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恶龙很多年》一鹤丹歌

26、下水道里的娜迦（二）

　　“切尔，趴好，我不会回去捡你的。”

　　艾洛将面容僵硬的切尔打横抱起，脑袋朝后扛到肩上，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步伐越来越大，逐渐提速，到最后跑起来。

　　切尔在颠簸中直起上半身，望向幽深的隧道，冷静发问，“艾洛大人，那里有什么？”

　　“na.ga.”

　　“什么？”

　　巷道深处忽然传出鳞片摩擦石砖的瘆人声响，伴着沉重的呼吸声和鼠群的啸叫，潜藏的怪物开始崭露头角。
　　黑黝黝的尽头接连亮起无数双猩红豆眼。

　　“嘶——”
　　一声嘶鸣后，铁鼠群如浪潮般喷涌而出。
　　黑色幕布上闪过两只大红灯笼，冷气挟着土腥味汹涌袭来。

　　艾洛加快速度，蹬裂几块石砖。
　　他沉声重复，手撑墙壁将身体甩进拐角，在石壁上留下抓痕。

　　“娜迦蛇。”

　　金色小蛇终于露面，从鼠群中脱颖而出，疾速游走追上艾洛，爬到墙上。

　　“回来。”
　　艾洛伸手过去，指尖触碰墙面，像猎鹰捞鱼。

　　小蛇缠绕手指钻回衣袖，与主人分享情报。

　　他和玛瑞蒂纳共享记忆，在肌肤相碰的瞬间亲眼看到了那条蛇。

　　相当大了。

　　偷袭是做好的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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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甬道内，伊斯和伊莲娜同样感受到了震颤。

　　头顶落下砂子，掉到地上又弹起来，嗡嗡声在巷道中回荡，引起胸腔共鸣。

　　伊斯前后回望，与伊莲娜背靠背。

　　“是地震吗？
　　伊莲娜抽出大剑，紧盯墙面的裂痕。

　　“恐怕不是……伊莲娜，我们回去，快！”

　　“嗯。”
　　女士收剑入鞘，跟着他跑。

　　裂痕也跟着他们，像深渊怪物的嘴缝，越张越大。
　　受惊的铁鼠从缝里蹿出，慌不择路冲进水沟，随即被杂物按到水底。

　　“魔物还是谁的魔法？”
　　伊斯嘟囔一句，从储物袋里摸出封魔晶石，用力捏碎。

　　他攥着金色光粒凑到唇边，语速极快。
　　“切尔，地上见！”

　　光粒瞬间膨大，被抛掷到空中，颜色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好了，接下来——传送卷轴。”
　　伊斯瞟了一眼伊莲娜，确认她跟在身后。

　　“别怕，伊莲娜，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青年比了个大拇指，露出自信的笑容。

　　传送卷轴刚刚被掏出，没来得及展开。
　　一只家猫大小的铁鼠从角落飞起，猛地向前一蹿，狠狠咬住一半卷轴。

　　“滚！”
　　伊斯咬牙甩手，攥紧卷轴将老鼠摔到墙上。

　　“吱——”
　　铁鼠惨叫着掉到地上，吐出一口掺着羊皮碎片的血沫。

　　伊斯黑着脸展开半个卷轴，眼见羊皮表面的法阵逐渐黯淡，失去价值。

　　“嘁，”伊斯毫不犹豫地丢掉卷轴，扣住伊莲娜的手腕加速奔跑。

　　传送卷轴有价无市，他们两个每人一卷，切尔存着块封魔晶石，传送效果更好一点，范围更大，距离更远。

　　“把你的收好，伊莲娜，这些老鼠很难对付，说不定背后有东西指挥，还没露面……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

　　“嗯。”
　　女士紧紧抿唇，乖驯地点头，眸底闪过幽光。
　　他们的卷轴品阶不高，每次只能传送一个人，而且用过即废……

　　黑毛老鼠们越聚越多，一边尖啸一边弹跳着跟随，逐渐形成潮流，像汹涌的黑水，推动一艘小船。

　　舵手们看到前方隐隐有光亮，那是通往外界的井口，只要到达那里，呼救声一定能被人听到。

　　可猎手不会给猎物逃脱的机会。

　　“轰——”

