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升职记》风露犹清

18、第十八章 夫妻合欢

　　“怎么，还在担心他？放心吧，给他送行的有六个护卫，今日赴宴，你且笑一下吧。”话毕，陈方佟抬手去碰成一遥的脸，成一遥把脸一扭躲开了。

　　此时二人正坐马车上，蹄声哒哒踏在赶往长公主府的路上。

　　“哼，这雀儿鸟儿招她什么了，宴会不让参加就算了，我郎君还病着呢，喊打喊杀地要赶我俩走，这宴，呵，我还参加定了。”

　　成一遥如今作丫鬟打扮，眉眼面容稍作修改，但依旧不失俏丽的模样。

　　美人嗔怒看得陈方佟嗤然一笑。

　　“好啦莫气。哎呀，还好是去长公主府上，要是去其他府上，啊不对……”陈方佟盯着成一遥，眼神迷离，语气暧昧，“我可舍不得带你见其他男人……”

　　还未等成一遥反应，二人只觉马车一顿，车夫喊道：“老爷，已经到了。”

　　陈方佟这才收敛一下，整理一下衣衫，率先掀帘下车，成一遥则紧随其后。

　　陈方佟轻车熟路地在长公主府里绕来绕去，其间，不时碰见亦是一同赴宴的客人，稍停步寒暄。

　　就趁着这会子的空档，成一遥的脑中不断记忆来时之路，也不忘在众多丫鬟侍从或捧菜或执酒的重重身影中，用余光瞥见府兵亲卫巡防的人数，数着巡防的时间间隔，以此来印证那个十六给她的信息准确与否。

　　过了会功夫，他们才来到这场宴会的主场。

　　合荫园。

　　此处亭台轩榭错落有致，从护城河引进的一道溪水，应季的合欢树或栽于蜿蜒曲折的溪水边，或栽于高低有序的亭台旁。

　　这合欢树的树冠如伞，花儿开得似扇，清早的阳光打下来，照得隐隐绰绰，四周除了布菜引座之声，就连宾客交谈声也比一般宴会的声音小。

　　这里的环境清幽，成一遥深吸一口气，竟逐渐气定神安下来。

　　侍从引二人于一亭中入座后退下，亭中布菜之人刚好完成任务，也顺势退下。

　　只剩成一遥和陈方佟在亭中。

　　成一遥站定环顾四周，发现这亭子是视野最佳的，不仅能把园中美景尽收眼底，还能观察各亭中是何许人也。

　　“如何？这可不是自个选的，而是长公主安排的。既然能给我这绝佳好位，说明长公主对我青眼有加，也说明我前途无量啊。”陈方佟不放过任何一次在她面前炫耀开屏，他想撬墙角的心可是一刻都没死过。

　　成一遥没回他，也没正眼瞧他，一心做个木头人立在他身后，看着陆续到来的宾客，分析形势。

　　她发现来的人大多是那日船上的商人，除了那个为首的欺负陈方佟的胖商人不在，还有六七个亭中尚无人至。

　　正当成一遥看得入迷之际，忽而看到前面正坐着品酒的陈方佟起身，跪伏于地，她连忙跟着行礼，便听众人齐声道：“殿下千岁。”

　　而后只听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来：“免礼，都安坐下吧。”

　　众人谢过后，纷纷安坐。

　　成一遥重新站起身来，看到长公主缓移贵步，坐到了地势最低、空间最大，也正巧在成陈二人正对面的亭子中。

　　她正疑惑之际，就听到一阵轮椅声。

　　一位身着玄黑侍卫服制的男子推着木质轮椅，轮椅上坐着的人面容苍白，身形清瘦，眼皮垂垂，并未抬眼看众人。

　　众人又是一阵忽忙地行礼：“驸马爷安好。”

　　驸马仍旧不曾有回应，恰好侍卫把驸马推到了长公主身边，长公主替其免了众人的礼。

　　宴会的两位主人公皆已到场，众人纷纷举杯，口中多为恭贺二人情深、恭祝驸马安泰的道福语。

　　长公主笑道：“行啦行啦，一个个的，净说些场面话，本宫想听的又不是这些。”

　　陈方佟这时先声夺人道：“殿下想听的事，咱们心里门清。殿下离京多年，想必十分思念。可殿下对京都的拳拳心系，却会引得一些人对此颇有另番猜想，更有甚者误传殿下与驸马两心相离，可见其人居心不良，如今一见，传闻不实啊。”

　　他还站起身敬酒道：“合欢树下夫妻和睦，敬祝殿下与驸马百年好合，两心相系白头偕老。”

　　其他人纷纷附和。

　　长公主举杯回敬，驸马却依然默坐，她勾唇笑笑，拿起驸马面前的酒杯道：“宋郎身体才愈，不宜饮酒，这杯本宫代饮。”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佩服。

　　长公主提箸，众人才跟着吃菜。

　　“来，宋郎，这是你最喜欢的鱼脍。”长公主夹起鱼片，蘸一两下配汁，递到驸马嘴前。

　　别人低头吃菜看不见，但成一遥站得笔挺看得真切。

　　驸马根本就没想着吃长公主筷子上的菜，是他身后的侍卫把手移到他肩膀上用力一抓，驸马吃痛不受控张嘴，长公主迅速把菜塞到嘴里，弄得他呛得咳嗽连连。

　　宾客们皆抬头不明所以。

　　长公主拍着驸马的背顺气道：“都让你别那么急了，刚好了不久，怎么闹起脾气来了……”她语气无奈，“好好好，知道你喜欢热闹，爱看歌舞，我记着呢。”

