赵立刚这些台面上的黑恶势力,还有隐藏在我们身边、可能身居要职的保护伞。张秉国是条线,但背后可能还有别人。李队当年触及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深。”
向恒扫视一圈:“姓黄的人呢?”
耿童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有一点我至今都没弄懂。”
“什么?”向恒皱着眉看向耿童。
耿童道:“我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厘清何盼子死亡的真相,靠的不仅仅是现有的技术手段,说起来,这案子要不是有了严芬芳这个突破口,要不是她还留着两年前的监控,我们可能到现在还在原地打转。”
“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
“她提前关停游戏城、精准布局自己的产业,在建华区所有人都认为宾满楼所在的开发区已经被划入风景区建设项目的时候放弃高额拆迁款,转而把自己的钱都投在了当时地理位置最不起眼的一条普通小街道上,不久之后风景区的项目黄了,她投产的那条街反而成了商业开发的大动脉,”耿童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她的商业天赋吗?还是说,单纯是她运气好。”
向恒跟着思考起来:“也是啊,她这样的女强人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地跟警察合作。”
“更何况,严芬芳之前还是双立集团的前任执行总裁,”耿童道,“我有一种直觉。她之前说跟我们合作是因为她要借警察的手去寻找她那个失踪的妹妹,可她这样的企业家,要什么没有?说不定她自己的路子比我们警察来得更多,但她却抱着一种要跟赵立刚鱼死网破的心态找到了我们,我觉得......找妹妹,应该只是她的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刀杀人。”
“所以呢?”
“她总能先人一步嗅到商机和风险,不管怎么样,比起李申的案子,我更想从严芬芳身上入手,”耿童说,“毕竟,在这场商人和商人之间的游戏里,她才是真正的幕后操盘手,我们......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刀。”
42、
城市的另一片天空下,暗流悄然涌动。
夜幕降临,花容酒楼霓虹闪烁,顶楼僻静得仿佛和整个世界都割裂了。
章硕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才咬牙推门进去。
昏暗的灯光下,赵立刚和黄振坐在圆桌前,对面坐着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
“阿硕,受惊了,”赵立刚皮笑肉不笑,“你坐,坐啊,看着我干什么。”
章硕小心翼翼地笑了笑,目光掠过黄振,难掩惊讶,只得局促地说:“不,不用了老板。”
旁边的格子衫微微挑眉看向赵立刚,很显然是对今天这场秘密谈话有些不满。
黄振提点道:“怎么回事啊?”
赵立刚一边倒酒一边解释:“他叫章硕,是我们双立集团业务部的经理。说到这个啊,我最近是真的有点头大,你说他们查什么不好,非要查宾满楼的事。这不,我就让章经理去配合警方调查——黄队也是知道的。”
顶着那格子衫考量的目光,黄振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宾满楼不是已经被封了么,赵立民都进去了,你们还能查什么?”
赵立刚叹口气:“公安就是爱翻旧账。”
那人察觉到什么:“赵老板,你这是.....要请我吃鸿门宴呐?”
“欸,不敢不敢,”赵立刚说,“我哪敢呐。宾满楼的事就是我弟弟那个不成气候的乱搞,我已经教育过他了,公安那边要查,我肯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配合,绝不让他们难做。只不过......听说有个姓耿的警察,铁腕铁拳,很不好惹啊。”
说着赵立刚故意看向黄振。
格子衫:“姓耿的?”