　　随声，褐色的瞳仁骤然放大，映出飞溅的石块。
　　伊斯紧急刹车，颈部汗毛霎时竖起。

　　“吼，”一条黑色大蟒破墙而出，头颈塞满巷道，截断水流，也挡住了光亮。

　　“嘶——”
　　它转过脑袋，赤红双目瞬间索敌，紧盯水沟边的两只小虫。
　　那根立在鼻吻上的独角比伊斯还长，它的身体留在墙洞另一侧，颈旁鳞片如麦浪般翻涌，摩擦声令人遍体生寒。
　　紫黑色信子不住吞吐着，捕捉空气中的恐惧因子。

　　伊斯眼前一抹黑，不由得想起接待员小姐的警告。
　　悔死了……

　　他将伊莲娜护在身后，想往后跑。
　　可他们和大蟒之间不足二十米，追击一旦开始，几秒就能结束。
　　结果不言而喻，要么被碾进水沟，要么被吞进蛇腹。

　　最后的时间里，伊斯额前冒出细汗，心跳像擂鼓，想不到出路。
　　突然，他觉得时间仿佛变慢了许多，感官变得更加灵敏，甚至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耳畔响起尖锐的蜂鸣，伊斯转头看向伊莲娜，似乎能数清她虹膜上的纹路。
　　她的眼睛像结冰的湖泊，映出自己僵硬的表情。

　　真难看啊。

　　不行，都说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男子汉可不能说谎。

　　伊斯绽出一个笑容，猛地将伊莲娜抱进怀里。
　　他用身体隔挡鼠群阴厉的视线。

　　“大小姐，把卷轴拿出来。”

　　“不要。”

　　他们处于黑暗中，却能看到彼此的眸光。

　　“伊莲娜——”

　　“闭嘴，蠢货！我可以战斗！”

　　伊莲娜推开罩在身上的火热躯体，毅然抽出大剑。

　　“铮——”
　　银剑鸣响，惊扰了鼠群。

　　她撕下外套好让肢体更灵活。

　　火红长发无风自动，将恐惧燃烧殆尽。

　　“伊斯，”战士的声音在发颤，却并非因为害怕。
　　她擦去蓝眸上的水雾，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

　　“再给我看一遍那个愚蠢的招式，这次我会夸奖你。”

　　“哼，”伊斯把嘴唇咬破，绽出无奈又宠溺的笑。
　　“真的吗？”

　　“真的。”

　　“好呀。”

　　他抽出铁钎，与她并肩站立。

　　看着两个决绝的影子，娜迦蛇露出了颇具人性化的表情。

　　嘲讽、蔑视和怨恨。

　　它昂起头，贴着拱形穹顶寸寸靠近。
　　蟒擅长绞杀，却也不介意生吞。

　　鳞片摩擦棚顶，刮下一层石末。
　　簌簌粉末像飘雪，让伊斯想起与伊莲娜相遇的那天，世界安静下来。

　　“大小姐，冷不冷啊？”

　　伊莲娜侧视过去，“不关你的事。”

　　“嗯，马上就能热起来了。”

　　死亡的阴影投射下来，娜迦蛇的涎水即将滴落。

　　伊斯的手微微颤抖，他鼓足勇气，哑着嗓子开口，“伊莲娜，我——”

　　“嘭——”
　　墙面两度破裂，一柄黑□□破这黑夜。

　　荆棘缠绕的枪头精准刺进硕大的蛇眼，好似水球爆裂，胶状液体和血水混在一起充盈干涸的水沟。

　　巨蟒无声地惨叫，扭动身躯震落大块碎石，在打断一根立柱后恢复了理智，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再破坏下水道结构，似是害怕塌方。

　　它舔舐眼眶里的血液，目光好似淬了毒。

　　一道白金身影拔下长枪，像片花瓣般落到地上。

　　“嘘。”
　　你也不想被上面的人发现吧。

　　艾洛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警告它，随后反手将肩上的重物抛给目光呆滞的伊斯。

　　伊斯本能地格挡，却被拦腰击倒，摔得盆骨开裂，痛感席卷全身，直达天灵盖。
　　“靠！”

