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恶龙很多年》一鹤丹歌

22、人类城市塞罗米亚：进城

　　是夜，塞罗米亚城外沿。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四个狼狈的身影走向高耸入云的城门。

　　他们被水雾笼住，睫毛上粘着沉甸甸的珍珠，一路留下愈来愈深的脚印。

　　H形城门两侧哨塔上端立着一排银甲骑士，晶莹的雨珠摩挲战士们的铠甲，沿着刚毅的线条滑到脚下，再顺沟槽流入排水井。

　　伊斯走在最前面，向骑士长出示名牌后大咧咧地招呼队友，更像单独说给谁听。
　　“别紧张，只是例行检查，一个一个来。”

　　伊莲娜板着脸递过名牌，骑士长检查后放她过去，期间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女士背后相对夸张的大剑，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接下来是切尔，一只看起来很守规矩的大猫。

　　卫兵们并未感到惊讶，因为塞罗米亚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往来商旅不计其数，经常和异族往来，包容性很强，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无论是纯种兽人还是混血儿都不算罕见，无法激起波澜，可神民就不同了。
　　更何况对方看起来品相极好，血统纯正，还满脸阴郁。

　　“你——”
　　骑士长罗文在看过艾洛的名牌后并未放行，眼神暗示副官把前面三位隔开。
　　随后他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沉声问道：“你和他们认识吗？”

　　“……认识。”

　　“真的吗？”罗文挡住三人的视线，俯视一幅狼狈相的精灵，尽可能温柔地反复确认。
　　“不用怕，塞罗米亚禁止奴隶买卖，更不允许使用强制契约，你有难处，我帮你解决。”

　　壮硕的中年男人紧握剑柄，身上的铠甲不时发出细微摩擦声，那是肌肉缩紧，骨节动作的结果。
　　他眸下凛然，一头金棕短发干练又服帖，浑身散发肃杀之气。

　　骑士们悄然将伊斯一行人围住。

　　他们的神情说不上友善，显然已经把三人当作坏人。

　　未等艾洛回答，副官诺兰缓缓踱到伊斯面前，一边把玩小刀一边笑眯眯地开口。
　　“一个黄牌加两个橙牌领着一个连魔法师证都没有的红牌，你们图什么呢？”

　　“我见过把自己伪装成冒险者的奴隶商人，公然领着奴隶进城交易，后来这人被挂到城门上七天七夜，对了，是分批挂的，今天一条胳膊，明天一条腿……”

　　伊斯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皱起眉头。
　　“这位大人，既然已经有先例了，再这样做是否显得有些愚蠢呢？”

　　“愚蠢的人并不少见，有个词叫‘铤而走险’，你肯定听过。”

　　伊斯张了张嘴，驯服地开口，“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你们只需等待，别人给的才叫清白。”

　　与此同时，艾洛攥紧法杖仰头注视骑士长罗文。
　　“我们是——同伴。”

　　啰嗦。

　　罗文眯起眼睛发动【神视】，将湿漉漉的精灵仔细地上下打量一遍，检查他周身的魔力流动，没发现强制契约。

　　他清清嗓子，“你应该听说过塞罗米亚的威名，如果是被他们胁迫，不必有顾虑，我们会为你做主，送你回家。”
　　末了加一句，“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艾洛——”

　　“他们真的是你的同伴吗？”

　　精灵不显老，很难看出长幼，但根据多年经验来看，被贩卖的个体往往都心智年幼，可称得上一句“孩子”。
　　为了拉进距离，罗文决定直呼他的名字。

　　小雨停滞一瞬，被风吹得歪斜。

　　“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蜣螂……你想怎样？”
　　打算一直这样问下去吗？

　　切尔踮起脚，从盔甲缝隙瞄到一点绿芒。
　　“啧。”

　　诺兰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不安，用身体挡住倾泻的视线。
　　“冷静点，小豹子，需要磨牙棒吗？”
　　他递过刀把。

　　切尔的耳朵趴下来，看起来并未放松。
　　“谢谢，不需要，我很冷静。”

　　另一边，罗文察觉到对方眼底的阴厉和轻蔑，剑眉不禁拧成疙瘩。

　　这孩子，看来是心理出问题了。

　　他眸中带上怜悯，原谅了对方的无礼。
　　“艾洛，我们能给予你帮助，你应该信任我们，而不是抱有敌意。”

　　“……”艾洛的整张脸已经垮了，虽然看起来和平时差别不大。
　　他冷冷地回复，“我不需要帮助，我和他们是同伴，我很好。”

　　“是的，我知道你很好，你的家人一定在焦急地寻找你，我们会帮你的。”
　　罗文已读乱回。

　　“……啧，”艾洛深深吸进一口气，把雨水吸进肺里，压下怨火。
　　“很好，你到底想怎样？一定要按你的心思来吗？成全你那愚蠢的善良？”

