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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莫浅榕遇见滕麒的时候,江湖上正闹得鸡飞狗跳沸沸扬扬,为忍气吞声上百年又卷土重来的苗疆魔教。
      这魔教百年前曾经侵入中原一次,当时勒令各门各派惟其马首是瞻,气得中原上无数成名已久的大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它擅使蛊毒,恁大个中原竟然被打个措手不及,要不是华山派出了对才子佳人人称“逍遥双璧”力挽狂澜,说不定今日的武林还在人家的统治下。
      后来“逍遥双璧”功成身退,跑到西湖边上建了个浮云山庄,当真过起了赛神仙的日子。
      可是就在数日前,浮云山庄里上百口人一夜之间让人杀了个精光,连烧火丫头都是在灶膛里找到的,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根本不能看了,周围的人吐了一地,据说那些人回家后没几个人当晚睡得好的。
      想想他浮云山庄这些年安安分分没惹过什么仇家,虽说手上拿了个“逍遥剑法”,碍着那名头有谁敢这么来硬的?说来说去除魔教外凶手不作他想。
      这下可好,江湖上人人自危,睡觉都没个安生。
      所以莫浅榕在客栈里看见滕麒的时候实在是吃惊了一把。
      当时莫浅榕和他师弟洛桐在吃饭,就看见门口撞进来一迷迷糊糊的家伙,要了间房就直接上楼,也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在盯着他。
      如果没看错的话,楼下大堂里起码有半数的人在他进门瞬间握上兵器,就这样那孩子都能直打瞌睡,实在是——可爱两字难以形容,至少比身旁上面猛吃菜下面猛踢他的洛桐更像个弟弟。
      “别笑得像个笨蛋一样!”洛桐朝他翻白眼。
      莫浅榕咬牙。“好歹我是你大师兄,怎么这么说话?”
      “嘁——”洛桐一脸不屑,“今晚要上你上,我不管。”
      “随你。”莫浅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洛桐怎样都不会丢下他不管,这一点莫浅榕再了解不过,所以晚上悄悄掩上房门后,转头看见洛桐一身夜行装备等在一旁时,既没惊讶也没取笑,一前一后窜上滕麒的房顶。
      虽然莫浅榕也想过如果此刻房内睡的是位美人就好,但到底不是来夜袭的,要不是夜色尚好,估计他会睡着。
      他是知道滕麒的。
      现在的江湖上,不知道滕麒的人很少。
      前一阵武林中最轰动的除开魔教之事外就数他滕麒出名:杀了同门师兄,被抓现行后与五位师叔伯混战一场,而后身受重伤不知所踪,倒是那几位师叔伯,据说死了一个,废了一个,轻伤两个,连他师傅都被断了条手臂,当真是两败俱伤,奇怪的是至今无人知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如何,各大门派已经应了他师门请求下令缉拿他,生死勿论。
      莫浅榕对缉拿令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到半夜,客栈后院里出来数个阴影,四个上了滕麒窗外的大树,三个守在他门前,还有四个居然举了张网往屋顶奔来,其余的正打算破门。
      莫浅榕冷笑。果然是白天的普陀弟子,这么多人打一个。
      上屋顶的那几个看见他与洛桐,发了个暗号,所有人停了动作慢慢围过来。
      莫浅榕盘腿坐起,淡淡的打招呼。“晚上好,各位。”
      有人出来一拱手:“少侠可愿意与我们一同捉拿歹人?”
      洛桐在一旁先笑起来,莫浅榕抓抓头发犹豫片刻,也跟着咧咧嘴:“我无所谓,你先问问那边那位肯不肯。”
      这人楞住,回转身,滕麒就站在他身后一丈左右,朦胧着眼睛还没睡醒,外袍是半披着的,在风里轻轻晃动,估计是听见屋顶有声音才上来看看。眼见大家一齐盯着他,大概猜到原因,低头把袍子扣好,再抬头,眼睛里是锐利的清明,一副要打就打早打完我好早回去睡觉的样子,满脸睥睨地扫视四周。
      “哎~~~~等等等等!”莫浅榕一把拽过洛桐跳上对面屋子,“要打便打,不干我们事。”
      洛桐甩开他的手一脚踹过去。“不是你要来的?现在跟我装乌龟?”
