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杀意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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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
兵戈追喊下藏响出两声哨音，林中逃跑的三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东宫，太子病榻。
李永衍撕开肩头沾血的纱布，侍从递上汗巾，供他将血污擦净，露出齐整健康的皮肤。
“眼下，龚斯年、燕崇一等隐患已除，只待今夜那安雀寨人去楼空后，殿下的大局便可功成了。”
阶下，一身材魁状的中年男子半躬着身，塌上动作刚停，他立即两小步并上前，殷勤地伸出手，绕开侍女，接过李永衍用过的汗巾，谄笑道，“只是辛劳您演上这一场，毒伤养病，少说也要数月才可出门。”
“虽说这替您免去了祈园一案的嫌疑，又给安雀寨扣上一顶帽子，但将您日日拘在这屋里，也是烦闷的很呐。”
李永衍神色未动，拢好衣衫，只道，“东宫之内无甚烦聊，你若再来得勤些，孤想，中宫御史台也有闲资可议了。”
男子后颈噌地梗住，立马‘扑通’跪地，“微臣知罪，微臣这，这就回去写今日的折子。”
罢了，人颤巍巍地跪在那儿，等到一方净手的帕子扔到叩首交叠的手掌上时，男子视线一抬，立刻捧帕挪膝上前，高举方帕，垂下首，语气松快道，“多谢殿下宽宏，微臣不胜重恩。”
“呵。”
塌边高台烛火轻跳，寒风窜进殿中，杂了声若有似无的嘲讽。
半开的门扇处，牧承宣正双手环胸，拎着麻绳缠住瓶口的酒壶，漫不经心地靠在门框上。
李永衍低目一扫，塌下人立刻会意起身，朝来人一拜，转又向李永衍道，“殿下既与牧先生有要事相商，微臣便先告辞了。”
男子识趣退下，行至门边时，牧承宣突然叫了他一声。
“苗校尉好啊。”
牧承宣浅浅勾着唇，笑意轻佻，苗明志闻声，停步便堆笑拜道，“牧先生茂安，您近日身子可是大好了？”
“苗校尉竟还会关心牧某。”
“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若没有您在殿下面前进言，明志岂可逢乘盛恩，在此芸芸禁军之中有今日这样的机遇。”苗明志眼尾挟着一抹光，因笑意而堆积起的面部纹路，一层叠着一层，活像只狗。
“哈哈哈，”牧承宣彻底扯开唇笑起来，“你不该从军，该去当御史。”
他甩袖，边扬首抬步往屋里去，边拔声道，“好一张精巧的嘴皮呐。”
久候于门外的侍女抬眸领意，伸手做“请”，自引苗明志从后门离去。
屋内，淡淡的葡萄香气混着酒味“邦”地一声，随着木塞弹开的声音瞬间在房间里蔓延。
“唔”，牧承宣餍足地饮下两口美酒，这才拉过一张木椅坐下，顺势抬起一脚，半屈膝盖踩在那梨花雕木且铺着一层精致软垫的圈椅里。
李永衍瞥去牧承宣一眼，不语，只端起床头案上的茶盏，动作略顿，又道，“听说卫家的人带兵出城了？”
牧承轩抬手擦去唇边酒渍，狭长的凤眼轻轻一抬，“殿下杀了容姬？”
不答反问的话，让屋内空气瞬间凝滞。
殿外，外头阵雨之势未停，萧瑟寒风卷起湿气，重重打在一众列队兵甲的脸上，里外三层卫兵，比以往更加严密地护卫，将太子的寝殿牢牢围住。
似乎连一只蝇虫也飞不出去。
李永衍双眸一转，垂眉理了理手边衣袖，淡然道，“孤自然不敢杀她。”
“送回北凉了。”
“东宫遇刺后，禁军与巡城军主力皆会重守宫城，城门防务疏松，今夜不走，等着去大理寺自投罗网吗？”
“呵”，牧承宣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猛仰头灌下一口酒，月光淋漓着地上酒滴闪过银光，被一只灰靴‘啪’地踩碎。
“中原有句话说的好，狡兔死，走狗烹。”
牧承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澈亮的目光缓缓转向塌上人，道，“却不知来日，鹿死谁手啊。”