赵立刚:“好像叫耿童,是吧章硕。”
章硕拘谨地点头:“是。”
“有黄队在,他们也不敢乱来,估计只是走个过场,”格子衫说,“不过这个叫耿童的我之前确实没听说过。”
“他是夏邦借调过来的,就是个小小大队长,”黄振赶紧回答,撇清干系,“但这个人高调得很,特别难对付,偏偏人家还就喜欢他这股办事的劲儿。”
“我知道了。”
赵立刚心领神会,笑逐颜开,立刻站起来:“谢谢领导,我敬您一杯。”
说着他看一眼身边的章硕:“愣着干什么,这是住建局的方主任,还不赶紧叫人。”
章硕的声音有些发颤:“方主任。”
寒暄过一轮,赵立刚坐了下来,有意无意地提起之前风景区开发的事。
方正平道:“这个我会和领导反映,但项目能不能落地不是我说了算的。”
方正平语气顿了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还得看上面的意思。”
赵立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纹路都挤在了一起:“那是那是,方主任在领导面前说得上话,我们心里就有底了。来来,再敬您一杯。”
章硕在旁边陪着笑,手心却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注意到那位方主任虽然嘴上客气,眼神却始终带着几分疏离和审视,尤其在赵立刚提起风景区开发的时候,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那杯酒也喝得意味深长。
方正平放下筷子,像是随口一提:“最近市里对招商引资,特别是能带动就业、提升城市形象的大项目,还是很支持的。双立集团在本地有根基,口碑也不错,如果真有合适的好项目,领导们也会重点考虑。”
赵立刚立刻接话:“方主任放心,我们正在规划的这个康养小镇项目,绝对是高标准、有特色的,不仅能带动就业,还能提升咱们滇城的养老服务和城市品位。方案和设计图我都让人准备好了,回头就送到您办公室,还请方主任多指点。”
“康养小镇......”方正平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不过,土地、规划、配套,方方面面都要合规,尤其是消防、环保这些硬杠杠,一点都马虎不得。”
“那是自然,一切都按规矩来,”赵立刚拍着胸脯,话锋却微妙一转,“说起来,消防那边的张副支队长,跟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之前不少项目都承蒙他关照。这次的项目,肯定也得请他把把关。”
方正平抬了抬眼皮,看了赵立刚一眼,没接这话茬,只是淡淡地说:“按规矩程序走就好。”
章硕低着头,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机锋,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
赵立刚这是在试探,试探这位方主任的态度,也在隐隐展示自己的关系网。而对方的态度,显然是听懂了,却又不置可否,反而更让人心里没底。
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方正平起身告辞,黄振也准备走人,赵立刚亲自送他俩到电梯口,态度殷勤备至。
回到包间,只剩赵立刚和章硕两人。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赵立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方正平的车驶离,点了一支烟。
“看见没?”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有些冷,“这些人,一个个比鬼都精。想从他们嘴里掏句准话,难。”
章硕不敢接话。
赵立刚转过身,盯着章硕:“警察那边,姓耿的还盯着你不放?”
章硕心一紧,连忙摇头:“没,没有,问完话就让我回来了。”
赵立刚冷笑一声:“那个姓耿的不是善茬,你给我小心点,别以为出来了就万事大吉了,把你那点破事捂严实。要是敢漏出去半点——”
他没说完,但眼神里的狠厉让章硕腿肚子发软。
“老板放心,我知道轻重。”章硕低下头,声音发虚。
赵立刚又抽了口烟,眯起眼睛:“康养小镇这个项目,必须拿下。这是咱们更上一层楼的关键。白港的荣老板过两天就到,相关的材料渠道也得打通。这里面不能出任何岔子。”
他走到章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阿硕,你跟了我们不少年,是我信得过的人。这次,很多事还得你去跑。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办砸了,你应该知道后果。”
章硕额头上渗出冷汗,连连点头:“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行了,回去吧。机灵点,傅强那家伙跳了海,是生是死还不知道,以后滇城谁当家,你比我清楚。”赵立刚挥挥手,重新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眼神幽深。
“是,老板,我一定唯您马首是瞻。”
章硕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包间。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一边是穷追不舍的警察,一边是心狠手辣的赵立刚,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夹在磨盘中间,随时可能被碾得粉碎。
喧闹的商业街,车辆来来往往。
耿童开的是自己的车,低调地停在富贵酒楼不远处的公共停车场里。
富贵酒楼对面就是花容酒楼,现在是整条街最热闹的时候,一边是赵立刚的产业,一边是严芬芳的,耿童不想太引人注目,看一眼时间,还是不打算进入这样的烟花之地,仅在外面杵着的一个垃圾桶边蹲着,假装无所事事地抽烟。
向恒站在一旁斜倚着电线杆,目光戏谑:“也不知道你是招了哪路桃花,严芬芳那种精明到头发丝、漂亮得扎眼的女老板,平时多少人都约不上。你一个电话,她就能答应出来。”
“别废话,配合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我说,”向恒语气玩味,“不如你就从了她吧,起码少走二十年弯路。”
耿童弹掉烟灰,看都没看向恒:“办案就办案,少扯那些没用的。”
向恒啧了一声,正想再调侃两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黄振从花容酒楼出来。
他愣了一瞬:“黄振怎么在这儿?”
