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魔王时代的遗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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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剩不到半小时。
龙猫组合抬头遥望雪坡，目测傍晚才能到达。
艾洛忽然停住，仰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雪鸮从云层下滑过，纯白的腹羽在蓝灰色云团的映衬下莹莹发亮。
周围气温骤降，冷空气穿透棉服，像针一样刺进骨缝。
一阵冽风卷起浮于表面的冰碴，毫不留情地拍到二人脸上。
暴风雪要来了。
艾洛拢拢头发，抬起一只脚抖落鞋面上的雪花，正要继续迈步。
“艾洛大人，”切尔在他身后忽地开口，声音几近被风吹散，艰难地攀到耳边，像临终遗言。
“……”艾洛偏过脑袋，发现大猫正站在距离自己五步远的位置。
他的眼睛垂成半月，目光冷下来。
“切尔，你落后太多了。”
“抱歉。”
“那就跟上。”
艾洛不想问对方刚刚为什么叫自己，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冷着脸走出几步，却没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你下肢瘫痪了吗？”
“没有，”大猫唇边噙着温和的笑，随着光线变换时隐时现。
“艾洛大人，我们分开走吧，他追一个的时候，另一个能走得更远。”
“……随你。”
“嗯……”
北风穿过山谷，呜咽声盖过呢喃。
艾洛一转身，跟在脚后的就只剩下影子。
切尔好像还说了什么，可他没听清。
他大概在祝我成功吧。
艾洛这样想着，默默加快了脚步。
……
不多时，雪花飘起来了。
棉絮般的雪团轻轻落到泛红的鼻尖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冰花，沾在脸颊上慢慢融化。
雪晶挂在睫毛上模糊了没有尽头的道路。
艾洛打了个喷嚏，不急不缓地继续前行。
他清楚魔物的禀性，既然想要找乐子，就不会让游戏很快结束，伊斯他们大概能拖延一小时。
再者，如果他是猎手，一定会放长线，让自以为聪明的猎物跑到出口，给予它希望，再把希望碾碎。
这样才有意思。
“哼。”
等着吧，接下来会更有趣的。
艾洛开始偏航，向悬崖边走去。
……
当艾洛咬着发尾爬到峭壁中间时，雪域领主一步一个脚印款款而来。
寒风裹挟雪花撞到洁白的直筒皮袍上，顺着毛管迅速滑落。
他边走边蜕掉一只袍袖，露出贴身的白绸里衣。
脖子上的蜜蜡项链前后振动，不住敲打宽阔的胸膛。
特伦把手放进袍兜，站定在山下饶有兴趣地观赏艾洛攀岩。
“嘁，”艾洛察觉到扎人的视线，一个不注意踩塌灰岩，向下呲溜半米。
他吊在半腰左右伸腿，终于重新找到了落脚点。
山脚下的雪豹摇了摇尾巴，低眉一笑。
“下来吧，你们输了。”
“你是六个里最好找的，挂在这离老远就能看见。”
“岩壁湿滑，掉下来折面子。”
艾洛隐忍地喘息着，抠住岩壁偏过身体，俯视笑意盈盈的雪豹。
“蚁狮，游戏还没结束呢，抓到才算。”
“哼，好啊。”
说着，特伦脱下另一只袖子，把袍子系到腰间，攀岩而上。
雪豹是雪山之王，攀岩高手，尽管人类形态束手束脚，却慢不了多少。
可艾洛也不是新手，他在深渊里磨练过几百年，每天爬上爬下，技术不差。
况且他目前正处于上风口，具有先手优势。
特伦正爬得起劲，恍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异响。
他侧身一闪，躲过两块有棱有角的石头。
石灰岩垂直坠落，在雪地上砸出深坑。
“……”
雪豹背起耳朵向上看，与眸光阴冷的艾洛四目相对。
特伦突然想到师傅曾经说过的话，“你要学会揣测对手的意图，见招拆招……”
对方的意图显然十分清楚。
艾洛身上的杀意糊作一团，凝聚成张牙舞爪的背后灵。
阳光斜射过来，横在两人之间，好似切开了时空。
雪豹一时语塞，眸底暗波涌动，唇角慢慢放平，尝到些许苦涩。
“ai.luo……”
他咽下这声呢喃，闷头攀爬。
趁着对手呆滞的空当，艾洛向上窜了窜，蹬下更多石头。
可对方处于主场，每次都能找到稳固的落脚点，熟练到仿佛闭着眼睛都能爬到山顶。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逐渐拉近，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两米，终于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两人一上一下，似乎都不打算先出手打破平衡。
太阳光已然变成橙色，为山岩镀金。
晶莹的水珠沿颌骨滑落，滴进冒着热气的衣领。
艾洛凝视着不露疲态的俊朗青年，微微蹙眉。
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了。
特伦注意到眼前人微妙的变化，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我没伤他们，只是打晕了。”
“……”
璨金色眼珠里满是戒备，似有金沙流动，潺潺淌过陡峭的崖谷。
雪豹眉眼微翘，瞟过对方那戴满了戒指的双手，眸底一暗。
他的视线聚焦到艾洛脸上，语气平缓，尾音像亘古的叹息，“我没别的意思，雪山上很无聊，活的久更无聊……”
特伦垂头，自嘲般笑笑。
