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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谋心道 ...

  •   “他没死,晕过去了。”

      苏顺慈大步流星而去,“事出突然,多亏大人机敏,堪破此局,否则今夜,我还真要栽在这狗东西头上。”

      她抬脚一踹,把地上仰倒的人踹翻了面。

      “他是谁?”项苍发问。

      “七年前江淮军粮案的遗孤,如今转投龚斯年门下的金乌手,专程来杀我的。”

      她抬头瞥过去, “顺便来找你报仇。”

      项苍眉峰敛起,却问,“龚斯年不是死了吗,一个死人如何下令杀你。”

      “死前遗命,他忠主。”

      “忠主还叛投?”

      “人嘛,面对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取舍。此人不惜性命也要追出京都,杀你我二人,想来,心中定有不为人知的执念。”

      项苍不语,扫向地上莫名倒地的人,俯身探脉,眉忽凝,“一息四至,你给他用了迷药?”

      “自然……不只是迷药。”

      “这等功夫的金乌手,想在他眼皮下瞒天过海,只靠迷药可成不了事。”

      “但气味,确实会让人混淆一些认知,”苏顺慈眉微微扬起,手中银刃轻翻,直冲地上人命脉而去,项苍连忙拦住。

      “你做甚?”

      “眼下杀人泄愤,不是白误了这一场捉贼抓脏的好戏?”

      苏顺慈瞥了眼自己被箍住的手腕,“瞧,我说什么来着?”

      “误会,”她掰开这人的手,“人,自然是要带回京都受审的。”

      “我只是想挑断他的手脚筋。”

      话刚落下,银刃翻飞,溅出鲜血,血滴溅到苏顺慈白皙的手腕上,混着早已裂开掌心血痕,浓烈地,刺人眼球 。

      项苍淡敛着眉,正再言语,话被人打断,“刚才我说到哪了?”

      “气味。”程滦单手背在身前,迎上项苍扫视来的目光,得礼颔首。

      “对,气味。”苏顺慈笑笑,掏出袖口一骆驼玉瓶,给那血淋淋的刀口撒了些微末药粉,“气味刺激人的想象,而过度想象会带来一定的错觉。”

      “例如,烛油里添进迷香,闻之,则神思乱惘,闻不出半寸腹伤之上,刀刃压破的血包,其实是腥臭的鸡血。”

      项苍闻言往下嗅闻衣衫,果是一股子牲畜腥味。

      “除此之外,”她起身,仰首瞟了一眼梁顶破洞,一面绕圈走,手中银刀一面往下滴着血,“规律的声音、言语的暗示。”

      “都在构筑一切他想达成的心愿。”

      “就是让你死。”

      苏顺慈脚步一停,正与项苍侧对,梁顶雨滴‘啪嗒’一声后,屋内一时静地诡异,“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我一遍遍重复你会死,而他太想报仇,自然就会认为你真的死了。”

      “以至于,即便那血如此腥臭,他也辨不出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项苍眉一皱,双拳忽然紧起,怒目出声,“苏顺慈,你胆敢修习北凉禁术!”

      “哎,项兄误会,”程滦一个跨步上前将人拦住,“这并非摄魂术,而是南境民医的治病手段,名为催眠。”

      “你,如此摄人心神,还敢说不是禁术,你们二人……额!”

      项苍正要推开程滦,腹部的伤口却突然一阵剧痛,覆腹的手一拿开,竟是鲜红一片,那分明是人血的腥甜。

      程滦微微侧头,“项兄?”然后上前扶人,视线随项苍一同看去那只颤粟的手,除却旧疤陈茧,再无别痕。

      “项兄,项……”

      “嗬!”

      项苍大大喘出一口气,脚下踉跄,再低首,那双手已洁净如初,哪有什么猩红满手。

      程滦见状,立即端过茶杯塞到项苍嘴里,另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就让人坐下。

      “怒极伤肝,项兄败败火。”他将一口凉茶强灌下去,激得那椅上人频频咳声,“咳咳!咳!”

      项苍夺过那茶杯,摔到桌上,溅出一滩茶渍,他不耐烦的甩手,眼前二人竟已自顾替那中年男子上药去了。

      他瞥过苏顺慈手中的药瓶,压下怒气,“二小姐在哪儿?”他语气不再协商,而是掩盖不住的冷肃,与方才在马车上,过之而无不及。

      苏顺慈上药的动作又快又稳,她低首答道,“二小姐正在林中马车休息,大人不必过忧。”

      “安雀寨贼寇何在?”项苍显然拿出审讯的态势。

      程滦接道,“郝慧三人同在马车内。”

      “你等怎敢让二小姐与贼犯独处!”