“什么?”耿童站起身,也看见了。
而黄振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莫名朝他们的方向投过视线。
耿童一把将向恒拽过,按着他蹲在垃圾桶后面。
向恒:“你干嘛!做贼心虚的又不是我们!”
耿童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用气声道:“你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赵立刚的地盘!明知道赵立刚不是什么好人,他没事干能一个人去那儿找不痛快?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向恒顿悟,深吸一口气:“这个黄振......”
耿童往那边看了一眼,拍了拍向恒的背:“哎,他旁边那个是谁?”
眼见着黄振跟一个穿格子衫的男人攀谈甚欢,那格子衫还黄振塞了点什么东西。
向恒扒着厚重的垃圾桶,偷偷往耿童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我哪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干嘛?”
“拍下来啊!这就是证据。”像素虽然差,但能看清人。
“你要举报他?”
耿童:“不然呢!”
穿格子衫的男人上车走了,黄振目光落在耿童的方向,面不改色朝他们俩走来。
耿童和向恒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好,向恒咳嗽几声,无处安放的双手在口袋里尴尬地摸来摸去,还顺便踮了踮脚,目光四处乱瞟。
黄振:“两位好兴致啊,在垃圾桶边猫这么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饥不择食捡垃圾呢。”
“黄振,你过分了啊。”向恒说。
“谁捡垃圾了,倒是你,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入赵立刚的花容酒楼,”耿童的语气也没好到哪去,“黄队体察民情来了?”
黄振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随即挂上那副惯常的、略带公式化的笑容:“怎么,我下班时间跟朋友吃个饭,还得跟你打报告?花容酒楼开门做生意,老百姓去消费,不犯法吧?”
“消费?”向恒忍不住插嘴,语气带刺,“刚才跟你一块儿出来的那位朋友,看着可不像普通食客啊,黄支队长交友挺广。”
耿童微微一愣。
他用看猪队友的眼神看着向恒。
向恒倒是站得直直的。
耿童拼命冲向恒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黄振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扫向向恒:“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我的一个老同学叙叙旧而已。怎么,你们连这个也要管?”
“老同学?”向恒继续说着,压根没注意到耿童绝望的目光,“黄队,有些小动作,大家都心知肚明,用不着我们敞开了说。”
夜风卷过街道,带来远处隐约的喧嚣,却吹不散三人之间无声对峙的紧张感。
耿童把向恒挡在身后,笑了笑,语气温和:“黄队,他刚和女朋友分手,喝多了,别介意。”
向恒:“我哪来的女——”
耿童立刻打断他,声音重了几分,难掩怒意:“够了别说了!”
黄振沉默了几秒,忽然也跟着笑了,接了耿童给的台阶,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上前两步,近乎贴在耿童耳边淡然道:“耿童,我知道你也想扳倒赵立刚,有干劲是好事。但办案子,要讲证据,更要讲规矩。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同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顿了顿,后退几步,意有所指:“花容酒楼是赵立刚的产业不假,但它现在合法经营,没出问题,就是普通场所。我进去吃顿饭,见了朋友,合情合理合法。二位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掌握了什么我违纪违法的证据,大可以去纪|委举报,我黄振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你们俩,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跟踪我?跟踪这种事,往大了说,也是违法的。”
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反将一军。
耿童知道仅凭刚才模糊一瞥和眼下这几句交锋,根本奈何不了黄振。
于是耿童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怒意,面色恢复平静:“是,黄队提醒得对,办案要讲证据。我们也就是碰巧看见黄队,打个招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