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林星竹

87、桐城14

　　传闻中，五百年前，神界举界之力阻止了仙魔大战，之后再无神族存世。

　　那些死去的神族如烈火中熊熊燃烧的单薄纸片，神驱化为灰烬，散落于世间，支撑天道运行。

　　然而，在桐城，城主府中，却保留了一滴神血。

　　这滴神血散发着金红色的光，静静悬在阵法中央，这就是这座大阵的主阵眼。

　　以阵法克制满城妖族，以神血牵制妖族之血，这是罗菲菲口中的神罚。

　　桑玉珂惊骇道：“一滴血，竟有如此可怖的威势，还能支撑大阵运行。”

　　元月凝望着阵中央：“我们感受到的威压来自于这个阵法，而非那神血，是这阵法在阻止我们靠近。”

　　罗菲菲：“呵，二位大师虽然有些眼力，但还是有所不知，那神血能做阵眼自然是有其独特之处，传闻有人不自量力想要盗神血，扛着阵法走到近旁，还没沾染上就爆体而亡了。”

　　桑玉珂倒吸了一口气。
　　元月不置可否。

　　孙高：“我孙府的东西，自然不是旁人能够轻易觊觎的。”

　　一番话下来，是张扬孙府实力，也是无声的警告。

　　罗菲菲和孙高眼中透着对神血的狂热，这孙府中藏了如此大的阵法，都得益于这滴神血，看孙府中人的这幅架势，他们显然不认为自己是在仰仗神威。

　　回忆起来时路上的层层守卫，元月垂下眼睑。

　　他们认为自己是神血的所有者。

　　神啊，陌生又熟悉的词汇。

　　那神血的真正主人，若是得知了自己的血竟然被人如此利用，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元月从孙高腰间抽出匕首，手起刀落，直剜胸口，不消片刻，心头血便顺着法衣滚落到脚下的阵法之中。

　　若是灵力在身，那取心头血倒是可以逼至指尖。

　　这取回灵力的一路上如此多的钳制，甘露究竟和孙明令达成了什么交易，才能人在笼子里，就恢复了灵力？

　　她这番动作利落地惊人，甚至没给人一点反应的空间。

　　瞥了目瞪口呆的母子俩二人一眼，桑玉珂却没有立刻动作。

　　不消片刻，元月身上的灵韵开始波动，气势节节攀升，她没有刻意收着灵压，属于元婴期修士的强大威压如潮水一般层层漫了上来，又在人快要支撑不住，这番波动要传递到外界之时，悄无声息地被收了回去。

　　桑玉珂问：“如何？”

　　元月捏了捏手心，经脉中的灵力如终于冲破了大坝的水流，加之在上的凝滞般的禁锢一层层松开，重新恢复力量的感觉让身体无比的轻盈。

　　因曲粉发作而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潮热在灵力的作用下被逼退，蛰伏于身体内角落。

　　匕首品级一般，血液很快停止了流动，胸前牵引感逐渐清晰，一端连接着她，一端连接着阵法。

　　元月：“确实所言非虚。”

　　孙高：“那是自然，我们怎会欺骗二位大师。”

　　母子俩的目光投向桑玉珂。

　　桑玉珂接过匕首，细细打量了眼上面镶嵌的亮色宝石，修长的手指微动，臂膀带动宽大的袖摆狠狠挥出，匕首便消失无踪。

　　罗菲菲盯着匕首消失方向的天际不解：“大师？”

　　桑玉珂吊儿郎当地斜勾起唇：“不好意思啊，我有洁癖，沾了她的血的东西，我不用。”

　　孙高：“我只带了这一把匕首，若要剑恐怕你自己捅起来不太方便。”

　　元月慢条斯理道：“没事的，我可以帮他捅。”

　　孙高没做声。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元大师给他一种莫名的凉意，这两个人此时看起来不像是同伴，倒像是仇人。

　　忽地，一声高亢的哨响划破城主府的寂静，紧接着哨响接连不绝由远及近地传来，尖锐又急促。

　　孙高：“不好！”

　　他看着手中的通讯令，“城外出现了兽潮，很多妖族正在攻击城防，桐城守卫不及，已经有妖族开始向城内投掷术法了！”

　　一守卫悄无声息地落于罗菲菲身边：“夫人，少爷，谷内要抽调一部分守卫前去支援，还请二位下谷。”

　　罗菲菲摸了摸鬓边新得的价值不斐的步摇，先是看向孙高：“慌什么？他们再闹也没办法进城。他们现在占了偷袭的势，一会儿城主府的精锐到场，兰沁又能多一大笔进账。”

　　“好了，我知道了。”罗菲菲看了眼不远处抽调的十几名修士队伍，不耐道：“你们快去吧，我这里马上就完事了。”

　　守卫有些犹豫：“这......”