      “是看守。”

      程滦抬眸,目色冷锐地阻住项苍起身的动作,“卫二小姐机敏,不会任人摆布。”

      他俯首替苏顺慈将最后的麻布系紧,跨步而出,语气转和,“项兄勿怪,尚叔于苏小姐而言是至亲,若非为你,今夜这局,本不必费这么大的代价。”

      说罢,他意有所指地往后看了一眼。

      项苍挟起眉眼,不为所动,“十指连心,痛楚难捱,若非存心报复,只为要挟,此人断不至于做到这份上,断胳膊断腿岂不更见之可怖,关心则乱?”

      “且这位先生与金乌手拼死相搏,也无其它外伤,足以说明武力不俗。眼下一遭,怕是旧人相逢,难避暗算呐。”

      ‘哗啦——’项苍拆出腕间袖箭放回桌上,神色肃寒,“二位既早有成算,欲借我谋事,我便想问问,这局中自何处起是贼,何处是官。”

      “项大人之意,今夜这局是我伙同地上此人共谋,我所求为何,要搭上至亲之人性命?”

      “账本。”

      项苍淡淡审视着苏顺慈,“你将计就计潜入安雀寨,所求,便是东宫私通北凉的账本。”

      苏顺慈眼色一变,她垂首,拾起了搁置于地的匕首。

      过刚如王绥之易折,过圆滑如龚斯年易死,而项苍,不偏不倚,正邪参半,洞察世事且不乏城府。

      此人,相与得当乃是一大助力,否则知道的太多,杀之不为过。

      “呵,”苏顺慈轻轻一笑,反手将匕首按进腰间刀鞘中,“是,又如何。”

      程滦回首看了一眼苏顺慈,并未说话,而是后退一步,撤出挡开二人的视线之间。

      项苍扫了他一眼,冲苏顺慈问,“这就承认了?”

      “为我大濋除奸良,斩宵小,何必躲藏?”

      “大人愿认我与这贼子同谋也罢,安雀寨那些东西,我自会一五一十地告知圣上,至于剩下那半份账本,枢密院交与不交,便全看卫家为我大濋做的抉择。”

      闻此言,项苍眼底有了半分松动,他仍不放松地盯住苏顺慈,“你不好奇,我为何知晓你等谋划?”

      苏顺慈看了程滦一眼,道,“程滦来此卧底埋伏,想来不是朝堂隐秘,枢密院会没有打探这些消息的能力吗?”

      “你自我手中购入荣家铺,不只是要查那些小人物,而是早就盯上了龚斯年与太子。”

      “既然盯上了太子,我、程滦,莫说与东宫之密切,单就牵扯龚斯年之死的程度,足以让你对我们切身监视。”

      “程滦回京便约我游湖,探查祈园地形,告知安雀寨阴谋。项大人既然跟踪暗查,不会没有察觉,否则今夜,来剿匪救人的该是大理寺吧。”

      “李少白协助京都查案,太子将他摁下了。”项苍忽道。

      “明白,太子不比你我愚钝,”苏顺慈点点头,双手环胸上前,语气轻松道,“但是,行刺这等大事,大人何以为程家小侯爷便如此大胆,一为红颜,便连身家性命也不顾,竟不将此事提前告知陛下?”

      “禁军之内,便只许有他东宫的人,而再无其他?”

      项苍这才皱起眉,后觉道,“你是说,今日所有,乃为陛下谋划?”

      迟来的月光透过梁顶的破洞射进屋内,雨水尽已停了,澄澈的夜,如一抹染了湖水的淡蓝帕子。

      苏顺慈不答,只微微仰头瞧着月亮,而后道,“夜深了,该回京了。”

      林中一阵窸窸窣窣,黑甲卫正将一应贼犯捆绑上板车,并收了暗点布放,项苍寻看着这独独瞒下他的这一局筹备,脸微微沉下,回首与探出车门的卫千雁对上眼。

      卫千雁眼色一闪,俏生笑开眼,却立马别过头,“阿慈,你没受伤吧?”

