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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除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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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府的除夕夜格外热闹,每年的除夕夜人们都会舞龙、舞狮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路上已经是人挤人,算卦的摊前围满人。
赵书桐身穿淡蓝色外袍披着玄色大氅,走在路中间,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一行人慢慢踱步,走到算卦的摊前。
荆州府信奉巫蛊,每到除夕、元宵、中秋、重阳四节,隐居山林的卜卦人便下山寻一有缘人为他卜卦。
赵书桐不信鬼神,也不相信这些巫蛊之术。
张白圭站在越来酒楼最高处,俯看荆州城的灯火。
荆州城富裕繁华,美人、美景多不胜数,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繁华看似安稳实则却已有颓势。
夜风吹动他的袍角,自有一番风流。
牧野走到他的面前。
“老师,您来了。”牧野的头仍旧快低到领子里。
“牧野,你看着繁华,有什么感触吗?”
“老师,学生......学生愚钝。”牧野将自己的头低的更低。
张白圭叹口气。
“老师。”张白圭侧首,江子赟兄妹规规矩矩行了师礼。
“你们也到了。”
“子赟、照影,你们看着荆州城有何感触?”
江子赟和江照影看向下面的灯火,贩夫走卒都在各司其职,家家户户都有亮光,说是国泰平安也不为过。
不过老师既然这样问了,那肯定想让他们说出不一样的地方。
江照影细细看去,算卦摊子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小商小贩坐在摊子前卖力吆喝却无人驻足。
出现这样的场景倒不是好兆头。
江子赟看向老师,“弟子看城中黑灯处,有乞儿抢馒头。故弟子认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状况不改,读书便无用,弟子想入朝为官,改变这一状况。”
张白圭点点头,子赟心有大志。
江照影走上前,“老师,我瞧这城中,卜卦人猛然增多,商贩物什不能交易,弟子便想到如今或许荆州府不像我们看到的安定平和。”
“弟子曾听母亲说,人只有在走投无路之时才将希望寄予神佛,也会在重大日子购买物什,如今这幅景象不是好事,弟子以为国家危矣。”
张白圭半晌没说话。
抬起头却发现赵书桐不知何时站在江照影身后,脸上震惊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收。
“赵公子。”
“张公子。”赵书桐走到张白圭身旁,仔细打量江照影。
他很难相信六岁稚童能说出这样一番石破惊天的话来。
他肯定,朝廷的内斗不可能传到荆州府这个地方!
张白圭也在静静地审视自己最小的弟子,她太聪敏了。
江照影看向盯着自己的两人,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水光。
拜师一月以来,张白圭已经成为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而赵公子则是她心里的端方公子。
“老师,弟子......弟子脸上可有东西?”江照影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困惑道。
“没有,照影说的甚好。”
张白圭转过身,继续看向城中灯火。
这样的安稳还能有几天?他问自己。
赵书桐突然对江照影有了兴趣,目光炯炯的看着江照影:此人决不可进傅相阵营。
牧野看看眼前的四人,觉得气氛有点怪,迟钝如他,却不知怪在哪里。
张白圭觉得今天差不多,应该要回去了。
自己带着这四个萝卜头,酒是喝不了了,但今天对几人的智力测试使他十分满意。
依他看来,牧野愚钝但心思单纯、江子赟心怀天下、江照影前途无量!