“有时候想，如果我是一条龙就好了，睡一觉三四百年，什么都熬过去了。”
“可睡那么久脑子大概会生锈，估计和失忆差不多。不过，记忆力太差也不算坏事，尤其是对长生种来说，任何伤痛都会伴其一生。”
把痛苦的记忆封住是最好的办法。
这句话被憋了回去，特伦抬眸，眼前却空无一物。
艾洛早在他开始絮叨的时候就跑了。
“……哈，很好。”
雪豹打起精神，圆耳后拉，加速向上。
……
另一边，艾洛抠住崖沿，小臂用力把身体带上去，就地一滚翻上山顶。
万丈金辉洒满雪山，层层叠叠的山峦绵延不绝。
金轮落下三分之一，向世间倾洒最后的温度。
艾洛踱到另一头，静听冰涧里的水声，仿佛能感受到冰冷的雾气亲吻自己的脸颊。
他听到了雪豹的只言片语，却没时间仔细考量。
身后，特伦一跃而起上，高大的身体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僵硬、笨拙，完全具备猫科动物柔软、灵活的特性。
“学会倾听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是你说的——”
特伦就此打住。
“……”
艾洛背对夕阳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眼瞳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淡淡地开口，好像在与人闲谈。
“你活了多久？”
“很久，”特伦把手插进衣兜，随意地站在风里。
微曲的额发被扯直了，盖过眼梢，让人看不出情绪。
双方沉默良久后，雪山之王伸手接住了凉薄的血色，透过艾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具体有多久呢？我记不清了。”
“但你从塞罗米亚来，一定知道百年圣战吧，四百年前英雄们屠龙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亲眼见证魔王陨落。”
“那时我还年轻，比魔王大不了多少。”
“他死的时候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金辉铺满天空，连神明都在恭祝英雄们凯旋。”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故事中有一件很矛盾的事情……魔王‘赤地千里’是条红龙，但他的名字却叫作——玛瑞蒂纳。”
意为掠过穹宇的冽风，因太阳照耀而呈现金色。
“时间似乎差不多了。”
“游戏该结束了。”
阳光彻底退去，黑暗袭来，可夺目的光辉依然存在。
星光下，艾洛的头发恢复成耀眼的金色，随后两点绿芒划破这月夜。
他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重生这种神迹吗？
即使有，也不会浪费在恶龙身上吧。
艾洛纳伊斯，你真是睡糊涂了。
……
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切尔慢慢苏醒，动了动手指。
他细听周围的声响，确定无人看守后睁开眼睛，借着不知名矿石微弱的亮光扫视整个洞穴。
山洞颇具年月，顶上挂着一米多长的钟乳石，两壁嵌满形态各异的发光矿石，乍一看毫无规则，仔细研究的话能隐隐看出形状，可比例十分怪异，相比人形，更像瘦长鬼影。
切尔把倒扣在地上的伊斯翻过来，一边警戒一边采取急救措施。
几分钟后，伊斯缓缓睁开眼睛，大口喘气，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堵回去。
“伊莲娜在你右手边，没事，和你一样，只是昏过去了。”
切尔垂下眼睑，转而去唤醒阿特斯和兰德。
“啊，”伊斯轻声应着，撑起身子爬到伊莲娜身边。
全员苏醒后，切尔抽出银剑打头阵，循着风的方向走向洞口。
向来聒噪的伊斯扶着伊莲娜跟在他身后，破天荒地一言不发。
这一路静悄悄的，脚步声在蜿蜒的隧道里回荡。
多次转弯后，他们终于闻到了清冷的气息，那是冰的味道。
战士们相继从洞中钻出，望着头顶的繁星判断方位。
他们已经离出发点很远了，且与行进方向一致，雪域领主在一定程度上帮了他们。
“切尔……”
伊斯扫视一周，试探着发声。
“艾洛呢？”
“在前面。”
切尔笃定地答道，遥望连绵的雪坡。
“……前面？真的吗？”
“真的。”
“好，那就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他。”
伊斯抿唇轻笑，掩下眼底的疲乏。
切尔偏头看过去，咬了咬下唇。
“你们先休息，我自己去。”
“哎，那可不行！”伊斯伸出食指晃了晃。
“你嫌我们走的慢呐？可不能嫌弃同伴啊。”
伊斯勾过切尔的肩膀趴在他耳边絮叨，像在灌输队伍文化。
“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
月亮挂在天边沉默不语，与茫茫白雪相互成就，照亮黑夜。
走出几步后，切尔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幽深的洞穴。
山洞内部呈螺旋形，蜿蜒向里。
视角交错间，那些镶在洞壁上的发光矿石突然有了规律，排列在两边，依稀能辨认出七个人形。
他们似乎都是魔族。
报丧女妖、红狼、精灵、蛇人、龙兽、雪豹，以及排在最前面的——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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