他拎着酒壶起身，拂袖自离，行去几步，忽又停下，“那姓苗的没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吧。”
“军中匮乏，步步掣肘，殿下还是尽快迎娶卫家女，解了这燃眉之急。”
他转身回看，悠悠道，“卫家确实出城了，卫泽亲自派出三百精兵与心腹项苍出城，剿匪救人。”
“为首者，正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卫家二小姐，卫千雁。”
颀长的身影摇摇而去，消失在白亮的月光投影里，木门“吱呀”一声关紧。
屋内，李永衍的脸色陡然冷下，眼底极暗的一层光辉慢慢结成一层霜，缓而扭曲、破碎，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边几上。
“啪嗒、啪嗒……”
苏顺慈擦掉额心的潮湿，仰头一瞧，破败的茅草屋顶破了一处洞，白亮亮的月光透进来，檐顶残雨顺着插出来的茅草秆又‘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这屋里极暗，风一吹，门窗便阴测测地作响。
苏顺慈不知从哪掏出一台烛盏，“啪”一声用火折子点亮，然后一盏一盏地点亮周围高立的烛台。
烛台围坐之内，一男子被用粗绳牢牢捆在木椅上，缓缓苏醒。
苏顺慈的身后，程滦忽然从暗处现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反手转出一个好看的刀花，脚下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猛地一刀捅进男子腹下。
“刺啦”
刀刃割破衣袍的声音钻进耳朵，鲜血登时染红那片白衫。
项苍‘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匪夷所思地盯向面前的人。
“杀人越货的债，一刀可还不完。”
程滦身后，苏顺慈挪步出来，手中烛火轻动，暖黄色的烛光打映在她脸庞。
项苍拧眉，视线却转向程滦，“你陪她发什么疯？”
程滦‘唰’地一下将刀拔出，‘梆’一声，银亮坚厚的刀身被插进捆绑住项苍的椅背上，向下扫了一眼，退步环手，站去苏顺慈的身旁。
她也便顺手将烛台递了过去，提衣上前一步，“郭侠的遗孀跪求我，务必清查走私主谋，替她那含冤而死的亡夫正名。”
项苍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他有何可冤？”
“他该不该死，你我说了不算，公道人心说了算，律法条规判得明白，不是背了黑锅得了处置就盖棺定论了。
“一个被要挟的帮凶，本可以作证减罪，令真相浮水，却在利益纠缠中被主谋一把推出顶了灾。”
“这事儿，冤大发了。”
苏顺慈“啪”一声将手搭到木椅两边扶手上，逼着那双眼睛抬起来，与自己对视，“你们枢密院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那些账本在哪儿，交出来。”
“要替天行道，苏小姐也得找对人，”项苍语气寒薄地瞥向她，“与贼寇为伍，行的还是道吗？”
“废话连篇。”
苏顺慈扔下四字，抬手起身，“你再犹豫，大濋国库里的真金白银可就要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了。”
她回身走回程滦身旁，身后，项苍波澜不惊的眼不自觉地收紧。
“既然你和我说不通，那就和别人谈谈。”
苏顺慈忽然提声，“听够了吗？”
西面的竹屏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中年男子被人用剑抵住脖颈推出来，持刀人的背后，一双金箭黑弓格外惹眼。
金乌手……青云阁也掺和进来了。
项苍敛眉细看，那双眼怎么……
“项苍死，我就放人，你讨不来的消息也一并给你。”
苏顺慈双手环胸，视线从那双被拔净了指甲、血肉模糊的手轻轻上抬，“壮士铁血手段，何不亲自手刃杀父仇敌。”话从牙缝里吐出来，一抬眸，嘴角却扯出一笑，“人我都替你抓来了。”