      莫浅榕侧身闪过,正好瞄到滕麒那小子看着他们俩出神,旁边一群人瞅着空当偷袭,心里惊得跳起来,手比脑子快,随便抓个什么东西当暗器使,一门心思先救了急再说。
      滕麒直觉地跃起抄起那暗器,躲过背后的棍子,轻飘飘脱出包围圈。
      底下已经有人被吵醒了骂街。
      莫浅榕以为滕麒会痛下杀手,再不然就是先溜了再说,却见他摊开手掌,诡异地牵牵嘴角,复又攥起拳头,扬手之间十几个普陀弟子已经通通倒下。
      洛桐以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莫浅榕。
      莫浅榕恍然。他扔出的是两锭银元,所以滕麒很干脆的把银元捏成碎银来个天女散花。
      银子啊!如果让师傅知道自己这么花钱就死定了。
      洛桐抬腿又是一脚。“回去睡觉了!”

      满脑子都是滕麒,他的传闻,他的身影,他的迷糊,他的任性,他可能的未来。莫浅榕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浓重的黑眼圈,莫浅榕独自在房里拿水敷了许久才敢出来见人。
      刚到楼梯口就听见有人喊他,探身居然看见洛桐和滕麒二人坐一块儿用早点,那一刻,莫浅榕心中有了计较。
      走到桌边坐下,莫浅榕边喝粥边问:“你可有特定去处?”
      那两人一起抬头看他一眼,又对视一眼。滕麒似乎有些吃惊,洛桐倒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莫浅榕知道以他和滕麒一个晚上的交情说这种话是失礼了点,但他就觉得该这么说,面对眼前这个孩子他无意客套。
      洛桐笑道:“如何?我料准了,我师兄必定会如此问你。”
      滕麒抓起个包子咬一口,有点困惑地看看他们两个,低头再咬一口,努力吞咽下去以后才有声音发出来。“没。”
      莫浅榕注意到了,滕麒不在嘴里有吃食的时候开口。很是注意细节的孩子啊,看着就比自己那些师弟们舒服。“跟我们走吧,等办完事后回括苍山,师傅会喜欢的。”
      “不要!”
      “什么?”莫浅榕一时没听清。
      “麻烦!”又是硬邦邦两个字甩出来。
      莫浅榕哭笑不得。“麻烦?!包你吃包你穿包你住,惹祸的时候罩着你,没事儿的时候还陪你玩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会有麻烦。”滕麒放下筷子看他,一脸认真。
      原来如此。莫浅榕伸手,滕麒有一瞬间的戒备,又柔和下来,乖乖地让他揉自己脑袋。“不用担心,我有数。”莫浅榕感觉自己在勾引人家小孩子。
      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滕麒低头咽下最后一口东西,再不说话。
      离开客栈的时候,帐是滕麒结的,说是还他们前一晚的银子。到最后,他还是没答应跟他们一起走。
      不过,发出邀请的人是莫浅榕,既然他也没说不同意,莫浅榕一早当他默认了。
      出了客栈,莫浅榕随意一出手便握住他手腕,也不管大街上两个男人手牵手走路有多怪异。
      滕麒挣扎几下,没挣得脱。脉门被制,处处不由人,只好随他去。
      留下洛桐一个人跟在后面,目光四处游荡就是不看他们俩,生怕别人看出他认识他们。

      莫浅榕这次下山是他师傅的意思。
      顶着“小气神仙”的名号,再不济也算得上“神仙”,他师傅全乐施在浮云山庄出事后便派他与洛桐一同前往杭州查看。
      维护正义是武林中所有白道人士该有的自觉,全乐施的命令无可厚非,虽然私底下只有跟他生活了许久的那帮徒弟才知道,他的目的不过是山庄内可能存在的各项珍宝。
      师兄弟中,莫浅榕办事最是令他放心,所以无论如何的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被全乐施从山里扔了出来。正想着该怎么报复他,就遇上了滕麒,带上这么个麻烦回山,他就不信全乐施还能继续逍遥下去。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能把滕麒完好无缺地带回去。
      莫浅榕有点头大地应付围攻他们的人。
      继那晚很不济事的普陀弟子后,上上上次是岳家堡,上上次是塞北七雄,上次是五岳剑盟的人,这次又碰上江南四大家的青年一辈,一拨比一拨强势,只怕现如今江湖中是人都知道他跟滕麒是一伙的。
      莫浅榕自认武功不差,这般车轮战的阵势下还是有些疲惫。
      至于身边的洛桐,年纪尚轻经验又不足,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也已经挂了彩。
      滕麒倒是一副没事人样,要不是克制之下喘息仍旧微微有些不平,莫浅榕几乎要以为他几日内内力精进神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距离杭州只剩三日路程。
      应该可以活着到目的地的吧。
      莫浅榕暗自嘀咕。
      一时大意,斜刺里一把长剑已经到了眼前,闪避不及,莫浅榕拼着肩头被刺穿,反手一掌自下而上穿过那人右臂直印上左胸。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喀”一声,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得出,一口血喷出,身体软倒下去。
      莫浅榕不想杀人。
      活了二十年,他练武只因为收养他的师傅教他武功,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愿意伤人,现在情急之下不及细想下了重手,后悔已经无用。
      那人是四大家排名第三欧阳家的幺子欧阳鸿墀,年方十四,这次大约是他首次出战,却成了莫浅榕手下的第一个亡魂。
      洛桐赶过来为莫浅榕止血包扎,滕麒亦退至他们身旁。
      片刻之前还在激战的人们一齐停了手,将他三人围在中间。
      被围住的还有那具尸体,右手臂白森森的骨骼穿出肌肉,伤口张开了嘴在笑,诡异非常。
      沉默在蔓延。
      空气中飘荡着愤怒与悲伤。
      莫浅榕低头俯视着那孩子,素来温和的脸一派平静,滕麒看着他只觉得觉察不到情绪。
      半晌之后,开口的是四大家之首陆家的长子陆黥成。“家父总说莫少侠只是一时糊涂误入迷途,刚刚是错杀,是也不是?”
