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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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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自知无才无德,不堪为侍郎之位……想告老还乡。”
宴止钲轻笑了一声,嘴角淡淡扯着弘度,仿佛只是在与魏培泉闲聊。
“姑父这是为何?我已与陛下说明,魏府与反贼并无勾连,姑父这就要走,难道不打算主持我和云兮的婚事?毕竟……她只有你一个父亲了,至少得让外人看得过去才是。”
魏培泉被按在桌上的半边脸巨痛无比,嘴角抖得似筛糠。
“我,我没说要走,止钲误会了,我这是……”
宴止钲将纸慢慢抻平,慢条斯理地在房中踱着步。
“这些日子云兮病着还没有想起你,我想到她做选择的时候必定煎熬,想来想去,唯有姑父自尽,才能解了她心里的结,所以这婚事还是由老夫人来主持,姑父安心告老还乡吧。”
宴止钲像做好了决定,转过身将纸放进自己袖中。
魏培泉浑身颤抖起来,手不住挣扎着道:“不!我还不能死,止钲,你这样做云兮早晚会知道的,你就不怕她恨你吗?!”
宴止钲本来正要跨出门,忽停住了步子转过身。
眼中已经没有慢条斯理的淡然,只有冷若冰霜。
“为攀高门弑妻另娶,你没资格做她的父亲,也妄想得到她的原谅。”
“所以你的死,是她希望的结果才是。”
宴止钲冷冷吩咐道:“带走!”
“是。”
说完,魏培泉被打晕带走,书房内灯火熄灭。
那些人悄无声息出了府门,宴止钲依旧步伐悠悠,回到马车上,车正要起步,他忽然想到什么。
“瞿安。”
瞿安连忙止住马。
“公子。”
“秦婉,不用留了。”
瞿安顿了顿,领命,“是。”
他甩起缰绳,马重新跑起来,想到那日秦婉自求死在宴止钲手里,为了激怒他说了许多话。
可宴止钲终究留了她一命,只是没想到今日她竟好死不死跑到魏小姐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云层被风刮过,月光渐渐露出来,幽清而寒冷。
……
翌日。
病刚好的这两日,大夫劝她静养休息,而云兮却一早穿过几个回廊院子。
最终停在南院的院门前。
这里常年没有人住,院子也不大,里面就两间屋子。
从前这里就荒凉,仿佛被所有人遗弃,孤零零待在角落,院门破败,但院中的杂草过一段时日倒还有人来清理。
但最近京城混乱,府里没了宴氏,魏培泉也整日不知去向。
于是现在院中便都是没过小腿的杂草,开春来草木又疯长,整个院子看上去比以往更加荒了。
云兮一个人静静站在门前。
清晨的霞光照在房门屋顶,看上去渡了一层不属于这处破屋的光彩。
云兮只身一人,抬脚上前推开了院门。
那门摇摇晃晃,吱呀叫个不停,已经老旧的不成样子。
院中杂草混着枯枝烂叶,与清晨的潮气向云兮扑来,她皱了皱眉,心道是来看看当年母亲去世时住的地方。
然而出门前已经做好准备的心情,在看到这处场景,心里一酸,眼眶还是红了。
她将那些杂草踩出一条道,站在小屋门前。
本想上前打开房门,却发现推不开,门上簌簌落下灰尘,她不甘心,使尽双手力气狠狠一推。
这时屋内像是有什么卡住的东西掉了,门立时洞开。
她差点随着惯性跌进去,好在扶着门框才站稳。
屋内被门打开的动作惊起一片灰尘,云兮抬手躲过用袖子捂住口鼻。
屋内光线昏暗,窗纸像是什么特殊材质做成,透不了多少光,看着很是昏暗。
云兮将门敞开,让更多光照进去。
她也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桌一张床,其余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她愣愣地站在屋中转了一圈,心中一揪,眼眶更加红了,咬着嘴唇,屏着呼吸不敢用力。
这就是十年前母亲去世前被关的屋子?
