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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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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母亲在印象中一直是温和慈爱的,幼时他极跳脱,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常常扯着母亲的袖子要母亲陪自己玩耍。
母亲总是累得坐在椅上同她笑着说,“钲儿当真顽皮,这样长大了怎生得了?”
可她总不会真责罚她,在他撒娇卖乖下笑着说:“好了好了,让母亲休息休息好不好,累坏了母亲以后可没人陪钲儿玩了。”
一语成谶,两年后她便因病去世。
那时他父亲也曾一度痛苦过,甚至将他母亲的牌位放在自己书房时时想念。
可后来宴止钲再跟他提起母亲,他便渐渐不耐烦,斥责他男子汉优柔寡断,以及打扰到他处理公务,连母亲的牌位也放回了祠堂。
从那后宴止钲便常常去祠堂陪着母亲,他所有的沉默寡言只在祠堂里才会对母亲说话。
再之后便是被抓去北狄后的经历,他历经大难不死,心性全然改变,一心只是复仇,绷走在弦上一刻不曾停歇,也再没有人问过他一句累不累。
祠堂灯火彻夜不熄,宴止钲踏进门槛,一眼便看到摆在角落的牌位,这里时常有丫鬟打扫,可他却觉得无比落魄。
他走上前去敬完香,将母亲的牌位拿起擦了擦。
这将军府太脏,他不准备继续将牌位供奉在这里,正好以后也免得再回来。
正待他准备出门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影。
宴止钲抬眼看去,秦婉迈着步子,不疾不徐朝他走来,在离他不远处停下,看着他手里的牌位,神情很似恭敬道:“妾无意打扰公子与母亲叙旧,只是想来看看你。”
宴止钲不耐烦地转过头,抬脚准备出去,谁知那人腿脚极快突然闪到面前拦住他。
“大人!秦婉今日来是想感谢大人当年救命之恩,若没有大人……”
“不必!”
宴止钲回绝道。
秦婉怔了怔,随即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殷红的嘴唇抿起笑,从宴止钲身后慢慢绕到他面前,突然在他正要抬脚走时,松松挂在肩上的外衫突然滑落,往前一把搂住宴止钲的腰。
“大人!”
宴止钲惊怒,连忙将她双手扯开,不想秦婉越抱越紧,脸贴着宴止钲的胸口,胸前一团柔软明晃晃露在他眼前。
“大人看看秦婉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婉儿更爱你的人,婉儿可以为大人做任何事,婉儿的身子都可以是大人的,我求你看看……”
宴止钲抓起她的手腕用力一扭,秦婉吃痛连忙松开,随后被一股大力甩到地上,祠堂地板坚硬湿冷,她惨叫一声摔下,膝盖手掌都见了血。
一抬头,一柄寒光四溢的剑抵在她的咽喉,剑尖处滑下一丝血线。
宴止钲脸色黑沉,胸口剧烈起伏,是怒到极致的模样。
秦婉被摔得惨痛,心咚咚咚跳的极快,可心中却意外畅快欣喜。
剑拔弩张之下,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打破平静,宴止钲缓缓抬起眼,宴淞正震惊地看着他和秦婉,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宴止钲扫了他一眼便埋头看着地上的人,在怒火中慢慢控制住情绪,随后剑尖抬起便收剑入鞘。
宴淞在这一时刻也恢复神智,他连忙走过来,看着宴止钲黑沉的脸色,再看看地上胸口半露的秦婉。
突然怒从心起。
“钲儿,这贱人可是冲撞了你?”
宴止钲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埋头将怀里的东西擦拭了一遍,转过身正待要走。
宴淞突然看到他怀里抱着的牌位,神色严肃起来。
“你是回来拿你母亲的牌位的?”