      莫浅榕缓缓抬头,静静看着陆黥成。
      那是张坚毅的脸,即使到这种时候,依旧让人觉得,他信任你,纵然你罪恶滔天,他也会保护你每一分应被保护的。
      莫浅榕微微挑起眉毛。“是如何?”
      陆黥成朗声答道:“是,我便要拉你回正道。滕麒是欺师灭祖之人,你交他出来,我们自会视详情处理,决计不会有半点冤枉于他。”
      “不是又如何?”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陆黥成斩钉截铁。
      莫浅榕环视四周。有人欲杀之而后快,有人为逝者悲痛欲绝,也有人深以陆黥成为然。
      这里会是葬身之地?
      滕麒跨出一步,打算自首,或者动手。
      莫浅榕眼明手快拽住他。
      迎上他疑惑的眼光,莫浅榕重又笑开来,满脸的温柔遮不住,直看得滕麒浅浅勾起唇,墨玉般的眸子里一汪潭水,风吹过,水色斑斓,莫浅榕就是那吹皱潭水的风。
      “喂,我说,你们两个要恶心可以回去再说,能不能先把他们给解决了?”洛桐在背后大煞风景,右脚尖“咚咚咚”点了几下地,长鞭虚空一甩,待莫浅榕一声令下,左腿便要使力扑出去。
      “杀了便是杀了,何来故意与否?”转身面对陆黥成拔剑出鞘,莫浅榕坦坦荡荡。“杀一人跟杀一百人于我没有分别,今日谁要上来,我莫浅榕在此接下了。”
      话音不高,传出却甚远,惊起飞鸟无数。
      对方人群中一阵骚动,半柱香内没人上前。
      莫浅榕又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前去查看浮云山庄一事,各位有用得着在下的,在下当鼎力相助,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恕在下难以将性命交割。若是再无人上来,在下不奉陪了。”说罢,牵过滕麒就要走。
      “慢着!”有人身形一闪拦在他们面前,一张脸气得通红,“你杀了我家小弟,竟想就此一走了之?”原来是欧阳家次子欧阳鸿麓。
      莫浅榕懒得理他,是打是走,只等着陆黥成发话。
      陆黥成沉吟片刻。“我等本也是去杭州的,既然如此,当以大局为重。不如让莫少侠与我们同行,待彻查过浮云山庄尘埃落定后,再来辨此中是非曲直讨还公道不迟。”
      此话既出,其余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莫浅榕正愁近来架打得太多,有四大家子弟为他们护驾,正好免了其他门派再来啰嗦,何乐不为,当下应下来。
      除了洛桐小孩子气地闹几下别扭,欧阳家的少爷随从们有些气不平外,这提议算是大家都允了,当即收拾了开路,只叫了数人去欧阳家报丧。

      当晚进了清水镇,大伙寻家店住下。
      大约是要防着苗疆魔教,又怕莫浅榕他们在饭菜里做手脚,四大家排名第二凌家的老大凌翎特地叫下人亲自煮了晚饭送至大堂,一群人就此用膳。
      四大家的人大多从小熟悉,当下亲近些的便在一块儿落了座。
      陆黥成邀莫浅榕他们同桌,莫浅榕原先无可无不可,一眼瞥见在座的几位都是四大家的翘楚,将来的当家。陆黥成倒是真心实意,一旁凌翎笑得谦恭,欧阳鸿睿满心的丧弟之痛恍若没看见他,剩下排名最末的查辕灏,安安静静坐山观虎斗,留给他的座位刚好靠近隔壁桌的欧阳鸿麓,不时得接受那边射来的杀人眼光。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莫浅榕不愿意饭桌上如此不得安生,便好言拒绝了陆黥成的好意,只领了洛桐与滕麒到一旁桌边坐下。
      满屋子人各有各的心思,一顿饭吃得风起云涌,风暴中心就是莫浅榕与滕麒,偏偏莫浅榕一身铜皮铁骨,滕麒又是迷糊,两人安然自在得气煞旁人。
      与其说莫浅榕不在意那些,不如说他注意的是滕麒。
