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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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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有些糟糕，舒晴好的心情意外轻松了些。手上的行李有点多，好在火车上的人很少，也算是缓解了一些压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细密的雨滴紧凑地敲打着火车车顶，声音有点吵，掩盖住了车厢里三三两两的声响。雨滴在车窗上汇成小溪，敲打铁皮的声音渐渐变小。舒晴好的思绪也复杂了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决定是否正确，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舒晴好的爷爷去世了，走得很突然。舒晴好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是个大教授，管教人几乎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又对舒晴好有些指望，舒晴好的成长路线都是老爷子精心规划，严格监督。
她过得很累很压抑，这么些年一直试图去反抗去挣脱他的桎梏，可是一直犹豫在亲情与自由之间，没有结果。可是这自由来得很突然，老爷子上了年纪走得突然。
舒晴好没有想象中的快乐，甚至短暂地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在痛苦与迷茫之后她唯一清晰的就是离开。
没有其他的打算，没有对未来的规划，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离开。
舒晴好买了一张车票，是爷爷的故乡。说来也是好笑，舒晴好半生渴望着逃离爷爷，最后却还是选择去他生存过的地方。
也许自己早已没救了。
火车开得很快可是目的地实在遥远，中途还经历了两次转车，车站逐渐从人流众多，结构复杂的大型交通枢纽变成干净稀疏的小型车站。
经过两天的辗转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中，舒晴好终于下了车，这个车站不似她记忆中的狭小窘迫，看起来已然有了现代化的规模，搬着东西出了车站。车站门口有许多叫嚷拉客的司机们，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
长途跋涉的疲倦让舒晴好很难去分辨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她努力去听去分辨内容，耳朵捕捉到了出城。向着那个声音望去，是一个穿着柠檬黄衬衣的阿姨，打着一把蓝格子伞，在一群人中间格外显眼。
或许是注意到了舒晴好的视线，那阿姨走了过来招呼到，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
“姑娘，出城嘛？！”她音调很清亮，如同这明亮的颜色一般。
“出，和平镇去吗？”舒晴好尽量提高声音。
“和平？20一个人。”很幸运地找到了车，舒晴好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那你跟我过来，我帮你拿箱子。”这一次阿姨说得慢了些，还努力矫正自己的口音。
“好的，谢谢。”雨实在太大了，过多的礼让会让两人在雨水里受难。
舒晴好拉着另一个箱子跟在她后面，她的一辆七座的suv，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内里却收拾得很干净，车上也已经坐了些人。
舒晴好找到最后面坐了进去，驾驶座上坐着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男性，对着上车的阿姨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内敛，怪不得要阿姨去拉客。
没多久车内坐满了人，舒晴好拉紧了自己的外套努力保持与旁人的距离。阿姨上车后先收了大家的路费。终于又上路了，舒晴好也不知道那个地方还有多远，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想着坐火车长途跋涉。
