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恶龙很多年》一鹤丹歌

21、到达人类城市前夕

　　午夜。

　　魔物尸骸和破损的精灵皮囊被堆叠成锥形塔，燃起熊熊烈火。

　　艾洛注视着跳跃的火焰，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魔物为什么喜欢变成人类吗？”

　　与他并肩站立的切尔沉思几秒后诚实地回复，“不知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

　　明明兽形更有杀伤力吧，用起来也方便。
　　比如丽雅和丽塔，人类的皮囊只会限制她们的力量。

　　“因为人类活的舒服。”

　　“魔物没那么聪明，他们以为只要变成人就能过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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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蒙蒙亮。

　　伊斯捧着罗盘辨别方向，夸张地转圈。
　　“这个方向！全速直线行驶，穿过这片森林就能到达首都——塞罗米亚，听说那里遍地黄金，喷泉里淌出的是牛奶，每个人都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伊莲娜面无表情地路过，给他一个暴栗。
　　“节省体力，伊斯。”

　　“呜，好的。”
　　伊斯像条挨揍的小狗，夹着尾巴跟在伊莲娜身后。

　　几百束阳光穿透水雾唤醒森林，鸟儿的晨鸣声响成一片。

　　艾洛最后看了一眼深渊的方向，睫毛轻颤抖落迷茫。转身时，袍袖翻飞成环，好似一只展翅的白羽蛾。
　　他踩着同伴的脚印走向传说中的塞罗米亚。

　　切尔与他并肩，留下两道浅浅的足印。

　　“艾洛大人，要走好远呢。”

　　“不算远。”
　　上次我走了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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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因为日光上移还是树木减少，道路渐渐变得宽阔、明亮，让人心情舒畅。

　　“哎呀，这才是阳间的风景！”

　　伊斯几步跳将到空地中央，单脚蹬上一块圆石头，叉腰向后看，故意拖长声大喊。
　　“你们太慢了——”

　　接着他佝偻起腰假装咳嗽，慢腾腾地走出几步。
　　“像老太太一样，咳喀。”

　　“唔，”伊莲娜头顶直冒井字，从背后抽出剑鞘抡过去，把伊斯的腰彻底打弯。
　　“收起你那拙劣的演技，伊斯。”

　　“呜呜……”
　　伊斯正要像以往般服软，突然与艾洛四目相对。
　　他似乎从那张厌世脸上看到了鄙夷。

　　对方仿佛在说，“真丢人啊，队长——”

　　“……唔，”伊斯闭嘴，眸中一凛，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不！伊莲娜，”他站定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不能总这样管着我，我，我也是有脾气的！我是队长，我有权利拒绝听从你的指令！”

　　“……啊，”伊莲娜木着脸将大剑收回去，几秒后轻呵出声。
　　okok，作死。

　　见对方收回了武器，伊斯愈加大胆，耀武扬威地走出两步，随后……继续扮演起气喘吁吁的老人。

　　“我不要听你的，我现在——就要这样走路！”
　　说着，他像只虾米一样扭出两米，随即被藤蔓绊倒。

　　“呵，”伊莲娜叉腰，自顾自开始扎营。

　　艾洛依旧是那副鄙夷的神色。
　　其实他并没有藐视伊斯的意思，他只是——平等地轻视所有人。

　　切尔眼见伊斯颤巍巍地爬起来，做贼般瞄向艾洛，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哼，”大猫福至心灵，圆耳支棱起来凑到一块。

　　他不动声色地偷瞄身边人，视线重点落在对方的眼梢和唇角。

　　问题关键就在这！

　　忽然间，纤羽似的睫毛抖了抖，一颗翠绿色的玻璃珠沿着狭长的眼眶滚到眼尾，豁然绽出锐光。

　　“看什么？”

　　“啊，抱歉。”
　　切尔急忙错开眼睛，挠挠鼻尖。

　　“……”艾洛默默走开，找棵树跳上去，藏进树冠。

　　切尔注视着他的背影，垫脚确认自己的身高的确更占优势。
　　刚刚艾洛看他的眼神令他有一种渺小感，就像巨人在看侏儒。
　　或者说……龙在看人。

　　可龙已经灭绝400年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伊斯拍了拍他的一侧肩膀，没正形地倚靠过来，拽下一只豹耳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有那种感觉？嗯？”

　　“……”切尔不答话。

　　伊斯面容严肃，压低声音继续道：“进城后会很麻烦的，切尔，塞罗米亚人娇气，被叼一眼准生气，艾洛比他们还冲，抬腿就上，而且他身份特殊，你知道吧，纯种精灵，许多双眼睛盯着呢，唉……野马不适合生活在人群里，你驯驯他。”

　　“不现实，伊斯，”他偏头看过去，目光沉沉，掺杂着多种情绪。

　　“他是精灵不是马，不能驯……但，伊斯，如果他真惹祸了——”
　　你会放弃他吗？

　　“哎！”伊斯打断他，胡乱揉揉大猫的头发，满脸无所谓。
　　“兄弟，你管管他不就好啦，就像养小孩似的，不过嘛……我们自己人管孩子，就算管不好，也轮不到别人管，是吧，谁找事揍谁。”