      从打完白天那一架起,滕麒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本来话就少,其他人也觉不出什么,但怎能逃得过莫浅榕的眼,心说大约这几日也是累着了,待会儿该叫他早些歇下。
      入夜,莫浅榕换过肩上伤药后和衣躺下,不知怎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他们这一晚住下来的人多,店家房间不够,洛桐便与他同睡一床,这一来被吵得心烦意乱,翻身坐起来就要揍人,被莫浅榕一把捂住嘴。
      洛桐刚要挣扎,就听见隔壁滕麒房里传来轻微异响,愣神之间,莫浅榕已经从窗户扑出,只好抓过长鞭跟出去。
      一路疾奔,没提防莫浅榕一个急停,险险就要撞上去。疑惑间,莫浅榕作个噤声的手势,吩咐他守在前面巷口,自己脚下一转,眨眼出了这条街。
      及至近了巷口,洛桐才发现这条巷子虽长,却是死的,远远那头站着两个人,看身影其一该是滕麒,另一人也是看着眼熟。晚风淡淡拂过,隐隐听见那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哭腔,也不说别的,只拼命向滕麒道歉。
      滕麒一反平时冷淡,和颜悦色地掏了帕子替他擦泪。“水越,那几剑是我出的,你没错啊。”
      水越哭得更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越擦越不干净。“可是,如果我没去找二师兄,如果我没引来师傅他们……”
      “行了!”滕麒听得不耐起来,截断他话头,“就算真如此,我也早晚要到这一步。长痛不如短痛,我本来还该谢谢你的。”
      忽听得墙头上一声轻笑。“这位小兄弟想要讨个心安,你就依了他吧。”
      滕麒一惊,抬头看去,莫浅榕正坐在死巷一头的墙上,刚刚竟然完全没察觉。幸好是莫浅榕,换作旁人,少不得一番争执,滕麒暗自松了口气,也不在意,宽慰了水越几句就让他回去。
      莫浅榕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夜里忽然不见了你,实在叫人担心啊,我们以为你不辞而别了,洛桐可是生气得紧呢。”
      话音未落,洛桐早逼过来,抖开长鞭便朝水越招呼过去,把水越打了个手忙脚乱。
      他是真的生气,他记起了那水越是什么人。
      白天打斗时,水越是跟四大家的人在一起的,他武功不弱,在各家子弟中都不被埋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洛桐思及与莫浅榕为了滕麒打得要死要活,再看眼下滕麒跟水越亲亲热热,气就不打一处来。滕麒自有莫浅榕来照顾,剩下水越当然归他管。
      滕麒也不插手,定定看一会儿,扭头瞪住莫浅榕。
      莫浅榕却不看他,只盯着动手的那两人,微微噙了笑。“那孩子资质不错,但比洛桐差些。等他被我们逮住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说话间,水越已经觑得空档抽出兵器,正跟洛桐缠斗一处。
      滕麒眨眨眼,有些发楞,回过神来后暗自嘀咕一句:“我怎么可能走?走了你的麻烦更大。”
      莫浅榕只当没听见。
      忽然看得水越后退,堪堪躲过鞭梢,正是下盘不稳的时候,他随手抓了颗石子弹去,刚好点在水越腿弯处,水越一个踉跄,跟着洛桐又是一鞭追至眼前,水越只得举剑硬挡。听得“锵”一声响,兵器相交处火花四溅,长剑已然脱手。
      “你!”滕麒火大起来,一跃而起欲截下莫浅榕手上另一颗石子,背后有风传来,他往旁边一闪,长剑擦过耳际钉入脚下泥土。他看也不看,掌风直逼莫浅榕面门。
      莫浅榕皱眉。一手轻拍墙头跃下,另一手扣成爪状抓向滕麒,竟是不闪不避,直把受伤的肩头往滕麒手上撞。滕麒被吓到,不自觉猛收了力道,等稳下身子,已受制于莫浅榕动弹不得。
      “你的手怎么了?”莫浅榕盯着他双手柔声问。
      “……”滕麒有些反应不过来,挣扎着要脱身。
