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闻归鸟时》小觅五斤半

3、第 3 章

　　第三章

　　翌日，天色微白，听月走到顾清烨房门口，刚抬手欲叩房门，他已推门出来。
　　顾清烨其实彻夜未眠，在床边榻上已枯坐几个时辰。他心里激动非常，如果舒舒真的在大岨村，他离舒舒就不过几十里，几个时辰后他甚至真的可以再见到她，他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的，似是走在云间，落不到实处。
　　听月也有些激动，她那日接到监视药王谷众人的命令，命下属在村外驻守，她带了几人扮作村民，入村查探，猛然间看到了南姑娘的脸，惊喜的快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不待她反应，那人已在来往的人群中隐去。
　　找到南姑娘也是她难解的执念。
　　传信回京后，她又多次去村中查探，却再不见那日的那个人，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不济，执念太深，出现了幻觉，她已经打算写信上报王爷认罚，说自己看错了时，她又见到了那人，没错，是南姑娘。
　　顾清烨换上残破的粗布麻衣，听月几人候在旁边，他拿黑灰抹在白皙的脸上和脖子上，手上也细细抹了许多，又在嘴边贴了一圈腮络胡，头发用细麻绳半束，让随侍陈墨往似缎的头发上弹了些土，装扮许久，待他站起来，微偻的背，黝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年轻的猎户。
　　“王爷还是太英俊了。”陈墨笑言。
　　“王爷，我们的人在村中各处，有些分散，不多，只要发信号，立刻就能汇集。”
　　顾清烨看着远处，朝阳升起，阳光穿过层叠的云，散去阴霾，山间鸟鸣声声不绝，他理了理贴的假胡子道：“十之八九用不着，听月，不论结果如何，看过后即刻出村。”
　　“属下明白。”
　　许是寻找许久南姑娘，终见希望，几人间气氛多有轻松，顾清烨也好心情的没有出言斥责。
　　大岨村有神医坐镇，病患皆已痊愈的传言已经传到西南各处，各郡县虽有官兵管制，不许病患流窜，却仍有许多就近的流民想方设法来到村外，比起没有确切办法的朝廷，在大岨村的神医更能让他们心存希望，许多没有染病的人也寄希望于在此避过此次灾祸。
　　乔装成流民的顾清烨与听月，打算随着前往大岨村的人流，混进村里。刚到村口，就见几个身着青色纱衣，头发用玉冠高束，身佩长剑，以纱巾掩面的男女，将他们拦下。
　　是药王谷的人。
　　为首的女子颔首见礼后道：
　　“我是药王谷弟子，青芙，我等会在大岨村为各位提供医治，以及基本的住所，且每日施粥两次，有余力助我等施粥救人的，还可得额外酬劳。”
　　“大家先用艾草水去去病气，佩戴面巾可降低染疫病的机率。”
　　说着，另外几人将蘸过艾草水的枝条递给众人，又分发面巾。
　　“各位需听我们的安排，不得质疑，不得生乱。无异议就可随我等进村，有异议的此时便可离开。当然，毁约的人自会有他的去处。”
　　能到此的流民都是为或病愈保命，或寻求庇护，在生命面前，这些规矩根本不值一提，而且神医们宽和仁善，还为他们提供吃食住所，简直是菩萨下凡。哪怕有少数刺头，也畏惧与几人腰间的剑，大家纷纷出声表明立场。
　　“愿意留下的人随我来登记身份信息，登记完的随青卓去给各位安排的住所，大家一个一个来，不许推搡争抢，不然即刻离开。”
　　青芙说罢，一男子便站出致意。
　　不时，在几人的指引下，众人井然有序的开始列队登记。
　　与众人一起站在列队里，关于南舒可能在这里的想法才如有实质。
　　顾清烨记起，在南舒才将将十一时，战后士气低迷，京中贵妇小姐们组织为战后遗孤捐钱捐物，那时由于驻军受创严重，招兵登记卷册几乎损毁，虽然兵部派人重新调查汇总，由于是出征途中征兵，信息繁杂，收效甚微，待到分发物资时，冒领者众。
　　那时随祖母参与募捐的南舒听说此事，十分气愤，几日后，她交给她的祖母一纸详细办法。
　　不久，各郡县都张贴出一张告示：
　　郡县中人按时纳税，边关大胜皆有功劳，朝廷念及此，冒领者未予严惩，但愈演愈烈，累及善举，然朝廷不欲大兴刑罚，有令：