　　他胡乱抓向重物，一把摸到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切尔？！”

　　“啊，是，”眼冒金星的大猫撑地站起，感到天旋地转。
　　胃部强烈不适，恶心得想吐。

　　伊斯脑中灵光乍现，不顾疼痛爬起来，抓住切尔的胳膊大喊大叫。
　　“快！把你的封魔晶石拿出来，封着传送法术那个！我掩护你。”

　　“……已经用了。”

　　“什么？用完传送到这了？！”
　　伊斯傻眼。

　　“不是……用在深渊了。”

　　“啊？”
　　伊斯想吐血，脑子里一团浆糊。

　　另一边，艾洛正与独眼巨蟒对峙。
　　他们被千只老鼠环绕，各退一步，这是冲锋的前兆。

　　两只墨绿竖瞳隐隐泛出金芒，他咬牙低吼。
　　“玛瑞蒂纳，带他们三个滚。”

　　“啾，”小蛇亲吻主人的脖颈，闪电般蹿到切尔脚下，围绕三人游动。
　　它的身躯逐渐拉长，直到首尾相接，形成圆环。

　　老鼠们意图阻止，冲上去却被骤然出现的光幕挡住。

　　无数金色光粒冉冉升起，像流沙，隔绝了腥气和魔兽的嘶吼。

　　三阶魔法——【星河长明】
　　循此路途，直抵星辰。

　　“嗯？艾洛……”

　　星光将世界照亮，切尔眼底闪烁着繁星。
　　他从没想过星星也能如此闪耀，甚至盖过了太阳。

　　切尔找不到艾洛的影子，眼前越发明亮。
　　他顶着飞机耳狠狠锤向光幕，却锤了个空。

　　拳头穿过黯淡的光点，将它们打散，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

　　他们出现在街角，身后就是喷泉。

　　“……”

　　水滴溅到切尔身上，他神情麻木地回头，凝视着清澈的泉水。

　　这都是真的吗？

　　幻觉？

　　他把手塞进嘴里，狠狠咬下去，瞬间渗出了血珠。
　　一条金色小蛇从袖口爬出，缠绕手腕休憩，半垂着眼睛侧视他，像在看虫子。

　　多么熟悉的眼神。

　　“你——你不是。”
　　大猫眼中怅然若失，在阳光下显得阴郁无比。

　　“我得把他找回来。”
　　他舔过手背，把血洞堵住，眸底掠过幽光。

　　“等等，兄弟——”
　　伊斯扣住切尔的肩膀，还想说什么，声音却被连串爆炸声盖过。

　　正午的塞罗米亚安静祥和，街上没有行人，人们都躲在家里安睡，连狗都进入了梦乡。

　　阳光直射街道，缓缓吞噬阴凉，直到覆盖下水道口。
　　在光束抵达井底时，漆黑的甬道深处亮起一点白芒，沼气被引燃，条条火龙嗅着新鲜空气冲出井口，接连掀飞厚重的井盖。

　　“呼——”
　　地下冒出烈焰，像恶魔的舌头。

　　逆着火势，隧道尽头寂静无声，一条百米巨蟒正静静地躺在水沟里燃烧，从内而外，慢慢碳化。
　　在它周围散布着成百上千的黑点，它们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死在逃跑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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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处宅邸角落，狭窄的下水井咳出两股黑烟，终于把堵塞物吐出。

　　艾洛就地一滚从小洞里挤出来，凄凄惨惨地抹掉生理性泪水。

　　“咳，”他不由自主地咳嗽，咽下口水润湿喉咙。

　　今生第一口龙息，差点把自己烧死。
　　可不能让第二个生命体知道……

　　“要水吗？”
　　突然有人递过一个水壶，蹲到他身边柔声询问。

　　“……”
　　艾洛抬眸看过去，与这座宅邸的主人四目相对。

　　“你是——中介。”

　　“哈，是，你也可以叫我——阿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