想了后觉得可能还是爷爷的原因，从小到大常常听说他多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走了出来到如今的成就，以此打压贬低自己。舒晴好就想试试究竟是有多辛苦，看看究竟有多不容易，结果就是苦了自己。
这一路很平缓，半开着的窗户缓解了车里的逼仄舒晴好向外看去，两旁种植者整齐的银杏。刚下车大家似乎都很疲惫，到后半程倒是有了聊天的兴趣。
舒晴好眯着眼听着他们小声的闲聊，努力分辨着内容，其实这边的话也挺好懂的，她爷爷是没什么乡音了，可是他喜欢家乡菜，所以家里阿姨是这边的人，舒晴好大致能听懂一些。
“王姐你们也拉了这么些年了，看起来条件是越来越好了哦。”
“哈哈哈哈哈，都是那个样子，要不是你们照顾生意，哪里还有钱。”
“你莫谦虚，我听说你们家幺娃子前年考上成都的大学了啊。那嗯是让人羡慕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娃儿自己努力。跟我们有啥关系哦。”她的笑声真诚了许多。
“你们屋里也不错嘛，前几年房子都修那么好的嘛。”
“嘿嘿嘿，没得法的嘛，屋里喊修，不修人家看不起得嘛。”
舒晴好记得爷爷也经常这么说，所以在条件好了之后即使不回去住也还是修缮了老房子。那房子修好的第一年是回去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她太小了，也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那次回去来了很多人，爷爷也很高兴。
怎么又想到他了。
舒晴好捂住耳朵，不再去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动作太明显，后面交谈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等到再一次醒来是旁边的阿姨在呼唤着她。
“姑娘，马上到镇上了，你在哪里下车？”
大脑重新启动，很多东西在脑袋里闪现。舒晴好下意识回答“水磨村。”
“诶，好巧嗦，那要不然我们回家顺道拉你到屋，你多给两块就行了。”
舒晴好认真听着，脑袋反应了一会儿她的意思。
阿姨又伸出两根手指，舒晴好点了点头“好。”
“那妹儿你是哪一组。”哪一族？
“水磨村舒家桥舒秉业家。”舒晴好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赶紧报出一连串，试图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没想到还真瞎猫撞上了死耗子，阿姨听了有些震惊思忖道“秉业哥啊，那你是秉业哥屋里的那个孙孙啊？”
舒晴好连听带猜八九不离十。舒晴好老实地点点头“他是我爷爷。我叫舒晴好。”
“哦，也对哈，是该差不多，我记得也就比棠棠大个几岁。那你爷爷还好吧？”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大叔递了眼神。
糖糖？是她读大学的女儿吗“他去世了。”舒晴好的回答让车辆内有短暂的沉默。一直没开口说过的司机对着阿姨说了些什么，阿姨转头看了看她，又回答了些什么。随后俩人安抚地朝舒晴好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意味太过熟悉，舒晴好摆出习惯地表情回应着。
雨势减小，车辆停在了一座两层小平房地方，舒晴好有些疑惑，阿姨却开口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们也是半个亲戚人，我老公也信舒，跟你爷爷还是亲戚。”阿姨指了指旁边开车的大叔又继续说着。
“你们屋好多年都没回来了，不晓得你有没有钥匙，不过我记得有把钥匙在村支书那里。”幸运来得有些晚，今天一天都顺利得不可思议，舒晴好当然同意，跟着阿姨进到了小院里，院子不大院门跟房门都大开着，门口坐了一个白发的老太太。
舒晴好看着阿姨跟她打着招呼，朝着屋里大声喊着谁的名字。
屋里传出一个干哑的老年男性的回应。
“王芳，爪子嘛？”是比阿姨还纯正的方言，分辨稍显困难。但舒晴好也努力的听着。
“秉家哥，这个是秉业哥的孙孙，想回来住，我记得他们屋里钥匙在你屋里。”阿姨拉着舒晴好走到男人面前。
村支书震惊的看着舒晴好，眼神中情绪甚是复杂。
“真的是秉业的孙孙啊，那秉业嘞。”随后又望向舒晴好身后。