“钲儿,你娘的牌位供奉在宴家祠堂十几年,轻易不能挪动,为着你母亲着想,将牌位放回去,以后想念了时常回家来看看便是。”
宴止钲听到他这些话,心口一阵恶心。
他嗤笑一声,嘴角带着嘲讽,“这将军府太脏,我怕脏了我母亲的灵位。”
说完头也不回地跨出门走了。
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祠堂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巴掌,随后便是宴淞拳打脚踢的谩骂声以及秦婉的尖叫。
将军府这么多年权势鼎盛,为何一直没有人愿意嫁进来。
当然是谁都知道宴淞弑杀的心性。
与他的母亲年少夫妻,初时也是恩爱的,可后来他母亲去世,又日复一日被权利的欲望侵蚀,在边关带兵杀敌的那些年,早已将一切改变。
这样的人,令他恐惧也令他恶寒。
但更怕自己有一天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
几日艳阳高照,晒得人昏昏欲睡,街市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云兮守在窗边,默默望着那堵发白的院墙。
宴家婚宴那天宴止钲没有露面,后面这一连几日都没有他的消息,云兮知道他在查当年的案子,上次他同她说了。
只是她想知道查的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都在想当年的事。
那时她八岁,从宴大将军的出征宴回来后没多久,她便被那赵副官绑架,那人的目的无非是想杀人灭口。
可后来她被救回,魏家忽然多了许多来看望之人,那时她爹在京中还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即便在官场中朋友再多。
可也不至于连当时备受瞩目的宴将军府,宴淞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宴氏每日来探望。
这些事越想越令她疑心。
她记得母亲生前身边伺候的胡嬷嬷,后来因救她而死,生前总会在她面前讲母亲以前的事,言语中虽有惋惜,也明显对死因暗暗疑惑。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傻着,胡嬷嬷又是个下人,便从来没有人去追查过。
凭着这些年对宴氏的了解,云兮决定将一定将当年她母亲的死因调查清楚。
想着想着,云兮起身走出门,院中几个丫鬟正百无聊赖地在院中乱晃,看见她出来忙过来将她拉住。
云兮并未理会她们,径直往外走。
出了院门,快到花园时,突然远远便听到有魏云嫣的声音。
平时听到她的声音不是在训斥下人,便是在抱怨这抱怨那,今日的嗓音却娇俏活泼的。
“钲哥哥,你好久没来府里了,云嫣可想你了……”
“二姐,止钲哥哥来是陪我的,我们约好了要出门,你别捣乱。”
云兮朝着声音处走去,便看到一行三个人慢慢在池塘边往前院走,云兮还没来的及抬头,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喊道。
“今日没有公务,表妹愿意出门走走吗?”
云兮抬头望去,见宴止钲向这边走来,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她不想被人看出端倪,连忙低下头。
魏云嫣照例呛道:“钲哥哥她是个傻子带去了也是添麻烦。”
“你这个下人是怎么伺候大姐的?还不快将人带回去。”
身旁的春种吓得连连点头,随后立马上前拉过她的胳膊,带着她就要往回走。
终于宴止钲喊住道:“等等,带着一起,表妹上次在将军府出事,我到底有责任,今日正好再去看看大夫。”
魏云嫣绞着帕子,眼神恨恨地看着她。
云兮叹口气,只好这样了,毕竟今日她还有事问宴止钲。
出了府门,宴止钲让魏康年和魏云嫣两个人先在茶楼等着他,随后带着云兮去上次看病的医馆。
马车上,云兮忍了许久终于问他道:“你上次说抓到了当年绑架我的那个赵副官,现在可已经审出些什么了?”
宴止钲点头,“不错,不过那人骨头硬,即便每日用刑也不肯招认,不过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你是又想起些什么了吗?”
云兮摇摇头,她的那些猜想都还没有实际证据,到底不好先说出来,毕竟涉及宴止钲的又一个亲人。
她不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可宴止钲的眼睛是如何的敏锐,他蹙着眉寒声道:“可是又有关于宴家的?”
“告诉我。”
云兮看着他郑重的神色,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他。
一路马车内寂静无声,宴止钲许久都不发一言。
云兮道:“我母亲的事我想自己查清楚,傻了这么多年,我不能继续傻下去了。”
她抬起头对着宴止钲道:“这些事你不要怪在你自己身上,我也从来没怨过你,希望你能明白。”
宴止钲还沉浸在方才云兮的话中,可听到此,他回神望着她。
眼中神色复杂,他想谢谢云兮的安慰,又难过她受的苦,更加自责这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都与他有关。
这种种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与当初他想保护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即便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可却在无形中,伤害了她无数次。
他没想到连云兮母亲的去世都与宴家有关,如果不是他们往日的情分,云兮知道了这些事只怕从此都不会再想见到他。
宴家当年究竟做过多少脏脏事,他到底是赎不清了。
他手掌捏地愈紧,眼中凝起冰霜,那么让他亲手结束这一切,以免他们继续错下去,只有这样才不愧对那些人。
马车忽地停下来,宴止钲带着云兮下车进入医馆。
今日自然不是真的来看病,这个医馆的大夫其实他的人,他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既能打探消息,也可做其他用。
他让大夫给云兮把了脉,得到满意的答复,随后带着人出门,魏康年和魏云嫣毕竟还在等着他们,待的太久以免被发现。
走到门口,云兮忽然转过头看着宴止钲,道:“表哥,我想亲自去问问那赵副官,他一定知道我娘当年的死因。可以吗?”
宴止钲知道这件事在云兮心里的重量,于是点点头,“好。”
说完,云兮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转过头,慢慢上了马车。
两人上车后,车夫赶着调转方向,向着茶馆而去。
可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的街角突然转出一个人影,秦婉手帕捂住嘴,惊讶地看着那马车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