　　“……嗯。”

　　“对了，你没事多练练舌头，雄辩术懂不懂？我们是文明人，讲理。”

　　“哼，好。”

　　两位青年握拳相碰，玩起顶牛。

　　与此同时，伊莲娜生火失败，擦掉手心里的碳灰，朝伊斯抛去一块石头。
　　“队长，过来履行职责！”

　　“哟？好嘞好嘞！”
　　听到伊莲娜叫自己队长，伊斯乐颠颠地跑过去，冲刺加滑跪，一气呵成。

　　切尔抬眼望向一棵茂盛的大树，轻声吐出几个字。
　　“放心吧，我们罩你。”

　　精灵的听力很好，甚至能数清风中有几片叶子。

　　“……”
　　艾洛坐在树杈上别开脸。
　　他感到耳尖发烫，不禁抬手摸了摸。

　　嗯，热的。

　　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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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好火后，伊斯架锅烧水，拿出一份干粮煮了一锅汤，并加入秘制调料。

　　切尔爬上树找艾洛，一无所获。

　　“嗒——”
　　大猫四爪着地，蹙着眉扫视四周。

　　难道怕连累我们，自己走了？

　　不可能，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抱歉……不是故意的。

　　切尔在心里道歉，恍然捕捉到草丛后一闪而过的金色。

　　艾洛从树荫下缓缓走出，手里拎只长角的兔子。

　　他来势汹汹，提着软趴趴的独角兔走向三脸懵懂的凡人。
　　切尔：难道嫌饭不好吃？小灶？
　　伊斯：质疑我的厨艺？
　　伊莲娜：兔毛好软，适合做围脖。

　　“给你们。”

　　“啊？”×2

　　“嗯。”×1

　　独角兔肉质鲜美，皮毛柔软，犄角能做挂饰，全身是宝。
　　但它们生性胆小，大多生活在森林深处，且跑的很快，一有风吹草动就进洞，角还有毒，极难捕捉。

　　见没人反应，艾洛把兔子扔到切尔脚下，眼神飘忽不定，末了直直地盯着他。

　　那是求助的眼神。

　　切尔接收到了，耳朵立即支棱起来，捡起兔子捏了捏。
　　他摸到碎裂的脊椎骨，轻轻一碰就咔咔作响，皮毛表面却没有伤口。

　　“独角兔很难捉呢，在黑市上能卖一个金币，相当于一个三口之家一月的花销，艾洛大人，你怎么捉到的呀？”

　　“用脑袋。”

　　“……”
　　以头抢地吗？

　　不知为何，切尔联想到赤狐捉老鼠。

　　“啊，真厉害呀，”切尔干巴巴地回复，并未完全理解对方真正想表达的东西，但他认为这句话一定暗藏玄机。

　　四人僵持着，直到伊莲娜受不住开口破局。

　　她委婉地发问，“能具体说说吗？”

　　艾洛双手握拳，支支吾吾地回道：“就是——我的脑袋。”
　　他不想明说。

　　“啊，你的……”
　　难道还能是别人的吗？
　　你用谁的头盖骨挖坑啊？

　　“对，我的，”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切尔。

　　伊斯和伊莲娜顺势看过去，期望他能给出解释。

　　切尔顿感压力山大，仿佛成为了连接两岸的桥梁。
　　他苦着脸想笑。

　　靠。

　　“艾洛大人，你的脑袋受伤了吗？”
　　他换种思路，首先要问清楚是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用脑”，其次，用的谁的脑。

　　等等……用脑。

　　切尔试探着发问，“你说的是不是——脑力，或者智慧？”

　　“是。”
　　绿眸中划过一丝欣喜。

　　“……”×3

　　“哈，”切尔额冒细汗，好像烧光了脑细胞。

　　倒空大脑有助于思考，切尔一瞬接近真相。

　　他润湿嗓子，轻声发问，“艾洛大人，你是想说——‘我会理智地思考，能管好自己，虽然看起来总是身体先脑子行动，但进城后会尽量约束自己，我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大家对我好，我都知道，我也很喜欢你们，喜欢和你们一起冒险，喜欢伊斯的秘制调料，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是吗？”

　　“靠，”伊斯瞪圆眼睛看他。
　　惊为天人。

　　他说三个字，你翻译出这么一堆。

　　“……”艾洛抿起唇，感到头顶冒烟，不自觉地搓搓手。
　　他显得有些别扭，“我没说那么多。”

　　“嗯，没说那么多，但你想表达这么多，对吗？艾洛大人，你喜欢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是相互信任的同伴，是吗？”
　　切尔柔声反问，一定要他说清楚。

　　龙的肺里好像燃起一团火，把喉咙烤得无比干涩。

　　好半天后他还没发声，可大家都在耐心等待。

　　伊斯靠在伊莲娜的肩膀上望天。
　　伊莲娜罕见地保持情绪稳定，没推开他。

　　切尔把兔子抱进怀里，一边轻抚一边夸赞它的毛色好，个头大，怕不是兔子国国王。

　　艾洛沉沉呼出一口气，眸光坚定。

　　“是。”

　　“在见到魔王前，我会保护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