      “你的手怎么了?”莫浅榕再次问,声音已是略见严厉。
      莫浅榕素来以随和著称,别说滕麒与水越,连洛桐见他发火的次数都能用一只手数过来,且都是跟家里老不羞的师傅有牵连,外人面前何时见他怒过。一时间都被镇住,满心诧异地望着他。
      滕麒垂下头,也去看双掌,轻声道:“我在师母坟前折了剑,往后再不用它。”
      莫浅榕闻言松开手,忽然长叹一声,复又搂过他。“别吓我好不好?我不经吓的。我还以为……以为……你的手成了半残废,再拿不起剑。”
      原来莫浅榕开始以为他不用兵器是因为没有称手的,刚刚听到他原本使的也是剑,想来不可能没有随身利器,却见他连送到手边的都不用,才担心至此。
      滕麒忽的抬头推开他,一对墨色眸子在月色下亮晶晶地闪。“武功到极致,自可以气为剑,到时我不见得徒手会输给你。”
      莫浅榕怔一下,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在你能赢我之前,那个,我认为,有必要先回客栈休息,明早还要早起赶路呢。”

      隔天上路,陆黥成另置了三匹马给莫浅榕他们,赶紧些,两天的路程能缩到一天。
      一路狂奔,身后扬起灰黄烟尘,马蹄子声音甚巨。
      洛桐本骑在前头,到底年纪不大,连日劳累下状态不佳,时间长了有些脱力,不知不觉间竟渐渐落后,莫浅榕不放心,叫滕麒跟上前面,自己放慢了陪洛桐跟在后头。有滕麒被四大家围在中间,他们倒不会对此怀疑。
      待到前后差了大约八丈左右,莫浅榕开口道:“有话就说吧。”
      洛桐此时脸上容光焕发,丁点疲惫的迹象都没有。“怎么?想快点解决了你的小师弟好去陪你的那位?果然从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说罢还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
      如此听来,当不是怎样的要紧事,莫浅榕笑骂:“再闹,仔细我回山后罚你去陪师傅练武。”
      谁怕!洛桐不屑一顾。不过,该说得总是要说。“昨晚后来我问过了。那个水越单纯得稀里哗啦,好骗得很。几句好话一说,连他母亲幼时的趣事都交待了……”
      “重点!”莫浅榕弹弹坐骑的鬃毛。
      “呃,这样的,”洛桐吐吐舌,“江湖上传闻大致没差,滕麒的确是杀兄弑师在先,叛出师门在后,但也算是事出有因。大致上是他二师弟严桓为着不知名的理由要害他,被他平时最疼的水越发现,便寻了个空去找严桓——也是他不喑世事,居然异想天开要说服严桓——结果一言不合,严桓要杀人灭口,预先觉察小师弟有异状的滕麒赶过去,几招就刺死了严桓。水越受到惊吓,声响大起来,才引来了那一干老的,偏他不肯辩白,罪名就此落实,老头子们要废他功夫,他哪里愿意,大打出手之下,众人方晓得他身手早高过同门中任何一人无数。只是,连水越都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去过山上他师母坟前。”
      莫浅榕默然。
      “好了,说完了。”洛桐细细打量莫浅榕脸色,“师兄,你对他是认真的?”
      莫浅榕不答,反说:“往后别再向他人打听滕麒,无论是谁!”
      “咦?”
      “他不说的,自然是不想说的,或是无关紧要的,我只知我信他就好。”莫浅榕凝视前方的背影。
      “……”沉默三秒,洛桐猛然惨叫,“师兄我被你害死了!我可是拿整年份的零花赌你不会真心的!!!”
      “……嗯?”莫浅榕朝洛桐微笑。
      洛桐立时觉得毛骨悚然。“不关我的事!师傅坐的庄,所有师兄弟都有份的,你不能只罚我一个!”
      “什么时候?”
      “也是昨晚。”
      “这样啊……”莫浅榕沉吟,突然用力夹住马肚子,“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快跟上!”

