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星野》林昭野

3、第三章

　　周五，临江总局。
　　崔钰推门走进了副局长办公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桌上，瓷白的咖啡杯腾腾冒着热气，胖墩墩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的翻阅着档案，一切如同经久岁月里无数个平淡而又温馨的往常，但男人沐浴在阳光下锃亮的额头似乎又预示着这是一个不同寻常般明朗的早上。
　　“找我什么事？”崔钰双手松松的抱着臂半倚在窗台上，敛去了映射在白纸上刺目的阳光。
　　宋怀英见到来人，脸上堆起的褶子里漾开层层叠叠的笑意。
　　“哎呀，小崔来啦，别那么冷淡嘛，坐！”他热情的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又转身倒了一杯茶。
　　崔钰无奈的拧了拧眉心，又来这一套。
　　请喝茶——这是临江宋副局请人办事前必有的一套程序。毕竟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惜这一套对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崔队长不起丝毫作用。
　　“您有话就直说。”崔钰一记直球将宋怀英准备好的说辞又堵回了肚子里，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又非常自然的舒展开，毕竟作为混迹职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宋副局的脸皮早已修炼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厚度。
　　“小崔呀，我看你们队多久没进新人了，也该引进一些新鲜血液……”
　　“不需要。”他的话还未说完，又被崔钰毫不留情的打断。
　　宋怀英顿了顿，又继续劝道:“别那么早拒绝嘛，这次的新人可不是刚从警校毕业的那些愣头青，他待会儿就来报道，你等等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说辞……崔钰忽然想到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似乎也是这幅场景。那是局里人手紧张，他点头答应了，于是队里多了两个二货。
　　想到这儿他语气冷了两分，“你将凌子轩和陆洋塞给我时也是这么说的。”
　　宋怀英尴尬的挠了挠毛发稀疏的脑袋，当年为了将那两怪胎推送出去。他好话忽悠了不少，导致现在竟然无话可说。要知道来的这位可是上面钦点的好好安排。咱临江最好的也就崔钰所在的刑侦一队与隔壁秦淮手下的扫黄大队，还能往哪儿好好安排？
　　犹豫了半天，他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了，你不愿意我把人给秦淮吧，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那小子一大清早就找我要人。”
　　……
　　此时，办公大厅里格外热闹。
　　众人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队长被“请喝茶“”的事。
　　“你们说宋副局找队长做什么？”
　　“反正没什么好事儿。”
　　凌子轩在一旁来了精神，“非也，非也。”他装模作样的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咱们局里要来新人，老宋头找崔队肯定为这事儿。”
　　陆洋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闻言，他斜了凌子轩一眼，“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
　　这一问差点没让凌子轩激动的跳起来。“今天一大早你们还没来的时候，隔壁二队那只骚狐狸来要过一次人，老宋头没松口。结果他非但不罢休，反而一个劲的死缠烂打，啧啧，你们是没看见他那无赖样儿。不过我看老宋有意往我们队塞人。”
　　听到这，唐沁也激动了:“不知道是不是个帅哥？”她傻笑的沉溺于幻想中，花痴女的脑海中已经提前上演了与帅哥偶遇的一千零一幕。
　　陆洋鄙夷的白了眼唐沁，撇了撇嘴:“我看没戏，这些年推荐来的优秀新人也不少，你看咱们队长加过谁，再说有什么帅哥能帅过咱们队长那样的？”
　　话音刚落，办公厅大门应声而开。
　　青年戴着墨镜，踏着一地细碎的阳光走进来，斑驳的光影自浅棕色的发梢淌下，落在T恤衫外的锁骨上，刺目的白。
　　来人熟稔的关上门，避开门前的报警装置，闲庭信步走进来——这人进局子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他摘下墨镜，挑眉看着办公室里愣住的一行人友好笑道：“有没有人知道宋怀英办公室在哪儿？”
　　微扬的尾音裹挟着热烈而张扬的气息扑面而来，唐沁几乎来不及思考，便愣愣的指了个方向。
　　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众人这才缓过神来。
