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眼前》烟月白

8、第 8 章

　　闹铃声滴滴滴滴催命一样，林雨辰按掉闹铃，爬起床来飞速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化了个淡妆，出门时那双蓝色抽拖鞋已经不在了，看来林夕回来了，只是桌上给她带回来的饭还没吃。

　　林雨辰摇摇头，年轻人，不爱护自己身体。

　　等她做完她自己的工作后，她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整个人都小小的，过分的瘦弱显得几分不堪。

　　林雨辰估摸着应该就是余露说的那个人了，因为保密原则所以林雨辰不知道她叫什么。

　　但林雨辰依旧很热情的上去和她打招呼：“等余老师吧？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她有点事马上来，你稍等一下。”

　　女孩点点头，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不说话。

　　林雨辰给她倒水。

　　她很小声说了句：“谢谢。”

　　林雨辰在旁边坐下来，和她保持着一点距离，也没有一直盯着她看，时不时打破沉默问点寻常的问题缓解气氛和她的不安。

　　从一进来开始，林雨辰就发现她一直保持着紧绷的姿态，习惯性抿嘴低头，时不时小心地喝口水。所以林雨辰尝试慢慢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很显然在对方察觉到善意之后她抬起头看了林雨辰一眼。

　　然后浅浅地笑了一下。

　　林雨辰回以微笑。

　　除了太腼腆以外找不出什么问题和破绽。

　　就是太瘦了，隐隐泛黄的头发，脸颊因为太瘦所以颧骨突出，显得略有面部些凹陷，那双眼里充满了疲惫。像陷入泥沼中挣扎的鸟，总有哀愁在眼底涌动。

　　究竟是生活中的什么让她变成这样呢？

　　林雨辰不知道，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那些隐秘多年的往事，故事和往事化成了刺扎在她们心里，时间久了，人是会生病的。

　　林雨辰的手机忽然振动了几下。

　　“下午我看了一下基本都没事，演练一下开团辅。还有我上次借你的东西你带了没，没带现在回去拿，我急用。”

　　领导发来的消息，林雨辰两眼一黑。

　　不过……

　　她现在有室友了。

　　林夕晚上加班第二天早上就不会去上班，因为她有这个资本和能耐，所以她的老板默许，其他同事也不说什么，毕竟同一批进去的年轻设计师里只有林夕敢并且够格和老一批的平起平坐甚至叫板。

　　林雨辰示意那个女孩她要去打电话 ，女孩带着浅浅地微笑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一头的林夕正在热着昨天晚上林雨辰带回来的面，就听见了电话响。

　　“喂？干嘛？”

　　“我东西落家里了，你给我送一下呗。急急急……”

　　林夕嫌弃林雨辰有些吵，但看在昨晚给她带饭的份上：“行吧。位置发给我。”

　　“天呐，神仙室友……”一顿彩虹屁吹嘘。

　　“嘶，等等，这面里的牛肉呢？”林夕一边热着面一边问。

　　“啊？可能昨晚老板娘太忙忘记放了吧，我先挂了啊，这里还有人，你快点过来哈，拜拜。”

　　然后林雨辰果断挂掉电话，挑挑眉毛回去坐下来，正和女孩说着话呢，结果过了一会儿上司又打电话过来了，林雨辰一脸无奈。

　　女孩看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你去接吧，你忙你的，我没什么问题。”

　　林雨辰表示十分抱歉又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咚咚咚。”

　　坐着的女孩听见有人在敲门，敲得很快，很急促，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林雨辰，起身去开门。

　　只是一瞬间，林夕就认出来了眼前人，带着疑惑惊讶还有喜出望外：“元念？”

　　一刹那，就像命运的织机将两条平行的线交织在一起后又将她们平行分开后再次交织。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眼中惊讶喜悦不满嗔怒惶恐如两股细流偏偏激撞交汇在一起迸发出无数的浪花在眼中闪烁。

　　情绪太过纷繁复杂，亲密无间的故人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终于再次相遇，一切都无从准备。

　　或许她们应该激动地抱住彼此然后热泪盈眶地互诉衷肠，倾吐这么多年来彼此的想念，最后再互相嗔怪原谅。

　　或者林夕故意气一气她，让她明白自己当初悄无声息消失的后果和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等她后悔痛苦的时候再告诉她真相，自己再去哄一哄她求她原谅，告诉她原因告诉她这么多年来她有多想她。

　　又或许直接拎住元念的衣领将她一把拉过来然后狠狠质问，最后故意冷落她等她来哄再装模装样的和好。

　　……

　　林夕曾设想过太多次相遇的场景，可所有的预谋在此刻都因为眼前人而变得粉碎。

　　她瘦了许多许多，瘦的甚至有些异样，以前圆圆的脸颊现在却出现了清晰分明的颚线，那眼里的小心与谨慎更胜从前。

　　林夕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好不容易养开了的花又重新紧紧的合了起来。

　　还有那一双尽显疲惫的眼睛，从前眼中的光亮不知因何被磨灭殆尽，倦意重重。

　　林夕占着门不肯动，死死的盯着元念。

　　元念僵直地站在原地又和从前一样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而这一切在林雨辰这个刚打完电话旁观者看来气氛太过于尴尬和微妙了。

　　林夕不想让她走，至少应该留个联系方式？她害怕让她走了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她可不甘心，她还有许多问题没问她，怎么着也得弄个明白。

　　林雨辰看她俩这反应：“老熟人？”

　　“元念，我和你说过。”林夕进来关上门，大大方方的介绍着。

　　林雨辰忽然想到林夕床头那张照片，怪不得看着眼熟，不就是元念学生时候的样子么？

　　前女友？女友？林雨辰一时间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这种桥段居然真的在眼前活生生地出现了，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诶呦这么巧？”