      直至入了杭州,才能真真正正感受到此地前不久的惨案。
      撇开城内的萧条与百姓严重的惶恐不说,光是寻个住处就叫人吃尽苦头。无论是店家还是人家,见了外人一律关门,何况他们一看即知是跑江湖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绕了大半圈竟是连个搭话的人都无。
      此时天色将晚,落日沉沉,晚霞血红满天。如此下去,今晚就要野宿。放在平时他们谁都不会担心,偏偏此时此地街道逐渐空旷起来,穿堂风过,身上树起一阵鸡皮疙瘩。
      莫浅榕寸步不离地守在滕麒身边,旁的事情全然不管,仿佛与他不相干。
      有人看不惯他此时尚能平和至此,恶狠狠瞪他。他不甚在意,只是身后有人盯着时间久了也累,于是敛了笑,风度翩翩一本正经提议道:“其实有一处是可以安身的。”
      所有人看他,怀疑居多。欧阳鸿麓干脆摆出一张“听你说话准没好事”的脸来。
      莫浅榕一摊手。“不信就算。”
      洛桐在他背后大翻白眼,滕麒突然接口道:“浮云山庄。”
      风更阴冷了些,几个年纪小的努力裹紧衣领。
      其实这提议不是没人想过。浮云山庄那么大,又是全空,住这几号人不成问题,且他们本就准备第二日过去。问题在于,有可能的话,正常人都不会拿它作首要考虑吧。
      “错!”莫浅榕斩钉截铁。“是窑子。”
      呕血。
      “不行!”陆黥成当即回绝。
      身为名门正派,以往纵然曾经□□,面上总还得做足君子的派头,还从没听说有过这么一大帮子人放着正事不办光明正大一同逛窑子的,何况其中还有孩子和女子。
      “窑子里头认钱不认人,定能让我们进去。”莫浅榕解释,“所谓穷则思变,变则通。眼下窑子是再好不过的地方。”说完扫视一眼,有人在犹豫,但是没人动。
      “我们只是住一晚,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要面子还是要安心睡一觉,你们自己选。”莫浅榕胸有成竹地抱着臂等待。
      他赢了。
      这话砸下来,那些人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岂不是自认心中有鬼。
      当下寻了城中入夜后最是灯火通明之处赶过去。

      杭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妓院倒是造的有模有样,门前不见常有的招客情景,但听得内里仙音飘飘,暗淡烛光中,四下里莺莺燕燕,不喧闹,只窃窃低语。客人要动手脚,被看顺眼的自会引入房里,否则定被扔出大门。
      有老鸨走过来。陆黥成递给他一叠银票,包下了后面一独门小院,然后将一群红着脸好奇的小孩子们拎进去。
      莫浅榕没跟去,只叫洛桐给他留张床。
      老鸨何等的精明,见状立刻上前兜揽生意。
      这人也有点意思,说是老鸨,年纪不超过双十,素面朝天粉黛不施,极长的黑发拿丝线随意挽在脑后,走路时虽无一步一摇却是袅袅婷婷,清清爽爽看了就赏心悦目。莫浅榕几乎没学那纨绔子弟直接吃豆腐。
      可惜莫浅榕的豆腐没吃成,因为他眼睛余光瞥见别的事情。
      老鸨顺着他眼神看去,滕麒立在通往后院的门处看向这边。
      老鸨媚眼如丝,滕麒冰冷凛冽,两人视线在空中互砍十八刀。
      莫浅榕有自知之明,他又十二分的把握滕麒不是在为他吃醋。那么就是那两人原先认识啰?他心下盘算。
      老鸨收回目光,直接将莫浅榕牵向她房间。转身的一刻,莫浅榕看见滕麒面上不加掩饰的困惑。
      老鸨到底是老鸨,功力不是盖的。
      吟诗饮酒,说唱俱佳,兴致高时叫莫浅榕抚琴伴她一段剑舞,把调情的手段用个七七八八。
      莫浅榕指下琴声涓涓,老鸨身形初时轻盈灵动,一段刚过,渐渐迟滞;音调转高,老鸨似乎体力不支,有些跟不住曲子;猛然间,指尖轻挑,“嘣”一声断了弦,老鸨一口血涌出,委顿在地。
      莫浅榕起身离座,走到老鸨身前蹲下,轻柔的将其抱起,搁在床上。
      老鸨还算镇定,问道:“奴家何处得罪了公子?”
      莫浅榕微笑着抹去她嘴边的血迹。“你是谁?”
      “奴家箬怜,公子刚在楼下问过。”老鸨还是好声好气。
      莫浅榕的手下移,落在咽喉处,还是微笑。“箬怜,我问你,隔壁几人?到了多久?是否有人出去过?”
      箬怜愣住,叹气道:“如何看出来的?我不记得我有破绽。”
      “其一,我们进门时,你眼光在我身上顿过,虽然时间极短,也许你自己都未察觉,但是足够。”莫浅榕收手为他疗伤。
      “这里是妓院,你却牵了男子的手,任谁都会多看一两眼。”
      “但不是任谁都会在眼中表示‘原来你长这模样’。”
      “……其二呢?”
      “其二,接过银票时,你手心朝上,我见你掌上有茧。”
      “我卖身,并非只卖身,楼里大小事务都要经手,风尘女子的辛劳非你可以想象。”
      “你雇用的伙计是吃干饭的?况且你手上老茧以右手掌根与食中二指指腹为最,分明是由剑柄磨出,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亦是使剑的?”
      “……可还有其三?”
