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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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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季多雨,天空似破了洞,整日整日地下。
院后那棵芭蕉喂了几日的雨水,叶片透亮的绿意,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只可惜才开了两日的丹若,这一下风吹雨打,花都掉了满地。”
窗外细雨,偶尔灌进来几缕凉爽的微风。
昏沉憋闷的房间里终于能透上几口气。
春种捧着壶往茶里添水,看着窗外的细雨绵绵,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可抬头时,床上的人影依旧没有动弹。
她知道,小姐是醒着的,只是不愿理会她这话。
雨下了几日,云兮就在屋中闷了几日,白日里再也没在院中见过她。
老夫人那边让韩嬷嬷过来问,春种只搪塞是前些日风吹的头疼,大夫交代需得在屋中静养,不能见风。
如此,才躲过了其他人的探望。
可她心底也担忧着……小姐这么消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晚间,丫头端着饭食进来,云兮说不饿让人收下去了,又嘱咐了人将门关上。
围在门外的春种夏蝉几人唉声叹气,可到底也没法子。
入夜,窗外的雨声似乎渐歇。
云兮感觉后背有些风凉,起身去关窗,窗户开得大她站了半晌,忽然兴起,索性搬了椅凳到窗前看起月色。
月白无暇,今日看更是如雨洗过般清亮。
她微微叹口气,心底的那团郁气竟然散了大半。
七日了。
断断续续的雨下了七日,仿佛将她与外界隔绝,什么消息也没有,她期待的人,也再没有踏进府里。
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铁石心肠到这般程度吗?
本来还在赌气的那股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彻底没了。
她想,是不是该劝自己别再想了。
……
风沙漫天,城门关外一片天昏地暗,风裹着砂砾吹进人的眼睛,不注意口中已吃进许多。
这里的地貌不同于梁京的山水。
四处是一片平坦的,望不到边际的土地。
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宴止钲憎恨这个曾经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可如今又不得不继续将自己的命交付于此。
城楼上,他一袭黑衣重甲。
楼下,几日来不断挑衅的北狄兵马,此刻正挥舞着大刀,示威一般驮着抢来的粮食大张旗鼓地向远处天际奔去。
而他紧紧盯着那伙高鼻深目,满脸奸滑的族群,心底是一阵阵的恶心。
身旁的周副将,咬着牙抬手在石墙上砸了一拳头。
口中狠狠不平,“这帮喂不饱的狗贼!”
铠甲在墙上擦过,微微打着刺耳的细响,令宴止钲皱了皱眉头。
“将军!究竟要让他们抢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下去,这附近的村镇只怕一个都不留了。”
宴止钲蹙着眉,长睫微眯定定看着远处,侧脸绷的很紧,是在认真思索的模样。
可身旁的周副将见人不说话,瞧着他这幅细皮嫩肉的长相,心底一阵嘲弄。
也不知道朝廷为何派了这么个小白脸来带兵。
只怕又是官家子弟过来历练,回去好高升的。
他心底不屑,可也不敢说出口。
宴止钲不知道此刻身旁周副将的腹诽,思忖了半晌,终于一转头朝着城楼下而去。
周副将紧跟上来。
卢阳关的军队就驻扎在城里,他们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守住关隘,只是眼下还没到危机真正来的时候。
是以军营内此刻气氛还算平和。
宴止钲一路行至主帐,周围操练的兵士和练兵的下属都一路目光追随,然而眼中都没有一丝敬畏。
不是好奇就是打量。
宴止钲自从梁京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用了整整五日时间。
等他还来不及休整,到的当日便因为一小队北狄兵马正抢劫周围村镇,他随着军队过去将人赶跑。
满打满算也就来了两日时间。
其中大部分都在听下属汇报往日的战况和损失,以及看布防图和地形图。
两日,也仅仅只睡了四个时辰。
但他很清楚,军营,可不是给人修生养息的地方。
若无用,无论你是谁,来了多久,不能迅速展现你的价值,所有人都不会给你好脸色。
何况这个地方的士卒兵将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他被这些轻蔑的眼神围绕也是情理之中。
回到主帐,周副将也自忙自己的去了。
按理说副将应该要时刻跟在上官身旁,但他刚接圣旨被任命卢阳关主将不久,宴止钲也没期望他能多敬重自己。
他将布防图和地形图搬到一起,对照面前的沙盘仔细分析。
军队时辰过得快,他才刚有些眉目,外面天色黑下来。
营帐外闹哄哄的正开饭。
有兵卒通报了一声,宴止钲头也没抬,道:“进来!”
随后一人端着一盘吃食进来,放在一旁的桌上,抱拳道:“将军,陈副将在外面烤了羊肉,问将军过去喝酒!”