“秉业哥已经去了，姑娘回来估计是难过回来看看吧。”阿姨接了话，她说得舒晴好大致能听懂。
随即舒晴好看着眼泪汪汪的老人，实在没有一起抱头痛哭的想法，更何况，此时她的心情更多的是解脱。
“是在我这里，我给你拿。”老支书看着舒晴好，伸手抹了抹眼泪，转身进了屋里。他很瘦，穿着白色汗衫跟长裤，踏着一双布鞋，披着中山装的外套，一瞬间他的身影跟爷爷重合，令舒晴好感到一阵窒息。
舒晴好别过头，努力平复心情，道过了谢，接过老支书递过来的钥匙，他的手掌很大，上面有厚厚的老茧，茧子上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伤口，跟爷爷的完全不一样。又怎会一样，舒晴好嘲笑自己的天真。
老支书又跟阿姨说了些什么，舒晴好听不大清，大概是让他们帮助之类的话，陪着笑听完后道别离开。
在老支书的目送中舒晴好上了车，天色昏暗，门口暖黄色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舒晴好无法克制地想要逃离，转身后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离开前舒晴好看了眼院子里，老支书低着头跟门口的老太太说着什么，像一幅陈旧的画卷。
“刚刚那个是支书吗？他也认识我爷爷？”舒晴好有些疑惑。
“是的，当然，那个可是跟你爷爷一起长大的。他这些年嘴上还记挂到你爷爷的。”
可惜老爷子没什么良心，逃离了他梦里都想远离的故土之后便再未提及相关的人事，恨不得洗脱干净身上故土的痕迹。所以舒晴好辞了那份安稳的工作，再次走进他毕生逃离的地方。
“妹儿，我们两家离得近，屋里这么多年没收拾也没没得法住人，你听姨的，今天现在我们屋里住一晚上。明天我喊到二婶子一起帮你收拾。”
“啊，不用麻烦了，我就收拾一间住就行了。”虽然很是心动，但感觉这样太过麻烦别人了。舒晴好还是拒绝了阿姨。
“莫客气，虽然隔得有些远了，但是按辈分你也该喊我婆婆欸，都是一家人，也没得啥。我姓王，你喊我王姨也可以，想喊我婆婆也行。”
“这个是我老公，你们俩还是本家，辈分你肯定不习惯，随我了的份喊他一声叔就成。”
这个阿姨也是个爽快敞亮的人。他老公看起来是个性格很内敛的人，只在一旁点头迎合着。
这个辈分倒是让舒晴好有些好奇，但是她不觉得现在是适合问这些的时候，又想着能收拾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可等看到那座房子时，舒晴好还是决定王姨说得对。
雨还在细碎地飘着，伴随着一阵凉风，目的地终于到了。
那是一座很有年代感的房子，天色有些昏暗，从外面倒不能完全看到院子里的情况，许是年久失修，本来观赏的植物肆无忌惮地占据这壹方天地，深浅不一的绿色中若隐若现的棕色大概就是房子了。
这房子就是舒晴好爷爷的祖宅了，以前大家都以在农村有套大房子为发达的标准，他也不例外，可他自诩读书人风骨，不愿如其他人修起那样的洋房，不远万里寻人以旧修旧，力求保持老宅的原汁原味。
舒晴好也没想到房子会是如今这个样子，收拾也会是个大工程。
“看吧，我都不骗你，那草草难搞得很，走都走不进，还是先去我们屋里吧，不远就在旁边。”
王姨那富有辨识度的声音以及刻意照顾的缓慢语调让舒晴好在这陌生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些安全感。
舒晴好接受了王姨的好意，提着东西来到了他们家，果真离得非常近。他们家是一栋三层小洋房，外面有一个大院坝，院坝右边有一个车库，左边像是厨房的样子，里面亮着灯，有人影在忙碌着。旁边还有一条小溪，站在院子里能完全看到自己的那栋房子。
舒晴好跟着王姨进到了客厅里，房子里如同舒晴好见到这个人时的感受一模一样，家里的装修很是简洁，收拾得也很是干净规整，偶尔有一些小玩具四处散落。
与舒晴好想象中的乡村相差甚远，处处都是现代化的样子，与城市里的装修也相差无几，反而是房间更大更敞亮。
“家里也没人今天，将就点吃点面条可好？”
王姨接过舒晴好的行李箱放在门口处，舒晴好囫囵的点了点头。她笑了出来，又递给舒晴好一杯水，拉着她到餐桌上坐下。
“到姨家里也别客气，就跟自家一样哈。”
可能是今天真的太累了，舒晴好对着她很难提起心防，几乎是她说什么便做什么。
过了不久舒叔端了面过来，三人在餐厅吃了舒晴好这两天最安稳的一顿饭，很好吃的素面。
可能这就是爷爷常念叨的那口味道，可惜的是他念叨这么些年了都没吃上，到让自己尝了先。想着想着有些酸涩的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