　　领抚恤善银时，需上报受征时间、年限，不能上报者不得领取；另遗孤亲属，检举冒领者，多得善银二成，他人检举冒领者，可得赏银五十文。
　　不到半月，冒领之事竟真的愈来愈少，一时间，南舒良善慧敏，心有玲珑之名大盛，皇帝知道此事后，也赐下上次，褒奖南舒为女子表率，南舒祖父位及从一品镇国大将军，乃两朝元老，本就家世显赫，此事后，许多世家子弟争相与之交好，欲与南家结两姓之好。
　　那时，十五岁的顾清烨，不得重视，不敢冒尖，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才疏学浅，深居简出的草包王爷，他虽心里酸涩非常，却不敢置言。
　　他喝了许多酒，他不想继续慢慢蛰伏，想要尽快取得成绩，展露锋芒。酒醉意识混乱时他似看见别人高头大马，迎娶他的舒舒。
　　第二天酒醒才知他前夜当街拦住别人的马车，险些受伤。
　　坊间更是传闻，说三皇子顾清烨不仅庸碌无为，还沉溺酗酒取乐，酒后当街闹事，有辱皇室。
　　母后也派了嬷嬷前来，带话训斥他不思进取，丢人现眼。
　　他心中十分懊悔，虽心知如此传闻，对他藏拙大计有益，但南将军怕是更不想自己与舒舒有所牵扯。
　　心情低迷时，管家李叔拿来了南舒让人送来的信，信中写：
　　与君同心，磐石难移；
　　徐徐图之，静待佳音。
　　十二字，字字深刻。哪怕是顾清烨此时忆起，还觉心口发烫。
　　还记得那日之后，他也开始频繁参加各种宴会，只为在宴会上，看她穿各色的裙子，携友人步履轻快的穿过或连廊，或小径，看她发间翩舞的蝴蝶簪子，看她笑靥明朗如初生朝阳。待她发现自己时，与她心照不宣的遥遥对视，只一眼就觉心情舒畅，扫去多日疲累。
　　很快就轮到顾清烨和听月登记信息。
　　二人装作一对从河内郡周边山林来的猎户兄妹，跟着青卓来到给流民准备的安置处，是靠着几堵墙用木材搭建的棚屋，虽然拥挤，却通风干燥，而有感染症状的被带去了另外的地方，和顾清烨他们一起的，皆是今日新到且无暂病症的流民。
　　顾清烨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倚墙而坐，听月也随他坐下，轻声道，“王爷，药王谷的人从四天前开始，每日辰时会在给流民送粥饭，待到巳时，会组织收治新来的流民，每到此时，南小姐会一起出来。”
　　“嗯，知道了。”
　　顾清烨抬头看着日头，约莫快到辰时了。今日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感觉过了许久，才看到有药王谷的几人，用推车推着两个半人高的木桶过来，应该是要分粥了。
　　听月刚要起身，顾清烨就让她坐下，“妹妹，你看好位置，我去领粥。”
　　身体硬朗的兄长让妹妹照顾，恐引人瞩目。
　　听月立刻领会，应了声好。
　　领到的粥里加了野菜，还能看到几味药材，见顾清烨盯着粥看，分粥的人便大声道，“熬粥的米，是朝廷赈灾的粮食已到，大岨村村正领的，粥里的药材是青溪姑娘依据各位情况专门配的，情况不同所用药材也不同，可以助大家强健身体，预防疫病。”又对着顾清烨道：“不必忧心。”
　　“青溪姑娘真是大善人啊！”
　　“是啊，她肯定是菩萨转世！”
　　“谢谢青溪姑娘！”
　　“谢谢青溪姑娘！”
　　…
　　一片赞扬声。
　　刚作解释的那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保持安静，病人离你们不远，别扰了病人休息。”
　　很快，棚屋下只剩下些私语声。
　　顾清烨坐回先前的位置，一口口喝着领来的粥，粥微苦，还带点野菜的涩味，不算美味，但令人踏实。
　　他有预感，这个青溪很可能就是舒舒，舒舒在造势，民心于她，只会是一层保障。她是不是还在害怕，她要回京都，她怕回去后无人可依，费这么多心力，绕这么大一圈就为了寻一份保障。
　　他的舒舒啊。
　　而他早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安似有翻涌之势。
　　他感觉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王爷，巳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