　　唐沁几乎激动到语无伦次:“这……这也太帅了吧。”她难以置信的双手捧着脸沉浸在为帅哥指路的喜悦里。陆洋默默的收回了放荡不羁的二郎腿，事实证明当你立下flag的时候，打脸总是来的这么快。反倒是唐灏，依旧愣在原地，他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此时副局长办公室里的谈话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萧野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清冷的嗓音透过门缝跃入耳中，他听到那人冷冷的说了一句“随便”。听闻临江宋副局是个光滑圆润的中年老头，怎么听这声音倒像个正直风华的青年人。
　　阻隔视线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办公室里的光景映入眼帘，首先入目的便是正桌上一颗毛发稀疏，闪闪发光的脑袋，好像电灯泡长了毛。据说这位勤恳的副局每天处理的细碎琐事太多了。头发先他一步，等不及跳了槽，于是成了这副零落的光景。
　　视线略过宋怀英，萧野忽然注意到一旁逆光倚在窗台边的男人。他极高，眉目清冷，气质不凡，尤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春日尚未解封的冰湖，流淌着侵入骨髓的冷。只是在那人回望他的瞬间，那一池寒冰碎成了粼粼波光逸散。萧野清楚地看见了男人眸中的微讶。
　　奇怪的，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又落回端坐在办公椅的中年男人身上。
　　“宋局。”
　　宋怀英脸上又堆起了标志性的笑容。
　　“萧野来了啊，别客气，坐！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给你安排工作。”说着他翻了翻手中的档案，斟酌着用词:“你看，暂时只有二队……”
　　盘旋的字音尚未落下，便被一旁的崔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只见斜倚窗台的男人从错落的光影里迈步而出，眉宇间写满了冷峻，他淡淡开口:“宋局的意思是暂时只有我们队缺人，让你来我们队干。：我是临江总局特别行动队队长崔钰，欢迎你的加入。”
　　清冷的嗓音如夏日凉风拂过耳畔，听起来十分惬意。在这抹温度正好的灿烂光线里，崔钰就站在他面前——这人站起来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注视着那双漆黑暗沉的双眸，萧野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曾经的某个瞬间，在热意弥漫的日光里，他们也曾这样对视过。
　　萧野心头一动，唇角微微勾起，话语间满是挑逗:“崔队长，你可真高。”
　　崔钰的身形猛然间滞住了，时光悄悄流转，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十七岁的少年笑得肆意而又张扬，他说:“崔警官，你可真高。”
　　少年的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崔钰眼中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色，他的回答一如从前。
　　“不高，刚刚好。”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宋怀英还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此刻一向淡定的宋副局正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从来说一不二的崔大队长怎么今天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怕不是个冒牌货吧？不过，轻轻松松解决一桩难事，宋怀英倒也乐得自在。崔钰是李局一手带出来的，各方面能力极其出众，而且这小子带队自有一套，把人交给他也能放心。只不过……宋怀英的视线落在档案中用红笔标注的一行小字上:“310爆炸案”唯一幸存者……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对是错。
　　当大厅里众人看到并列走出来的两人着实被惊到了。他们一个高冷，一个张扬，两种完全不同的气场却很融洽的融合在一起。竟生出莫名的般配感。两人迈着长腿阔步走来，看起来像是T台的模特在走秀。
　　凌子轩他们望足了眼，还没来得及感叹，又被崔钰一句话平地惊雷炸到怀疑人生。
　　只见素来高冷的队长淡淡开口:“这是我们队的新成员——萧野。唐沁，待会儿将最后一个办公桌收拾收拾。”
　　凌子轩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其他人也是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毕竟特别行动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加过新人了，主要是队长能力强的可怕，人多了反而累赘，所以这几年警校毕业的应届生都被他强势塞到了隔壁二队。怎么今天破天荒的要加人？
　　不过萧野可不会在乎那么多，他懒洋洋的走上前，朝面前一群满脸不可置信的同事们顽皮的眨了眨眼，“同志们好，知道我很帅，也不用那么惊讶！”
　　他的话使本来凝固的气氛又瞬间活跃起来，一群人热情的拥上去，拉着他们的新同事聊天。
　　崔钰倚在墙边，默默注视着人群中如众星捧月般的萧野，唇角扬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错过了两个五年，这一次可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