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雾》巫山云雨飞

15、十五

　　“我们接下来要去找剩下的几名弟子，你也是要去中原吗？若是你不着急赶路，可否与我们同行？”

　　白雨转过身，打量着眼前的人。
　　长得倒是挺好看。
　　面容清冷，眉如远山，眸若星辰。
　　对方刚出水时的画面在白雨的脑中一闪而过。
　　脸倒是和身材不符。

　　“你就是青云派的少主？”
　　“是，在下任棠雪。”
　　白雨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哼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任棠雪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白雨身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白雨丝毫没有开口自报家门的意思。

　　任棠雪收回视线，“……”也是，以对方的性子，不会主动报上姓名也正常。
　　看来还记着刚才泼水那事。

　　“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白雨摆摆手，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像是回应，又像是对这个话题的淡淡嘲弄。
　　任棠雪未说完的话噎在喉咙。

　　他又怎么了？

　　“不是要找人吗？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走吧，你带路。”
　　白雨有点累了。
　　他的精力向来很差。

　　破阵后，他们能明显感觉到行动不再受阻。
　　他们很快找到了其余几名弟子。
　　好消息是，他们都还活着，坏消息是，他们好像都疯了。

　　刚找到他们的时候，三四个弟子背靠背缩成一圈，手中长剑颤抖着指向四面八方，剑尖在阳光下划出凌乱的银弧。
　　可周围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敌人。
　　那几个弟子却像面对着千军万马般，瞳孔紧缩，额角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霍思齐快步走过去，按住其中一名弟子。
　　“子恒——”

　　话音未落，楚子恒举剑劈来。
　　霍思齐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下手，当即愣在原地。

　　白雨顺手一捞，揪着霍思齐的领子帮他躲过了一击。

　　弟子们的反应极为迅速，他们迅速将那些精神不稳定的同伴围了起来。
　　却不敢用剑尖对准他们，担心他们会应激，导致误伤。

　　“白、白少侠……”霍思齐惊魂未定，“这是……怎么一回事？”
　　“曲水八阵图，最后一个是景门。”
　　如果他们此时还未破阵，那么他们将会按照此阵规律，先经过惊门、死门，才会来到景门。
　　但现在阵已破。

　　“布阵人应该在八门的基础上，叠加了三奇相克。”白雨眼睫低垂，眸光落在虚处，仿佛穿透眼前的真实，望向更深处。
　　任棠雪朝他看来，眉头微微蹙起，“是三奇？日奇，月奇，星奇？”
　　白雨点头，“三奇分别为乙奇、丙奇、丁奇，也就是日奇，月奇和星奇，三者一一对应。”

　　“丙奇对应惊门，惊门是铜铃阵，丁奇是死门或者杜门，对应瘴气或迷烟阵，剩下的景门，则对应乙奇。”
　　“是吗？”
　　任棠雪说完，目光落在白雨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白雨点点头，表示认同。
　　但任棠雪说得不全面。

　　白雨思考着，呼吸变得很轻，偶尔轻咬住舌尖，似乎要将即将溜走的思路抓住。
　　与传统的五行不同，三奇相克呈现逆向克制。
　　乙木克丁火，阴性能量互斥，乙木遇丁火会生雾，根本还是乙木压制了丁火的“精准性”；
　　丁火克丙火，火性能量内耗，丁丙争辉，镜影双碎，微光在强光下失效，则镜针在正午阳光下失去作用；
　　丙火克乙木，极阳灼伤阴柔，丙火的暴烈又会直接焚毁乙木，乙木又代表着“生机”。
　　三奇互相作用着，扰乱阵中人。

　　见白雨这般沉默，众人皆心照不宣地保持安静，生怕打扰到他。
　　除了神志没恢复的弟子，其余的人则都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白雨身上，静静等待着他继续开口。

　　白雨回过神来，发现众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他感到有些困惑，带着一丝不解：“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白少侠，然后呢？”
　　他们都习惯性地一碰见阵法问题，就问白雨。

　　但白雨有点记仇。
　　他们刚才还聚在一起说他坏话。

　　任棠雪却没有察觉到白雨的这股“怨念”，他的求知欲十分旺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他们是中了什么幻术？要如何破解？”
　　白雨：“你都知道他们是中了幻术——”
　　众人凝神听着。
　　白雨停顿片刻，重新开口，尾音微微上扬：
　　“打一顿不就好了。”
　　“……”