　　林夕看了她一眼，目光继续死死盯着元念：“是啊，太巧了。”

　　林雨辰继续和稀泥:“那一起吃个饭？”

　　“行啊，我请客。毕竟老朋友多年不见了，你说是吧，元念？”林夕将话锋直接转向了元念。

　　元念往后退了一小步，微乎其微的一小步，可没人在意的细节偏偏被林夕捕捉到了。

　　就像翻书时被书页锋利的边缘无意间划伤了手指，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个动作，鲜血却因此而出，后知后觉。

　　她有些懊恼，心忽的收紧了，痛将她从快要失去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憋着股气在心里，又委屈又气愤又心疼。

　　元念低着头不看她，就像她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样自卑敏感。

　　元念不知道如何面对林夕，她还没有准备好，如果准备好了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这五年对于元念而言发生太多事情了，那些属于她一个人回忆太沉重了，拽着她没入深海，她没有勇气面对，她走不出来，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她看着林夕，望而却步。

　　她想等她好了之后再去找林夕，她想让一个完整的自己站在林夕面前。

　　可今天的相遇太过突然，她觉得命运好不公平，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情绪平衡点在一瞬间被打破，她好想冲过去抱住林夕大哭一场，告诉她爱她，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身体好像被压住，无法动弹。

　　“怎么，老同学不想和我吃饭？”林夕看元念迟迟不回应，语调变得有些阴阳。

　　可元念哪里不想，只是——她还没准备好，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不想就算了。”林夕将东西交给林雨辰，假装准备离开。

　　余光瞥见元念习惯性的动作——抿嘴。

　　她知道元念犹豫的时候经常做这个动作，可是对她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原本以为再见时一切都会轻而易举地明朗起来，可现在只觉得无比陌生，最想要见到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陌生而又熟悉。

　　林夕快要疯掉，但她还是不愿意放手，她想弄明白，死心也死个明白，就朝林雨辰使了个眼色。

　　“老熟人就一起吃一顿呗。”林雨辰立马出来撮合。

　　元念依旧低着头。

　　林夕不知道元念这五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得如此拘谨和不安，是什么又让她把自己关了起来，真诚的急切好奇与担忧让她变得急躁，难道有人欺负她了吗？

　　心中因为无暇的猜测而产生的愤怒更是平添了一把火，让她变得急躁不耐烦：“吃就吃，不吃就不吃，一句话能不能快点，这么多年没见找不到你人，你不应该和我说点什么吗？怎么了我还能把你吃了吗？”

　　她语气明显得变了。

　　同时也看见元念的身体轻微的抖了一下。

　　震惊在一瞬间漫过心底，一时间酸酸胀胀，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急躁的，心虚地看了一眼林雨辰。

　　林雨辰朝她皱着眉毛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急躁控制好情绪。

　　林夕正准备道歉，元念终于艰难地抬起了头，好似千斤重。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雨季还未干的潮湿，雾气朦胧，委屈和难过藏在一片迷茫里。

　　还有几分自责像刺一样扎的林夕浑身都疼。

　　时间真是个坏东西，让想念加倍却冲淡了记忆，林夕几乎快要忘了元念曾经是怎样一个敏感而又不愿意袒露心声的人。

　　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所有的坏情绪她会自己慢慢消化。

　　像不断吸水的海绵。

　　直到林夕在那个冬日里出现在她的眼前，那股鲜活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命力，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原来如此年轻。

　　她忽然如此迫切的渴望自由，她在父母的反对下做出了第一次自己的决定——转科。

　　当她拖着沉重的书包踏着轻快的步伐迈进文科楼的那一刻，破败陈旧的桌椅也闪着冬日的光泽。

　　经过门口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林夕，嬉笑着发着光。

　　元念是个很纯粹温柔并且注重细节的人，她紧闭着的大门是林夕一点一点敲开的，所以元念对林夕总是比对其他人偏心。

　　门里痛苦的往事和无奈地挣扎被元念一点一点的当成故事讲给林夕听，她平静没有波澜地压抑着自己的内心，让人看不出端倪。

　　林夕耐心地听着那些故事，一点一点的安慰她，能被再次记住提起的陈年往事怎么会真的不在乎了呢？

　　海绵里的水被太阳的炙热烤干，一颗心被填满了。

　　可如今又是什么让她重新把自己关在了那座由敏感不安筑建起的高墙里，林夕看见了元念看她时痛苦的挣扎。

　　“好呀。”元念挤出的笑容实在太难看，声音也不自然。

　　林雨辰看着她有些担忧。

　　“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沟通一下时间。”林夕别开脸低头拿出手机移开了视线，或许今夜她又要喝好多酒，她最珍爱的玫瑰被折断了，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守护者。

　　“好了，通过一下。”元念收起手机抬起头，终于抬头。

　　刚才的情绪此刻已全然被死死压在眼底，密不透风，声音也变得平常，只是仍然有几分生硬。

　　林夕曾经和林雨辰说过，元念最擅长隐藏和压抑情绪，林雨辰今天总算是开了眼，一个人怎么能够在这样短的一个瞬间里将情绪迅速的收拾整理好，像是台严丝合缝运作的机器。

　　要让这样的人敞开心扉，林雨辰不敢想象余露花费了多少时间经历来和她建立足够牢靠的信任关系。

　　林雨辰又想起了林夕床头的那张照片，腼腆满腹心事的眼睛却含着希望，面对镜头的拘谨和小心因为被风吹起的短发才多了几分青春的自由。

　　是什么又让她困住了呢？林雨辰虽然好奇可她不能去问余露也不能直接问元念，她第一次猜测着一个人五年来的经历。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奇怪的沉默里。

　　直到匆匆赶来的余露结束了这一场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