      马背上的苏顺慈弯下腰来,“呐,又裂开了,”她张开自己的手掌给她看。

      “啊?就说该把那瓶金疮药给你用上,项苍就是太小气。”

      “他确实小气,”苏顺慈嘟囔着附和,又咧嘴笑开,“不过,他还是很挂念你的,自己白挨了几刀一声不吭,一听我让你与郝慧同处一室,立马变脸了。”

      卫千雁眼底微微顿住,又有些落寞地垂下眼,“自我来这儿,除了爹,确实属他对我最好。”

      “但我知道,那些好,是给他青梅竹马长大的二小姐的,不是我。”她抬头,除却落寞与渴望,眼神还有些复杂,“经此一遭,希望他能离我远些吧,毕竟我没办法决定他喜欢的那个卫千雁到底能不能回来。”

      “我得先活着呀。”

      她紧紧拉了拉苏顺慈的手,那种渴望是实际的,是苏顺慈在这个世界一睁开眼,最想要抓牢的事情,“千雁,”

      话无多言,有些只属于她们之间的话,也已不必再说。

      “走吧,再不回去,怕真要变天了。”卫千雁松开手,安慰地笑着退回马车。

      苏顺慈颔首起身,正要提起缰绳,眼前突然多出一人。

      “项大人?”

      项苍敛了敛眉,道,“我还有一言要问。”

      “请便。”

      “你与金乌手既非合谋,又如何提前,”他忽顿了一声,目光瞥向一旁马车,抬首道,“提前筹谋,对其施以秘术?”

      “那要感谢程小侯爷的鸟。”

      项苍蹙眉,“信鸽?”

      “不是,”苏顺慈摇摇头,眼神一撇,程滦立即会意吹哨,唤来一只毛色黑亮,首缀红羽的乌鸦。

      “乌鸦?”项苍险些失色。

      “嗯,大人想必听说过,昔日程家在云州最擅训鹰。”

      苏顺慈抚了抚那只乌鸦的下巴,一本正经地解释,“如今进了京都,没得雄鹰驯服,乌鸦也是一样的嘛,哎,它还能听懂人言呢,大人试试?”

      “不必了。”项苍忙抬手拒绝,调转马头欲走,又侧身停下,回望二人一眼,语气坦荡地问,“此鸟,可否赠我一只?”

      “呵,”程滦轻笑出声,拱手拜礼,“荣幸之至。”

      “嗯。”

      项苍颔首,掉马离去。

      “一毛不拔,”苏顺慈看着远去的人影,语气平淡地愤愤一句,亦提缰绳往前,程滦随之跟上。

      队伍悠悠北进。

      程滦拍拍马背,悄悄靠到苏顺慈身边,实在忍不住地小声发问,“这世间,当有催眠术之神迹,无需药物,便可控人心神?”

      苏顺慈瞧他这一脸正经,虚心发问地模样,嘴角不禁一弯。

      “称不上神迹,但确实功效显著,不过那是对精深此术者而言,我嘛,是唬弄他的。”

      程滦双目一瞪,“那金乌手是……”

      “迷药。”

      苏顺慈勾勾手,让他附耳过来。

      “竟是如此?”程滦恍然回应。

      苏顺慈轻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所以我说那里面的好东西多嘛,”笑罢,她正色道,“等回头圣上把安雀寨查封了,说什么我也得讨要几件回来。”

      “管旁人说我贪功好利,若无所求,何能为君所用。”

      程滦就这般淡淡地瞧着她,月光描摹着苏顺慈的侧脸,她微微弯起的眼犹如一汪清水,与月辉盈润相称。

      “啧,”

      一声嫌怪,项苍翻出三分眼白,转回首去,“不必理他们,若再停步不前,我们自行回京。”

      “是。”

      一行百人之队,浩浩汤汤行至宫门二百里前,路旁树木已稀,尽是宽广大道,眺目望去,可见城墙巡视的禁卫。

      为首三人中,项苍与程滦却忽令马蹄一顿,身后百人旋即驻足。

      “怎么了?”苏顺慈转首问。

      程滦眉心微蹙,道,“今夜守仁门的禁卫,似乎比寻常多了些。”

      “牡丹花会闹出行刺的大事,城门加强防务,理所应当。”苏顺慈盯着城墙上的人影,不自觉偏了偏头,“守仁门,你们出城的时候走的是这道门?”

      “嗯,比上半夜人多了。”项苍沉着开口。

      苏顺慈脸色立变,“坏了。”

      “后撤!”项苍一声令下,身后人马将动,苏顺慈却驾马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

      “不管是埋伏还是陷阱,城内必然有事发生,我要进城。”

      “你疯——”话没说完,苏顺慈已然冲出人群,而程滦,竟也提马追了上去。

      项苍狠狠拧眉,“真是条贼船。”

      “暗卫听令,前二百人随我杀敌,其余人拼死护住小姐安危。”

      “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谋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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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该怎么证明我没有跑路,只是被时间压榨成了一块干瘪的海绵呢。 存稿的曙光一定会在这周照亮我的! 号外,本文预计35w字左右完结。 感谢收藏本文的、还有预收的读者宝宝,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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