　　任棠雪当真了，“但这样，找不出问题的根源，会伤了他们的神志，严重的话，会导致痴呆。”
　　正准备动手的霍思齐一听，连忙放下悬在弟子们头上的剑鞘。
　　屈炜舟瞥了他一眼，“这么有行动力？”
　　霍思齐不好意思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想在这里耽误太久，白雨说道：“景门属离卦为火，意象为光明，讯息与虚妄，在奇门里，具有‘金火炼形’属性的有铜镜。”
　　白雨的目光扫向那几个弟子刚才站立的地方，只见地上杂草一片狼藉，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随即环顾四周，目光在每一个角落停留，仔细寻找着可能藏有铜镜的位置。
　　“阵法生效时，雾气缭绕，再加上四周有铜镜的反射，导致他们看见镜中的自己，却误认为是有千军万马将他们包围。他们不敢动，之后看到的镜中影像也不动，于是就这么在原地自己跟自己僵持了几个时辰，精神自然也就崩溃了。”

　　任棠雪吩咐着弟子找出这个所有的铜镜。
　　在弟子们执行时，白雨问他：
　　“你觉得幕后者也在这附近吗？”
　　“对。”任棠雪点头。
　　否则也不会有人模仿他的记号。

　　“景门铜镜照离宫，八面虚影遁真龙……”白雨边思索边说道。
　　任棠雪认真听着。
　　“幕后者很有可能已经逃走了，他们神志不清，分不清自己人和敌人，或许敌人在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也没反应过来。”白雨说，“等他们恢复，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状。”但大概率是不记得的。
　　任棠雪：“关于布阵之人的身份，等回到门派，向长老们禀告情况，再同他们商讨，应该会有结果。”
　　实际上白雨对此并不关心，便没回话。

　　他们说了这么多，铜镜也快找完了，可还是没听到白雨提及如何唤醒他们。
　　“我都说了啊，要么打一顿，要么就等他们自己醒过来。“
　　“等的话，太久了，所以我觉得还是打一顿快一点。”

　　说完，白雨拿出破妄钱，才朝他们走了两步，就引得他们护着中间那些中了幻象弟子连连后退。
　　白雨笑了一声。
　　干什么，他有这么可怕吗。
　　可白雨觉得，比起他自己，还是尸虫更可怕一点。

　　任棠雪上前，伸出手，“我来吧，要怎么做？”
　　白雨也乐得有人帮忙，把铜钱交给了他。
　　再交代了几句，就到一旁等着了。
　　破妄钱上还留有余温，他划破弟子的手指，将血点于眉心与掌心劳宫穴。
　　这几名弟子的眼神渐渐清明。
　　如此便是解了那幻术了吧。
　　任棠雪走到白雨身边，将破妄钱还给了他。

　　“你们人也找到了，可以走了吧？”
　　白雨此时也不想要什么青云派的谢礼了，只想赶紧动身。

　　“我们还要去找遇难的镖队。”
　　“你们还负责把他们的尸体拉回去？”

　　任棠雪皱眉，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番发言太暴力，没有什么同理心。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帮霍思齐找到了他们，还破了阵。

　　换个思路，如果眼前的“白无清”就是布阵之人呢。
　　如果真是他，那他就没必要救他们出来来。
　　这个想法才产生了不到两秒，就被自己推翻了。

　　白雨侧头，还在等着任棠雪的回答。
　　“不是，我打算给他们在此处立坟，再把他们身上的镖队铭牌带回中原，交给庆盛镖局。”任棠雪对他说得很详细。

　　“还立个坟？”
　　白雨奇怪地看着任棠雪。
　　“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把他们埋在困死他们的地方，是想他们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不是”，任棠雪耐心的解释，“现在阵已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头，我想他们入土为安。”
　　“嗯，我要走了。”白雨无意与他揪扯这些，只觉得大地方出来的人就是麻烦，礼数多，还繁琐，一堆破讲究。

　　“少侠不是要去中原吗？”
　　“是啊。”
　　“方才你答应了与我们同行。”
　　“我不能反悔吗？”
　　“君子需言而有信。”
　　“我不是君子。”

　　“……如果和我们一起，路上还能有个照应，不用担心山贼袭击。”
　　“跟你们一起才要当心被袭击吧。”白雨挑眉说道。
　　任棠雪噎了噎，“……去到中原后，如果少侠是要去找人或者办事，可以青云派的名义，会方便很多。”

　　白雨想了想。
　　毕竟他们青云派是中原五大家，顶着个青云派的名头确实很方便办事。
　　但——
　　“我现在穿的就是你们的衣服啊。”

　　所以还需要和他们一起吗。
　　只要穿着这身衣服，那白雨不就代表着青云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