四人慢慢下楼,今日的越来客栈到处都是人。达官贵人来客栈欣赏夜景,有情人来客栈互诉衷肠,生意人来客栈结识贵客。
各人都怀有不同的目的前来酒楼,他们五人应该是这群人里心思最单纯的,他们单纯是来学习的。
“走水了!走水了!”二楼西侧冒出浓浓的白烟,几人刚走在二楼拐角,瞬间都脸色大便。
江子赟拉着江照影的手就向一楼跑,张白圭左手牵着牧野,赵书桐的两个侍卫将他护在怀里,一行人走的飞快。
三楼的冲向二楼、二楼的冲向一楼,人群推推搡搡、吵吵嚷嚷。
火势越来越大,哭喊声、哀嚎声不断从里面传来,凄厉的声音直穿耳膜。
张白圭将四人安置好后立刻跑去救火,赵书桐向身后使了眼色,左边的侍卫飞快的跑去灭火。
五人站在远处的巷子里,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热浪一波波扑过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人转头,五六个黑衣人拿着刀向几人杀过来。
赵书桐的侍卫见状拔出刀迎了上去。
“跑!”赵书桐拉起江照影的手便朝街中心跑去,大部分人都去灭火,此时街中心并未有多少人。
牧野拉着江子赟跟在他的后面。
四人都是几岁的孩子,很快便体力不支,身后黑衣人还在与侍卫纠缠。
侍卫将黑衣人堵在巷子里,拖延时间。
几人气喘吁吁,转身便进入一家开着的铺子。
主人家都不在,赵书桐拉着江照影跑进柴房,牧野被江子赟拉着进入后院,躲进一间女子闺房。
江照影和赵书桐躲进柴堆里,赵书桐将她牢牢盖住,二人放缓呼吸,捂住自己的嘴巴。
院里很快便响起脚步声,“咚咚咚”两人心脏就向打鼓一样,跳的飞快。
“大哥,我看见他们跑进来了。”一个声音说道。
“快搜,看见七八岁的孩子便杀。”
“是。”
黑衣人四散开来,踹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哎呀,越来客栈真是可惜了。”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啊,也不知道谁放的火,天杀的。”妇人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男人怒吼道。
“啊!杀人啦!”妇人尖叫着向门外逃去。
刀子刺进肉里的声音响起,门外便没有了声音。
赵书桐捂住江照影的耳朵。
他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冷静。
哨声响起,赵书桐听见脚步声都集合在院子中央。
“走!”男人的声音响起,四周都寂静。
江照影抬头看向赵书桐,此时他满脸通红,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双手紧紧的捂着她的耳朵。
半晌,赵书桐带着江照影慢慢走出去。
血,满地的血。
院子里躺着两具尸体,店主夫妇二人都是被一剑穿心,血流淌在院子中。
赵书桐把江照影护在怀里,这样的血腥场面不是六岁的江照影能够接受的。
牧野和江子赟也走出来,江子赟“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巴。
牧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紧紧靠着江子赟。
四人战战兢兢的走出店门,都脚软的跌在冰冷的地面。
赵书桐放开江照影,将自己的眼睛闭上。
好半晌才睁开,他向四周看看,很快便又闭上。
直到张白圭来,不知道四人在地面上坐了多久。
越来客栈火势被控制之后,他来找几人时看见巷子里的尸体,他全身冰冷,顾不得其他,找了几条街才找到几人。
他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以为他们受伤了,皱紧眉头,仔细检查虚弱的几人,见都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江照影从出来,眼睛黏在赵书桐身上,那群黑衣人她总觉得和眼前人有关。
她发现赵书桐的状态自从黑衣人出现就开始不对劲。
似乎是在懊悔,也好像在害怕。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江照影没有去追究,惨叫声她听见了,血腥味她问到了,既然有人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不知道。
牧府尹很快便带着府兵来到几人面前。
地上的四个萝卜头已经被张白圭抱入马车里,他将牧府尹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府尹的脸白如纸。
喊人将院中尸体处理好,并未声张便带着牧野离开。
张白圭将几人都一一送回,马车上只剩下他和赵书桐。
“赵公子。”张白圭喊道。
“张公子以后叫我书桐吧,我以后叫您老师。”赵书桐睁开双眼,声音沙哑。
“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和我有关。”赵书桐觉得自己很疲惫,朝廷的刀光剑影他躲不过。
即使到了荆州府这个地方还是躲不过,他父母将他送到荆州便是想将他保下,以免夭折,今天看来,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书桐,你不必自责。”张白圭摸摸他的头发。
赵书桐低下头红了眼,怎么不自责,那对死去的夫妻,血都流到他的心里去了。
那是因为他而死,如果他没有到荆州他们就不用死,如果今天他没有出门,如果......
他还差点害了先生的三个学生,那三个熠熠如星辰般耀眼的学生。
他越想越害怕,禁不住发抖。
张白圭眼里闪一丝涩然。
他看着面前低头不语,衣衫凌乱,全身发抖的赵书桐,他在人前一直都是端方公子,脸上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笑容,或许是父母的耳濡目染让他将自己伪装成无欲无求的模样。
二人相处两月,他到今天才看到赵书桐内心的恐慌,才被他接受。
他安抚性的摸了摸赵书桐的头发,坐在他的身边,很快便听见赵书桐轻轻的哭泣声。
这孩子,还是个犟种!
马车停在张宅门前良久,他在等赵书桐安抚住自己,这样的事情他猜是面前的小家伙第一次遇到。
打他看到巷子里的尸体他就猜到几人遇到了什么,他也庆幸,庆幸几人都好端端的。
赵书桐再抬眼,又恢复端方公子的样子,虽然衣衫已经不成样子,但是身上隐隐透露出来的矜贵子弟的气质仍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