      “其三,饮酒前我欲与你亲热,你不着痕迹躲闪,饮酒后似乎不再忌讳,若果我没猜错,酒里动了手脚而你先前在舌下压了解药。”
      箬怜再叹一口气。“想不到我居然漏洞连连。输了即是输了,我无话可说。”
      “最根本的是,若你只是普通风尘中人,滕麒不会一副跟你有仇的样子,”莫浅榕这回连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他若不是那样,我又怎会回忆之前这许多细节?所以,刚刚的理由,起码前两条瞎掰的。”
      箬怜瞠目结舌。
      莫浅榕突然高声道:“你们还要听多久?”
      话音落,门外走进数人。
      为首一老者,个子矮小,刚及莫浅榕腰处,相貌只像个普通小老头。后面跟着个男子与莫浅榕年纪相仿,飞扬跋扈神色嚣张倨傲,见莫浅榕看他,咧嘴一笑道声“阿榕,好久不见”。再后面两人比他小些比洛桐大些,生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竟是对双生子,又带了外邦血统,瞳孔碧蓝清澈。
      莫浅榕翻白眼。“臭老头,你来做什么?”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臭小子,叫你做事你不做,竟给我闯祸。我要不来,就等着别人送你尸体上山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莫浅榕冷哼,转向后面嚣张男子,“米罗,这回的毒药无色无味,势必稀释酒味,糟踏好东西了。”
      米罗兴味盎然。“原来如此,下回要和着下药的东西配口味了。你是怎么解的毒?我没见你有特殊动作。”
      “自己猜。”莫浅榕说完再不理他,给最后两人一人一个火热的拥抱,在他们耳边低语道,“解辛佐解辛佑,想不到啊,连你们都跟着一起瞎胡闹。”
      知道他是指下注一事,那几人一同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莫浅榕不再浪费时间,扬长而去。临走,甩下一句话:“老头子,我与滕麒的事,往后必定阻碍重重,还仰仗您老人家替我们做主了……”余音绕梁,是用内力传来的,若追出去也定然见不到他背影,留下一屋子人心头别样滋味。
      半晌,箬怜苦笑。“他甚至连我与你们合作的条件都不问。”

      出箬怜房间,往左二三十几步,下楼三层到大厅,推开拐角处后门,穿越暗淡的走廊,跨过月形拱门,面前就是陆黥成花大把银票包下的院子。
      环境不错,有点像豪门中的女子深闺。
      奢侈啊!莫浅榕感慨。
      此刻尚未入深夜,各房间内透出点点火光,几个年少的孩子拿了兵器在院中空地上切磋,水越正在其间。
      四大家关系极近,相互间武功也有相同之处,这种层次的切磋牵扯不上偷学武艺的问题,但对莫浅榕却不同,他是外人,不方便观摩,于是上楼寻自己房间。
      今夜恰逢十五,月朗星稀。前方两条长腿百无聊赖地晃动,上半身匿在阴影里,却有两颗晶亮晶亮的珠子嵌入其中。察觉有人接近,那对珠子扫过来,警惕的意味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狐狸,见到来人的一瞬间又撤去防备,回头看下面人比试。
      莫浅榕轻轻一跃,学他的样子在栏杆外头坐下。顺着那头狐狸的视线,正好看见水越将剑舞个滴水不漏,他的对手是凌翎的小弟凌羽,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出手不按常理专走偏锋,两人倒也打了个半斤八两。
      传说中滕麒自小由师傅师母带大,师门就是他的家,现在他大约是想家了。莫浅榕想。到底还是比下面那一群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大孩子。
      水越还在和凌羽纠缠。两人都有些累了,气息不平,额头上有汗滴下来,偏偏年轻气盛不肯罢手。
      屋内有人喊水越,淡淡的声音,淡淡的口气,威慑力倒是不小,两个孩子立马住手,各自退开三尺,看向走出来的那人。
      竟然是查辕灏,还抬手替他擦擦汗。
      大概是被责怪了几句什么,水越垂着头跟他进了屋。
      院子里静一会,又开始各练各的。
      “水越的母亲是查辕灏的姑姑,”滕麒静静开口,“他爹娘死后师傅抱他上山时,他还在襁褓中,就那么一点点大,”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皱着红红的鼻子,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要多丑有多丑。”
      莫浅榕抱着肚子闷笑。
      当年的事情他听老头子讲过一点。查家大小姐查念清嫁的郎君不和家里人意,早年便私奔了。后来被仇家追杀都不肯回家躲避,夫君死后自戕于绯湮山下,孩子不知所踪,原来是被绯湮门的人给抱走了。