　　她示意身后的侍女，侍女拍手高声唱道：“来人，把她们带上来。”

　　众人只见十几位身姿曼妙、环佩叮当的女子携着一股暖香娉婷袅娜地来到亭榭前。

　　她们借着溪水，跟着不远处乐师所奏的乐声，低眉抬手，舞步轻盈，衣摆翩翩，乐声高昂处舞似舜华乍开，乐声低诉时舞如荼蘼花谢，让人眼花缭乱。

　　一曲舞罢，众人叫好。

　　长公主也十分满意，把为首的舞姬唤了过去：“你过来，其余的都去伺候他们吧。”

　　舞姬们俯首称是，一时间，亭台内暖香四溢。

　　成一遥看着长公主竟让那位舞姬上前给驸马捶肩喂酒，驸马困于轮椅上躲闪不及，这酒不出意外的歪泻在他衣衫上，瞧着十分狠狈。

　　舞姬惶恐，跪地请罪。长公主摆摆手，让她退下，而后让侍卫送驸马回去更衣。

　　成一遥望着三人先后离去，略一思考，亦托辞离开：“老爷，奴婢忽觉身子不适，可否……”

　　正和舞姬打交道打得热火朝天的陈方佟看也没看成一遥，向后挥挥手，成一遥便立刻退下，寻着三人远去的方向悄悄赶去。

　　也许是宴会已经开始，一路上的丫鬟侍从少了很多，不过巡查的侍卫倒是没变。

　　成一遥既要防着侍卫注意，又要跟紧三人，幸好她体力不错，只是精神如此紧张之下，薄汗出了不少。

　　这时，几人来到一院落门前，那侍卫推着驸马，与院门守卫点头致意便进了去，而舞姬则往左边一拐，朝着游廊走去。

　　正巧有一队侍卫经过，她为了不让这些人起疑，故随着舞姬那边跑去。

　　盯着舞姬的背影，成一遥心中想的却是怎样才能避人耳目见到驸马。不料刚才碰见的侍卫也向这边行进，她暗道不好，连忙微躬身子捂住腹部，疾走道：“请前面的姐姐留步。”

　　那位舞姬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成一遥似有不适般朝她走过来，问道：“你是？”

　　“求姐姐救奴婢一命，不知怎的，今早随我家老爷来时还好好的，方才席间腹间坠疼，央求老爷才出得来，怎知疼得忘了问路，眼下……”

　　“呀。”舞姬看着眼前疼得发汗的丫鬟，不免怜惜，搀扶对方道，“别怕别怕，我的卧房离这不远，房里备有药，来，我扶着你去吧。”

　　“多谢姐姐。”成一遥几乎倚在她的身上，慢慢地走出后面那队侍卫的视线。

　　房里。

　　成一遥喝下药水后，再次向舞姬道谢：“真的太谢谢姐姐了，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姓周，你唤我周姐姐就行了。”周姐姐正卸着钗环，并未回头。

　　成一遥喃喃道了一句“周姐姐”，又问道：“周姐姐是府上的人吗？”

　　周姐姐回答得倒是干脆：“不是。”忽而又重道，“算是吧。”

　　成一遥觉着这里面有些蹊跷，却不明问：“奴婢瞧着周姐姐天生丽质，看来长公主府真是贵气养人呢。”

　　卸完钗环又卸面妆，周姐姐明显注意力不在对话上，实话脱口就出：“我长得好看是我爹妈生的，关这些白日鬼什么事。”

　　她说完顿觉不好，忙回补道：“啊，时候不早了，既吃了药就早点回合荫园吧，小心你家老爷罚你。”

　　成一遥虽心有疑虑，可对方已出言送客，她也不好强留，只得告辞离开。

　　走在先前来的游廊，成一遥才发现此时正下着细丝小雨，她快步跑起来，想赶着雨势变大之前回到合荫园。

　　可再次路过驸马进去的院门前，此时刚才的守卫已不在门口，四周也没有其他人。

　　此时不进更待何时。成一遥这般想着，也这样做了。

　　不仅院外没人，院内也静悄悄的，只闻细雨敲在院中脆竹之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屋檐下，从微微打开的窗户打量着屋内的景象。

　　屋内根本没人。

　　成一遥将窗户拉开得更大，迅速从窗户跃进，然后又将窗户恢复至原先模样。

　　“谁？！”

　　驸马正在内室床榻上卧着，原本静谧无声的屋子，一旦有了细碎的声音后被无限放大，他心里的恐惧也被放大。

　　成一遥快步走到床榻前，猫低身子嘘了一声：“驸马爷莫慌，某是京都来的。”

　　驸马像是病久了起不来身，声音也虚弱不堪：“你，你到底……咳咳，是谁，谁……”

　　她从衣服夹层中掏出一杖鹿符，递到驸马面上：“驸马爷，不，宋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您在尚主之前，是当过京官的。”摇了摇鹿符，“这鹿符，您是认识的。”

　　宋越目光呆滞，摇头道：“不……不，我，我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