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雾》巫山云雨飞

3、三

　　他们在忙着整理新屋子，不知不觉，都到了一月中旬了。
　　此时虽然不似寒冬般凛冽，但也带着几分料峭。家门口的柳条已经抽出嫩芽。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转身，背阴处仍有寒意渗人。
　　他们用心布置出来的新家，虽然不大，但也温馨，住着舒服。

　　白无清不怎么出去工作，但他从来不缺钱花，白雨便以为是他年轻时候攒下来的积蓄，只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白无清，你不去工作吗？”
　　白雨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无清：“？”
　　“我怎么感觉你把自己当老大了呢。”
　　白雨歪着头，不明白白无清说的是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说了你又听不懂。”
　　他开始觉得跟白雨交流有点费劲了。是因为接触的人太少了吗，有时候听不懂玩笑话。

　　于是白无清给白雨报了一个私塾，但白雨没去两天，就不肯去上了。
　　“白无清，我不想念书了。”
　　“为何？”
　　“他们说我没人性，管我叫没爹生没娘养的狗|杂|种。”
　　“那叫没娘生没爹养。”都这时候了，白无清还不忘纠正道。
　　白雨问：“你是不是会武功？”
　　白无清不可置否，他就猜到白雨对武功感兴趣。
　　但是他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因为白雨主动想学武而感到高兴。
　　“如果你想强身健体的话，还是去跟着村口大爷一起晨练吧。”
　　白雨不说话了。

　　白无清放下手里的扇子，朝白雨看去。
　　白雨此时抱着腿蹲在地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走近了看，是一些武学招式。
　　白无清只是看一眼就皱了眉，“你从哪学来的？”
　　“看到的”，白雨勾勒着几根线条，不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就出现在沙地里。他一口气连续画了五六个小人，连起来，就是一套招式，“那些黑衣人，使的就是这些武功。”
　　白雨哪知道自己画的具体是什么，但白无清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脸色一变：“擦掉，快点。”
　　白雨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他不明白白无清为什么生气了，难道是他画得不好？

　　白无清坐回竹榻上，也没了闭眼养神的兴致，他弓着背，双肘抵在膝头，沉思着，时不时喃喃自语。
　　“原来是他们……”
　　白雨只听清了其中一句话。

　　他们一直这样待到了晚上，白无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问白雨晚上想去哪里吃饭。
　　白雨也懂，白无清是不想提。
　　从那时起，他便没再画过和提过那些黑衣人的事情。

　　某天，白无清突然对白雨说道：“我教你练武吧。”
　　“好。”
　　但下一秒，白无清又改口：“你想跟着武堂练，还是跟着我练？”
　　“跟着你。”
　　“不会后悔吗？虽然我的武功比外面那些为了营生的武堂厉害，但是学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白雨只想学厉害的武功，这样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不后悔。”
　　“那你叫我声师傅听听。”
　　“师——”
　　白雨还没说完，就被白无清打断。
　　“还是不要了吧，好别扭。”

　　-

　　一晃眼，就过了十年。
　　白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的个头一下子窜得比白无清还高一点，看不出曾经那可怜兮兮的乞丐模样了。
　　他将白无清的武功继承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不是光靠教就能教会的了，还得用时间和经历慢慢体会。

　　要说这十年里什么没变，那就是白无清的容貌，还有他们那一点进步都没有的生活自理能力。
　　还好白无清有钱，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否则他们迟早会饿死。

　　“白无清，我今日想吃镇上那家中原人开的猪脚饭。”
　　白无清倚在竹榻上，头偏向窗外，像是在看着窗外那株老柳树。
　　正是暮春时节，柳树早已抽了枝，新叶却还没长出来，枝头看上去光秃秃的。
　　白无清似乎又睡着了。

　　这些年来他一天比一天嗜睡，最长的一次，是连续睡了一周。
　　白雨问起，白无清就说是那年受伤留下的后遗症。
　　白雨已经习惯他这样了。
　　他没有把白无清叫醒，而是去白无清房间里拿钱买房。

　　近几个月，赤岭关出现了很多中原面孔，他们有的成群结队，但一个队伍最多也就五个人。但大部分都是独自行动的独狼。
　　他们无所事事，像是闲逛来到的这里。看似是在聊天喝茶，赏景聊天，实际上观察周围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过。

　　走进饭店的白雨自然也成了他们的打量目标。白雨不在意那些自以为隐秘的视线，反正他是来买猪脚饭的，这些人都与他无关。
　　他本不想理会，却还是听见了他们这些人的议论。
　　给他打包猪脚饭的老板对谁都能聊上几句，看见白雨来了，便说：“最近中原人怎么都跑我们东夷来了，他们不是最看不起我们了吗？说我们这地方小，所以才容易富……”
　　白雨没听进去，而是在认认真真地挑着摊位上的卤菜：“再给我多来一盒卤素菜吧。”
　　“好嘞！”

　　白雨提着装好的饭走出饭店，在门口还能听见老板和那些“游客”聊着天。
　　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是有点不安。
　　于是他回去的脚步也快了许多。

　　白雨推开家门。
　　“白无清，我回来了。”
　　“你醒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朝那树下的竹榻看去，白无清依旧躺在那。

　　白雨没走过去，在原地站了一会，春风卷着叶子擦过他的衣角，他却连睫毛都不颤动分毫。
　　他定定地看着白无清，屏住呼吸，企图捕捉白无清在呼吸的证据。
　　他盯着白无清没什么起伏的胸膛，忽地想起白无清曾说过的一句话：
　　要是我哪天又睡昏过去了，你就看看我还在喘气没。别傻傻地等我起床了。
　　他以为那是白无清在开玩笑的。
　　“师傅……”

　　太初四十年，白无清去世了。
　　白无清走得太突然，只留下了一纸鼓囊囊的信封。

　　那天，白雨吃完了两份猪脚饭。
　　却怎么都填不饱，原来他的心在那天之后，也跟着空了一块。

作者有话说

　　开启中原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