　　罗菲菲冷下脸：“我是这府里主子还是你是，这里能出什么事？”
　　守卫们离开的很迅速。

　　桑玉珂眼底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元月和他对视一瞬。
　　狡猾的狐狸。

　　她眉梢微动：“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些见着血就手软的毛病，方才一时忘了这茬，此刻倒是发作了。”

　　孙高：“……这，那要不我来？”

　　桑玉珂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孙高心口直跳，又不作声了。

　　树影静默。

　　元月望了眼天空：“此处风景独具，今日也晴光正好。”

　　尖锐的哨声还在持续，这来自天边的预警，倒像是节奏激昂的前奏。
　　——破阵曲。
　　她叹了口气，似是慨叹：“正是破阵的好时机。”

　　电光火石间，元月如兔子一般窜入了阵法之中

　　罗菲菲惊叫起来：“疯子！她是疯了吗！”

　　孙高：“这阵进去她不可能生还的。”

　　桑玉珂在二人质问前先一步开口：“二位，我可是个无辜之妖。”

　　身侧瞬间出现数道灵力高深的气息，桑玉珂迅速闪至罗菲菲身旁，袖中暗藏的匕首突现，直抵罗菲菲脖颈边。

　　“若是牵连到我这无辜之妖，我可不能保证贵府夫人不会丧命于我手。”桑玉珂咧嘴扯出一抹不带感情的笑，轻声道：“夫人，且不说你这两日向我透漏的和孙城主相处的细节想不想让这些人得知，不如你猜猜我给你敷的香粉中有没有下毒？”

　　罗菲菲这才发现浑身松软无力，不由尖叫出声：“你也疯了！！！”

　　周围的修士就要飞身上前，罗菲菲大喊：“都不要动！”

　　顶着一头被汗水打湿了的乱发，此刻她还哪有刻意塑造的高雅形象。
　　罗菲菲：“这.......这妖不是图谋闯阵的，你们现在还不快去管管里面那只妖！”

　　众守卫面面相觑，只好拱手道：“是。”

　　-

　　顶着不断攀升的威压，元月在阵中疾行。

　　像是被高深宽广的大海重重湮没，又像是见到了巍峨挺拔屹立于似远非近之处的黛色高山。

　　相比于阵法僵硬的千钧重负，离阵中神血越近，胸口处与阵法的连接越深刻。

　　忽地，阵势突变，胸口的牵扯感化为一根根密密的银针，锥心的痛感让元月的脚步猛地一滞，不由自主地躬下身，下一刻，竟生生呕出口血。

　　元月用袖摆随意擦拭了下嘴角，捂着胸前刺痛之处，一息之后，挺直了腰杆继续向前。

　　阵势不断变化中，生门死门交替出现，幻象层出不穷。

　　元月闭上了双眼，黑暗中，临行前时星的叮嘱徐徐响起，随着他平缓的话语，阵法图在脑中铺陈开来。

　　根据她入阵后的步数和方位，目前所在之处在阵法图上标注出了大致方位。

　　而生门所在、这阵的主阵眼，正在离她不远之处的.....
　　乾位！

　　“.......上古阵法变化多端，不过基础阵势一经布下，演变万分也不改其结构。阿月，明日你若能探到阵法所在，万不可鲁莽，回来与我从长计议。”

　　元月扯了扯嘴角。
　　天时地利人和，不待今日更待何时？

　　她感受了下心口的跳动。
　　“咚，咚咚，咚咚咚。”

　　身后的哨声已然听不见，心脏在鸣鼓，像是无数次的肌肉记忆终于归位，手中自然凝结而出的寒冰之气化为巨大的长箭，带着势不可挡力道猝然划破长空而去。

　　冰箭所过之处，阵法灵力层层划破，形成一道宽达几尺长缝，隐于数滴灵力包裹其中的心头血暴露于元月眼中，其中一滴正向着阵法中央的神血迅速飘去。

　　心头的拉扯感越来越强烈，与此同时，元月指尖灵力再次窜出，冰箭箭头化为一只龙头，紧接着龙身和龙尾从箭身荡出一条蜿蜒的弧度。

　　龙首张开了嘴，冰息吐出的瞬间，空中的那滴血液就被叼在了两牙缝隙间，下一刻，猛地折身，小树树冠一样大的龙尾裹挟着雹降星陨之势向神血扇去。

　　胸口撕裂一般的痛苦。
　　元月沉眸。
　　如果做不到毁了神血的话，不如将这滴血扇离阵眼！

　　如金戈相交一般的巨大嗡鸣声乍现，强烈的声波冲击中，神血微动。

　　冰龙向天高鸣，龙尾震空飒飒作响，神血晃动更甚，金红的光晕一瞬荡开。

　　忽而间，元月与冰龙失去联系，手中的灵力无法控制冰龙。金红的光晕朝着龙尾扯去，和由龙尾力道带来的惯性一起，像是摆弄一条小飞虫一样轻松地将冰龙扯到近处。

　　冰龙口中的血液与金红色的光晕相触的一瞬，如同飞蛾扑火地化在了神血之上。

　　元月心口一震。

　　竟然相融了！

　　阵法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