方才进来时门打不开,应该是许久没有打开过所以卡住了。
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到这里。
可她更想知道,母亲去世前,也是这样紧闭着屋门,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她忍不住粗喘出一口气,泪似珍珠从眼中滚下,掉进满是灰尘的地上。
她忍不住埋下头,胸口起伏着。
屋中安静,只闻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究竟是该多恨,才会将她母亲独自关在这里,让她忍受病痛折磨时,还要忍受枕边人的背叛和见不到孩子的锥心之痛。
她掐紧了拳心,浑身力气都似被抽离,只得脱力扶着面前的桌案,才不至于站不住。
眼泪啪嗒一滴滴掉在桌上,洇湿一片。
再抬起头,她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泪,转过身朝着床榻走去。
床上只有被蛀坏的一层木板,已经破了好多洞,仿佛一碰都会顷刻坏掉。
其余什么也都没。
云兮忍不住弯下腰,抬手在床沿抚摸了一下。
手指颤抖,一点母亲的痕迹也没有,屋中四处也都无其他东西,应该是过后被清理过了。
她想找到一点遗物都是奢望。
她蹲下身,抬手要止住眼中的泪,却是越擦越多,衣袖已经湿了一片,潮湿的难受。
那日宴氏的话在耳边回荡着。
临时她都要被人污蔑成时疫,屋门紧闭,外面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唯恐被她的病传染上。
她该是多心痛。
而她的父亲,做为母亲的枕边人,却是亲手促成这一切的人。
是他狠心背叛了母亲。
云兮抓着床沿,身子不住颤抖着,她分不清自己此时心中是气愤更多,还是心痛更多。
总之,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面对那个人。
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已经自我麻痹了许久,可她终究要面对现实的。
就像这南院,她总要来一遭。
母亲死前对她的思念,对她的疼爱,她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从床沿边慢慢撑着站起,云兮眼睫湿漉漉的粘在一起,窗户纸后透过来的微弱光线,她只觉眼前有些晃。
下意识撑着床沿边堪堪坐了坐,稳住昏沉的脑袋。
再睁眼,她转过头,眼前却滑过一几个字眼。
她愣愣地顿住,心底忽然像感应到什么,她回过头,在床头的木板上看到几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方才光线昏暗她没看到,此刻她近距离终于发现。
那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她心底漏跳一拍,连忙起身将面前的窗户打开,费了许多力气,这窗户也同那门有些卡住了。
等光线终于从窗外照进来,屋中一下都亮堂许多。
她连忙走到床前,弯下腰仔细辨认。
那字符粗糙,一撇一画歪得不成样子,云兮看着那字眼,皱着眉,忽然从发上取下一支簪子。
拿到那字符前一比,立时明白,这些字符竟然是用簪刻的。
云兮心里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看着那字符很小,又浅,仿佛写字的人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好好刻,也写不了很整齐。
云兮胸口凝滞着,通过依稀的痕迹,一个一个字辨认着。
但第一个字就叫她落了泪来,口中惊的已经说不出话。
那是她的名字,“兮儿。”
是她母亲刻的!
云兮不可置信地摩挲着那些字,将那些字上的灰尘用衣袖擦了许多遍。
可还有些不敢相信。
想来这一定是母亲当年去世前用尽最后力气刻的。
她果然最后念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母亲……”
云兮嗓音闷闷的暗哑,已经泣不成声。
她眼前模糊,赶紧将自己眼泪擦干净,接着辨认剩下的字。
“娘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字迹越来越浅,仿佛是刻字的人力气也逐渐消散。
云兮眼泪打湿了那片字,说不出话,喉咙哽咽只有啜泣声在屋中回荡。
“多希望你的病能好起来,只可惜娘……”
她慌忙擦拭这后面的字,可后面什么也没了,木板还被虫蛀出一个洞就更加看不到了。
任她如何用衣袖擦拭也没有一个字了。
“怎么没有了,怎么会这样……一定还有的,一定还有的。”
她慌忙擦干净眼睛,生怕是自己没看到。
可云兮接着将整个床板都找了遍也在没再看见一个字。
她伏在床上,埋首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了……”
云兮从来没有这样哭喊过,在宫变时被皇后逼,后来又被宴氏吊在城楼上她都没有这样哭过。
可这个时候她真的觉得,心快要痛死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为什么那时母亲病重她没来看她,为什么她那时没有病好,让母亲孤独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
太多为什么,可她此时只能在她死前的地方哭一哭。
十年后,她才知道了真相,她来的太晚了,母亲一定对她失望极了。
她一定会怨她的。
如果她在那时过来看一看她,母亲也不至于含恨而死。
终究是她害了母亲。
如果她没有去宴府,没有听见那些密谋,也就不至于被人发现,最后也不会连累母亲。
她肩背颤抖着,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兽。
屋外太阳升起,阳光明媚,是一个好晴朗的天气。
可云兮的心却是在这明媚的晨光下破碎成千万片,如何也难平复。
不知哭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她渐渐眼皮沉重,趴伏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中,一个人影从一座破烂的屋中走出,身影熟悉,带着一股云兮如何也无法忘记的温暖气味。
“阿兮,母亲对你太失望了。”
“以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