宴止钲抬手一挥,“不必,出去吧。”
说完,兵卒转头出了营帐,前面的篝火旁围了许多人。
一群大老爷们儿,五大三粗地正喝酒喝得正兴,兵卒走过去禀报:“禀副将,将军说不用。”
说完,一圈的人静了静,陈副将与周副将酒碗碰了碰。
“那位可是个贵人,你我这样的身份,怎配与人家喝酒,算啦!”
周围的兵卒也起哄起来,议论纷纷之声传的很远。
宴止钲手把着灯烛靠近,将沙地上的小旗子认真插了个位置,不注意间,灯芯中掉出一小团火苗,直直朝下方的布防图而去。
他来不及阻止,只能下意识连忙用手心在图上接下。
火苗带着一点芯油落在掌心。
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他捉起一角衣摆将灯油擦去,抬手一看,手心愕然烧了个黑漆漆的印子。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帐外原来已经这么黑了。
连方才吵嚷的说话声都消散了。
转过头,兵卒放在桌上的饭食也已彻底冰凉。
他不愿打搅入睡的人,便就着冷饭将就吃了。
翌日,天还没亮,军营中传出操练的声响。
周副官一边喊着口号,一边眼尾飘向主帐那边,“一!二!”
可许久了,天也大亮,可仍是不见人影从帐中出来,他心下狐疑,难道还没起吗?
哼,果然是个矜贵的公子哥。
操练完,早饭的时间也到了,周副将特地端了饭食,准备进主帐内去看看,顺便将这人的懒散行径散布出去,再请旨将人赶走。
毕竟这北狄连日来骚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兵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人,活活带着弟兄们送死。
谁知掀开帐内走进去,里面却什么人影都没有。
他将饭食放在桌上,四处找了找都不见,并且这军帐内的床榻上,被子还整整齐齐的。
“不可能啊,我一早起来就一直盯着这边,怎么可能没看到人出来。”
“这人去哪儿了?”
他嘀咕道。
待他走出军帐,迎面一个小旗长跑过来,抱拳禀报道:“禀周副将!将军带人捎回口信,让你带着一队人马到瞎子湾口去。”
“什么?!”
周副将不明所以,他了看身后的军帐。
所以这人一早出去勘察地形去了?
“将军可说是为何事!”
“没有!”
这就奇怪了,他心头一跳,难道将军遇到了危险,现在正要他们过去救他。
他嘴角气笑了一声。
这人不作为光捣乱,他看怕不是奸细派过来搅浑水的。
心底不甘不愿地过去点兵,随后一队兵马从城内出发朝着远处那贫瘠的枯林而去。
……
今日天气放晴。
雨水冲刷的空气都变得不那么闷热,云兮好像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后,人也不再将自己困在屋中。
她一早梳洗过后,带着春种去了东院。
如今东院不再大门紧闭。
云兮也许久没有和老祖母说话,她想这样给自己找些事做,便不会一直想着某个人。
韩嬷嬷知道云兮要来,早早去了厨房吩咐人备早膳。
云兮到时,老祖母正坐在桌前,直直地看着门外。
云兮走进去见此,没想到祖母会亲自等她用饭,心下一暖,眼中湿润,跑上前去高兴喊道:“祖母!”
祖母起身将云兮抱了个满怀。
这个小孙女是她从小就疼爱的。
只是如今大了有了别的心思,不再全然只满足于陪着她,可她从不说什么,她觉得孩子能出去见见其他风景也是好的。
“一早知道你要来,韩娘连觉也不睡了,这老货可比我有劲,竟然弄了这么大一桌子。”
云兮红着眼睛将祖母抱得紧紧的。
看着一大桌早膳,心里暖意更甚。
她笑着松开她,将祖母稳稳扶着在椅中坐好。
“来人,去将二妹和三弟叫来一起用吧。”
云兮低头看老祖母,见她嘴角扯着笑,没看她,却是心里高兴的样子。
她掀裙在祖母身旁坐下。
老祖母看了云兮毫无异色的脸,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其实是希望云兮能放下那些沉重的枷锁,轻松自在的过,从前她不敢劝,如今面前的孙女自己放下了。
心里是高兴,也是觉得难得。
不多时,门口韩嬷嬷回来了,道:“老夫人,二小姐三公子来了。”
云兮见魏康年率先踏进门槛,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随后拉着一个人,捏捏扭扭地进来了。
魏云嫣甩开他的手似乎是觉得丢人。
她自己在原地站定,随后抬起头看过来,云兮望了她一眼,并没什么表示,而是看着魏康年。
“三弟过来坐,二妹看样子似乎是不饿,那就我们吃吧。”
魏康年依言过来坐下。
魏云嫣站了会儿,一扬下巴道:“你想让我走我偏要留下来。”
说完,人也神气地过来坐下,自顾自端过了碗。
云兮也没再说话,这桌人突然就这么和谐地用起了早膳,仿佛从前也是这般自然。
老祖母端着粥碗,嘴角扯着笑,没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喝粥。
韩嬷嬷站在一旁与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抿着笑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