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滴泪引》弱水三千_

5、 第四章 三碗水煮出的面

　　屋子里已经升起了炉火，火苗一跳一跳的，红彤彤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戴上了一个奇怪的面具。

　　蹙离的脸心事重重，白芷的脸有些诡异，只有我，坐在火炉旁不停的吃花生。

　　面前的地上摆着一些小石子，蹙离和白芷蹲在地上，认真的摆弄着那些小石子，就像两个就要上战场的将军。

　　可是，他们到底是敌是友？是对弈还是同军？

　　有几次我很想说些什么的，可我终归是没有说，于是我就吃花生，不停的吃。

　　白芷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吃得正欢的我，说：“你这样吃个不停小心胀气，回头别噎死了”。

　　“白兄倒是个随性洒脱的人，可对姑娘家说话却不该这样粗鲁的”，蹙离也看一眼我，略停顿了下，才把目光移开。

　　他好像很喜欢看我吃花生的样子。

　　他的手不自觉的按了按胸口，我知道他那贴身的中衣里放着一枚玉坠子。我的玉坠子。

　　“青黛姑娘应该是饿了吧？”，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你究竟在干嘛？”，白芷插嘴道。

　　“堵嘴”，我脱口而出，两个男人立刻吃惊的看着我，我尴尬的笑笑，道：“是饿了，是饿了”。

　　“这倒是蹙离疏忽了，忘记了如今早已深夜，想必白兄与青黛姑娘都饿了吧？可如今这个时辰想必小吴已经睡下了，再去叫醒实在不妥，不如这样，如若二位不嫌弃，蹙离倒是可以煮些面”。

　　“我要吃阳春面，用三碗水煮出来，多汤少面”我再次脱口而出，没办法，当年他煮的阳春面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就算我到了碧波岛，就算已经过了几百年，只要一想起他煮的阳春面，就会觉得空气中都满是面香。

　　可话出口看着他惊讶的样子，我突然很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果然他问道“青黛姑娘怎么知道在下煮面的时候会用三碗水煮出一碗面？多汤少面？”。

　　“我……”，我语塞，求助般望向白芷。

　　“不瞒蹙兄，舍妹从小就喜欢吃在下煮的阳春面，而且巧了，在下也是用三碗水煮出一碗面，多汤少面”。

　　白芷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狠狠的瞪我一眼。

　　天地良心，别说煮面，除了法力高强外，他自理能力都成问题，而且好像也没有七情六欲。

　　“那真是太巧了，今日一见白兄，蹙离就觉得与白兄有缘分，果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停下来，吃了面在布局好了”。

　　“你们这样兄来兄去的，到底哪个大，哪个小？”，我胸口堵得慌，不耐烦的插嘴道。

　　蹙离的面色立刻很尴尬，白芷却淡定的说：“我们不如不管这些繁文缛节好了，都直呼其名，反而洒脱些”。

　　就这样，他们终于不再说那让我听着心发堵的兄啊兄的。

　　可我看着地上的小石子，心就像钻进了一团蚂蚁，乱得很。

　　明天，就要收妖了么？

　　厨房里已经燃起了灯，如豆的灯光下蹙离在那间小小的厨房忙活开了。

　　他卷起袖子，把长袍的前摆掖到腰上系着的丝绦上，像模像样的架起火，烧红了那口坐地的大铁锅。

　　他就像几百年前一样，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病了的时候，就会煮这样一碗面，端到我鼻子底下，让那面的香气勾引我。

　　我总觉得这是他的杀手锏。

　　整间屋子里都已经充满了面香，我闭上眼睛，努力的控制着情绪，鼻子里那些充斥的面香，还有记忆里那些不停浮现的过往，就像锤子一样砸着我的心。

　　我很痛苦！

　　真的！很痛！

　　我想逃走，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些要命的面香，可我只是坐着，挪不动半步。

　　不光是蹙离，还有阿爹，我不能让阿爹死！

　　当年阿爹肯为了救我在碧波岛跪上三天三夜，如今我无论为阿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那枚重生丹修复了我的魂魄，让我沉睡了几百年，逆天而行转世重生，我活了，带着我的记忆，可却永远的失去了自由。

　　我到底该恨碧波岛？还是该感激碧波岛？

　　面已经煮好了，蹙离端着满满的一碗面，多汤少面，小心翼翼的走到我面前，我的心立刻打鼓般狂跳起来。

　　“花九，吃面”，以前蹙离每当惹我生气的时候，总是很愁苦的看着我，笨嘴笨舌的不会哄我开心，而且还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可他却会悄悄的煮一碗面，然后端到我鼻子底下，只是说四个字：“花九，吃面”。

　　我每每都会禁不住诱惑，弃械投降，果然如我七哥说的，我就是个猪脑袋，否则怎么明明刚才还一肚子气，可人家只是端一碗面，连好听的话都没一句，我就破涕为笑，开心得不得了。

　　恐怕是我当初修人形的时候资质太差，修成了个猪脑子吧。

　　可我总觉得这样反倒开心快乐，至少我的忧伤总是比别人少。

　　我闭上眼睛，手心里满是汗，可等了半响，并没有动静，睁开眼才发现，那碗面早已被蹙离放在我旁边的红檀木桌子上，他的人却又到厨房去端面了。

　　你又不是跑堂的，说一句话真的很难么？

　　可我到底要等他说什么？

　　我不在是花九，属于花九的一切当然也不会再出现。

　　何况，他是要忘了那段过往的。

　　面在桌子上冒着热气，那些氤氲的热气从碗里腾起来，和着我复杂的情绪，在屋子里飘。

　　“原来青黛姑娘没有睡着啊，刚才蹙离以为青黛姑娘睡着了，所以没敢吵醒你，只是将面放在桌子上了”。

　　蹙离不知何时回来了，放下手中端着的一碗面，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递给我一双筷子，我装作很自然的接过来，眼睛垂下去看着脚尖。

　　只有两碗面，白芷当然还是老样子，不肯吃别人的东西，即使只是一碗面。而且他居然不知何时溜出去了，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蹙离。

　　我用筷子搅动着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反而是蹙离先开口，道 “青黛姑娘，面快冷了，面冷了就会难吃的”。

　　姑娘，这是多么疏远的称呼啊。

　　他的语调很温和，看着我的目光无比的平和，没有爱，也没有恨。

　　就像，我只是个路人。

　　面很香，多汤少面，可我却忽然没了胃口。

　　我夹起一筷子面，转动手腕把那些面缠到筷子上，就像藤缠树。

　　地上仍摆着满地的小石子，我看着那些小石子问道：“明天，是要去收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