　　“不，你过激了，艾洛，但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你还太小，没有能力自保，也没有选择权，你害怕，我们见过太多了。”
　　那些可怜的孩子明明有机会重回母亲怀抱，可他们被打怕了，失败太多次，他们不敢求助。

　　“艾洛，也许你曾经失败过，但这次不一样了，这里是塞罗米亚，屠龙者的故乡，我是白银骑士团团长——五阶剑士，二阶施法者，全团三十人，每位都是精英，以一当百，你大可放心！”
　　罗文气贯长虹，正气凛然。

　　骑士们热血沸腾，纷纷附和他，转动剑柄，利刃出鞘。
　　刀剑嗡鸣响成一片，震慑作恶者的心灵。

　　黑夜仿佛被照亮，迎来黎明。
　　是个人就会被温暖到，除非他不是人。

　　“……”
　　kao.ti.le.sa.na.ku.（龙族粗口：无语＋反胃）

　　骑士长慷慨激昂的话语令他后脊发凉，胃部抽搐。
　　尤其是那句“你曾经失败过”和“屠龙者的故乡”。

　　我放心个毛线球球。

　　一对翠眸豁然发亮，艾洛亮出两颗小尖牙，默默将法杖斜过来，指向身后无人的平地。

　　既然你们听不懂人话，我也略懂一些拳脚和法术。

　　“三阶最强化——【爆炎术】”

　　“轰——”
　　城门口的空地上爆出一朵红艳艳的蓟花，火焰喷溅到四层楼的高度，照亮半边天。
　　外城的卫兵们以为天亮了。

　　热浪自身后掀起艾洛的衣摆，把他的脸映照成可怖的铜色。

　　“！”
　　训练有素的骑士们扛盾上前，筑起第一道防线。

　　“咔”一声，金属杖柄重重地戳裂地砖，刺进沙地。

　　艾洛以行动证明他并非没有自保能力。
　　“蜣螂，是我自己愿意跟着他们的！”

　　他眼中光华流转，好似大草原上忽然吹过凛冽的风，翻起墨绿色浪涛。太阳挂在天上略一偏转，射出无数把光剑。

　　“从没有人能左右我的意志。”

　　烈风刮过，罗文愣在当场。
　　“三阶魔法师？”

　　“不，这威力大于三阶，”诺兰不知何时挪到了骑士长身后，轻声提醒。

　　按照人类的标准，每阶都极难跨越，大部分魔法师毕生停留在一阶或二阶，三阶施法者已是凤毛麟角，四阶可迈入护国法师的门楣，五阶成为国宝，六阶只有一位。

　　“这等人才为什么没有取得魔法师协会的鉴定书？”

　　风把副官的疑问带给真龙。

　　他攥紧法杖，沉着脸低声回答。

　　“我没钱——”

　　……

　　罗文抹去胸前沾染的飞灰，垂下唇角安排人灭火。

　　放行后，副官面上带笑，塞给艾洛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让他去魔法师协会开证，提他的名字会有人引荐。

　　“我是白银骑士团副团长，诺兰·卡林顿，那位是团长，罗文·霍克里奇，能告诉我你的全名吗？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共事呢。”

　　“不能，”艾洛毫不客气地接过钱袋，收进储物戒指，动作快出残影。

　　“那真遗憾……”
　　诺兰目光柔和，浅蓝色眼睛像两片湖泊，再不掺杂敌意。
　　他善意地提醒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塞罗米亚吧，城中物价高，可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个钱袋里的钱应该能帮到你们，就当作赔礼了。”

　　“我和罗文见过太多阴暗的事情了，不免有些敏感，希望各位见谅。”
　　诺兰行了个骑士礼，动作标准，优雅得体，不像个武者，倒像位贵公子。

　　“言重言重，”伊斯大咧咧地走过来，把木着脸的艾洛挤走。
　　“城市的和平就靠你们呢，我们配合……天色晚了，我们先告辞。”

　　“嗯，再见。”

　　……

　　月色沉沉，道路两旁的灯心草发出朦胧的光，照亮四通八达的街道。

　　直到伊斯合上第十家旅店的门后，他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塞罗米亚真是遍地黄金，寸土寸金。

　　“要不咱们在广场凑合一宿吧。”
　　伊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随后挑出一家性价比最高的，要两间房。

　　在付款时，他捏着瘦身成功的钱包看向艾洛（的储物戒），那眼神意味深长。
　　“诺兰是个好人呢，做了好事。”

　　对，他是个好人。
　　但他做了件坏事——他把钱袋交到了龙的爪子上。

　　“瓢虫，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
　　他的目光令人遍体生寒。

　　“呜，”伊斯环住伊莲娜的肩膀，委屈巴巴。
　　“我讨厌你，你和切尔一间房。”

　　被戳到的小豹子面色平和，竭力下压唇角。
　　“好呀。”

　　伊莲娜斜眼看向光打雷不下雨的伊斯，一把甩开他，抓过钥匙跟侍者上楼。
　　“我也讨厌你，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