话音将落，男子却将银刃一翻，割出血印，“再不动手，你的好叔叔便要给这狗官陪葬了。”
尚叔脸色惨白，血淋淋的双手无力垂着，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好！”苏顺慈当即应声，她动身去拿那柄插在椅背上的匕首，刀刃寒气相隔一瞬，苏顺慈拿刀的手却突然一顿。
男子立即便挥刀动手，梁顶的破洞又“啪嗒”砸下一滴水珠，苏顺慈笑吟吟侧过首，“别急啊，我就是想再问问，只要他死，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包括我那两个表姐妹？”
那人不语，冷漠地扫她一眼。
“就连走私的消息也……”
“啰嗦。”
“明白，这就动手。”
苏顺慈拔出匕首，慢慢反手以刃抵上项苍咽喉，头倾下问，“项大人要不要考虑与我合作，或许我们有机会打赢他呢。”
“痴心妄——”
“唰！唰！唰！”
项苍的最后一字被吞进血沫里，他嘴里‘咕噜’吐出血，腹部生生挨了苏顺慈三刀，鲜血汩汩地涌出来，顺着湿腻腻地染红了的白衫，流到地上。
“真不听劝。”苏顺慈收了刀子给程滦，拂拂手，侧眼瞧着那男子走近探脉，直到确定那个身中数刀的人再无生息，他才松开手里的尚叔。
“呵，死得好啊。”男子扯起笑，如释重负一般掏出一块玉佩朝苏顺慈扔过去，“你要的东西。”
“这是……”
“当日龚斯年买你与程滦的命时，给的订金。”
苏顺慈手握的，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你夜闯侯府的受命人也是龚斯年？”程滦瞥过一眼那玉，出声问。
“出面的是他，至于背后何人，想必不需我为二位佐证。”
苏顺慈摩挲着温润的玉佩，抬头问，“他何时付的定金？”
“一个半月前。”
苏顺慈眉心一动，与程滦对视，这时间，几乎便是牧承宣南下寻人的时候。
提前代为买凶，那便证明景和寺一案事发，龚斯年与太子皆是知情人，或者……皆为主谋。
龚斯年不可能不知道景和寺一案对自己的隐患，怎会任由事发，自入绝路。
唯一的可能，便是当初他有十足十的把握，太子不会背叛他。
而这份把握，正是李永衍的杀意。
京都城内，或许还有太子没来得及清理的证据，他们必须赶快回去。
苏顺慈将玉佩递与程滦收下，神色微敛，抬眼道，“一块已死之人的玉佩，同走私又有多大关系，做交易，你来我往要讲公平啊。”
“我还不屑在这等事情上唬人，东宫与北凉便是全死光了，与我也无半分关系。”
男子轻蔑转眸，继续道，“北凉，送了一位王爷进京都。”
“何时来的？”
“不知。”
“那人在哪儿？”
“不知。”
苏顺慈的眉宇瞬间升起怒色，程滦反手压住她的手腕，上前半步挡住人，换了个口风，向那男子问，“这样的消息，你是如何知晓的？”
“顺风耳，听到的。”男子勾唇冷笑，漫不经心的态度活像耍人玩。
“你！”
“阿慈，”程滦一个转身，直接面朝苏顺慈，拉住她的双臂，将那男子与她间隔开来，“他所言真假，尚有待查证，眼下我们先回城，给尚叔治伤要紧，嗯？”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的小臂，眼神温柔地征询。
苏顺慈心底有什么动了动，眉头松开，罕见地顺从，“好。”
两人正扶着尚叔往外走，却听“哗”一声风啸而过，木门被“啪”地关死。
身后，男子悠悠地拖起脚步，阴测测的声音传来，“手刃枢密院重臣，这京都城，你还回得去吗？”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刀刃破风声，银刃直破苏顺慈命门而来，她反手用刀砍去，“梆”地一声砍飞。
男子立时提弓射箭，三人正要反应，一道白衣染血的红光突然跳起，一枚袖箭直冲其天门而去，白衣踉跄，扑了个空。
不是被躲开，也不是被反击，只是在戳穿他的天门盖前，人，自己倒了，毫无征兆。
项苍伸出两指挠了挠眉尾，眼底流出一股更不解的神色。
“狗东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