      十几年下来水越也算是出落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居然被说成这样。果然是滕麒式的描述。
      但是……
      “真没眼光,这么丑的人都喜欢。”莫浅榕调侃他。
      滕麒鼻孔出气冷哼一声,扭头不理。
      莫浅榕不在意,继续说:“但是我很高兴,这是你首次与我提你小时的事情。”
      滕麒身子猛地一晃,险些跌下去。一把拽住旁边的柱子,回转过来气哼哼瞪莫浅榕,思考片刻决定迁怒于他,当胸一掌朝他劈去。莫浅榕就势后翻落回走廊上躲过一掌,甫一落定,脚尖再点再退。
      可惜走廊太窄,这一退一撞,就直接撞开了身后的房门。
      一瞬间,莫浅榕看见滕麒眼中精光暴涨,手下动作反而滞住。
      屋里有人,但是没杀气。
      这是莫浅榕的第一感觉。
      洛桐也在,但是没有声音,这表示他被制住了,而且是在自己回来之前;能制住洛桐而不惊动一直在门外的滕麒,表示来者是高手,虽然不排除滕麒过于关注水越的可能;他没有杀气许是真无恶意,许是强到可以全然收敛,若是前者自然不用担心,若是后者此时自己正背对他担心也无用,所以……
      当这串思绪飞转过莫浅榕的脑,他所做得仅不过是在发现异状后稍顿一顿,随即转向内屋。
      “比我预计的要早进来啊。”那人微笑着坐在桌边。
      “我不知道凌大小姐有夜袭的习惯。”莫浅榕直接走到床沿解了洛桐的穴,小家伙一得自由立刻跳起来要揍人,想想打不过又住了手,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平时再冷静,总还是被一群师兄宠着的,多少带点孩子气,几时受过这种委屈,何况还是因为技不如人,有气无处撒,更是憋闷。
      难得有人叫他吃瘪呢。莫浅榕幸灾乐祸的拍他肩膀聊作安慰。“去老头子那边吧,这里没你的事。”

      洛桐前脚跨出去,滕麒后脚就把门闩死。
      莫浅榕与凌翎脸上一同抽筋。要关门打狗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你比陆黥成强。”滕麒万般肯定。
      凌翎暗吃一惊,不是为着他的话。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奇怪,滕麒好歹也算是高手。问题在于,滕麒此刻的表情。太兴奋,像冬眠过后的猛兽,凝聚了所有的精力,尖利白皙的牙齿霍霍磨着,只等着将猎物的颈子咬断。
      为什么呢?前次见他动手时并无此等胁迫感。
      然而无论如何吃惊,该说的还是要说。凌翎正色:“黥成心软,被你们骗了不足为奇,但若要瞒过我却还有些难度。莫浅榕,你与我说实话,此间事了,你真会交出滕麒任武林中人处置?”一双凤眼对上滕麒,“你可会放任他交你出去?又可会眼睁睁看他为了欧阳鸿墀抵命?”
      滕麒不语,身旁的斗气倒渐渐降下去。
      莫浅榕取过一旁炉子上温着的茶水为凌翎斟了一杯,又斟一杯塞进滕麒冰冷的手中,最后才倒给自己。
      凌翎抿了口茶。“众目睽睽之下你许下承诺,黥成才放你们一马。到时再起争执,你们自己变怎样不用说,还累了黥成名声,你想过没有?黥成对你们算是诚心诚意,如此对他你可会愧疚?”
      滕麒神色突然冷下来。“那又如何?你们围攻在先。除了绯湮门的人,谁来抓我都不理。”
      凌翎修养极好,听到这种言语并不反驳。“莫少侠,你怎么说?”
      莫浅榕不吱声,静静看杯中一片茶叶漂在水面转几圈,缓缓舒开身子,又缓缓沉入水底。见凌翎问他,抬头展颜一笑:“凌大小姐,我问你,我与滕麒联手,你有几分胜算?”
      “与滕麒单打独斗,我有五成把握;换作你,大约三成;若你二人联手,就只剩一成左右。”
      “是了,”莫浅榕放下茶杯,“承诺早下了,将来你也可以预见,明知一言不合就可能命丧于此,你还要来商讨,目的不过一个。”他拿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下一“杀”字,“我既已破了杀戒,往后便是遇佛杀佛遇祖杀祖,你自可放心。”
      凌翎点点头,再不多说,起身往外走去,即将离去时,忽而回头道:“莫少侠,你是我第二个佩服的人。第一个,是我娘。”
      “承蒙夸奖。”莫浅榕微笑。
      走廊上脚步渐远,滕麒想起方才未完的架,往前跨一步又要开打,被莫浅榕一把截住,将他的手贴于脸上轻轻摩挲。
      滕麒不服气凌翎的评价。“我们比一场。”
      “好,改天。”莫浅榕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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