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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在蠹星的第二十八天 ...

  •   而他也怔愣似的站定了,半晌才极慢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某一时刻之后,失去了首领的虫群就如一盘散沙,原本极具压迫感的态势急速溃散,没有了虫皇的镇压,它们自然而然地四散而逃了,即使身为威胁源的克里珀已经暂时放弃了进攻。
      尽管这如鸟兽散去的画面显得有些悲凉,他却没有功夫在意这些,而是循着耳边萦绕不绝的呓语往前走,心中隐约有种直觉,也许……

      也许还有转机。

      ……不,应该是肯定。

      他可以逆转过去,改变最初发生在蠹星的悲剧。

      *

      克莱斯特被突然涌上的充斥着悲伤的记忆冲击得下意识捂住了头,还感觉脸上莫名有些潮湿。托这些记忆的福,尽管他并未完全弄清楚事情的全部细节,但至少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好像隐约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如同有人在他潜意识植入了心理暗示。

      “……没错。”他下了判断,自己无意识走上了正确的路,如今只需要正常地生活,就能够阻止那场把大半个银河都拖入虫潮的灾难,也可以借此达成最终的目的。
      事实上,这些记忆都是可有可无的,顶多让他多了解一些情况,但对局势来说本就没有影响,因为另一个自己早就铺好了路,只要身为执行者的他不偏移轨道,就能畅通无阻地通过大部分节点,最后再给他一点小小的运气,只要一点点……

      ——那个死局就会解开,他皱眉想。略感怪异,但并未深究。

      “……呼。”他苦笑了一下,“接下来就全都交给我了吗?”

      “……拉斐尔。”他不经思考就叫出了某个久违的名字,随即像是没想到似的笑了笑,立刻释怀了,“要不是这些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东西……”

      “我都快忘了我也曾被唤作拉斐尔。”

      他的全名是拉斐尔·克莱斯特,姓与名皆来自于他早逝的母亲,父亲对取名没有太多参与。母亲在世时要么唤他的昵称——拉菲,要么就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露出回忆的神色,用极轻柔的语气叫他克莱斯特,仿佛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想家了吧。传统部族是排外的,而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对话的朋友,就连那里的语言都学习了许久。后来由于父亲遭逢意外,母亲也像失去支撑的菟丝子一样,郁郁寡欢地坚持了半个多月,就紧随而去了。

      有时克莱斯特也会想象,如果她撑到了星穹列车的到来会是怎样?大概就能与失散的家人团聚了吧。
      这么想其实并不是怀疑父母的感情,毕竟当年颇受欢迎的父亲宁愿付出叛出部族的代价,都要与母亲结婚,母亲这样大小姐似的人物也为了补贴家用的针线活被扎了不知多少个孔,他只是由衷地希望圆满的人生可以降临在他们身上。

      “……”克莱斯特把破有年头的日记拿出来,盯着封皮内部工整的“Kleist”看了半晌,意识到这个名字已经彻底属于他了。

      占据这个名字的同时,还有更不可预测的未来等着他,他想不到在命运的拐角处等待他的究竟是早有预料的死亡,还是绝处逢生的机会,一切不确定的问题都只有时间能够回答。

      “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果?”他喃喃自语着,听到小虫子的嘶鸣声才回过神,于是安抚性地摸了它一下。

      “你说对吗?”克莱斯特见它又是一副呆呆的模样,还是没忍住捻了一下它的鞘翅,“塔伊?”它抖了一下,没有躲开。

      “嘶。”很神奇,它歪了歪头,发出的单一音节好像在回应,结果没安分几秒,马上又黏黏糊糊地蹭了上来,像只跟屁虫。

      “……反正就这段时间了。”克莱斯特本来想推开它,心中默数了一下越来越逼近的期限,又说服了自己。
      他心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无论做什么都没太大意义了。

      那就随便它,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有限放任,又能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他仰起头保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才勉强让眼眶不太湿润。

      但是某些零碎却冲击力巨大的景象却宛如幻灯片似的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就算合上眼皮,那种令人不安至极的画面也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几乎要被幻觉控制了,喘着气看着自己伸出的右手……仿佛在试图挽留些什么。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回忆,根本无法回头。

      *

      “……唔?”匿于虚空之中的一道影子语气有些疑惑地道,“感觉有什么超乎预想的事情发生了。”

      虚空中的影子在做一个很有意思的实验,他想知道假设末王可以从正常生物的未来走到过去,并且末王的呓语可以影响某些事情,那么反过来呢?如果他将情报送给一个行于正常时间线的人,又会对以后造成什么改变?

      所以,没有面貌的影子正在进行第一百零九次尝试,不知为何,突破了一百零八次的界限之后,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要是正好停在这个数字好了,”他心道,“念起来真是顺口极了。”

      他习惯了相当于一个人独处的日子,于是不自觉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引起了实验对象的警惕:“拉斐尔先生,你在说什么……?”

      被称为拉斐尔的影子如波纹般动了一下,道:“没什么,把我说的都记下来吧。”

      对方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个偷走王座之人的走狗又来了——!该死,这群背叛王的狼心狗肺的家伙,等先王卷土重来,首先清算的就是他们。”

      拉斐尔不置可否,他不关心这个世界的政治纠纷和王位之争,催促着对方赶紧誊抄,他试了很多次才找到这么一个轻易相信一道影子的傻子,下次可不见得有这个好运气了。
      他看着对方伏案疾书,地下室阴暗的灯光让潦草的字迹更加难以分辨,虽然对脱离肉身的拉斐尔来说不是问题,但他还是惯性地眯起眼盯着。

      “拉斐尔先生,你凑那么近干嘛?”对方纳闷地道,“神也会近视吗?”

      拉斐尔笑了一声,不知是笑对方的好骗,居然仅靠三言两语就骗的妈都不认识,还是笑自己至今未改的眯眼习惯,明明看东西清晰得很,偏偏就是改不掉。

      “你的字太难看了,就连神也难以分辨其意。”拉斐尔留下这么一句让对方瞪大眼的话,还未等对方反驳,就如泡沫一样散开了。

      “喂!等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跟随的先王政党快赢了!王答应我了,很快这个星球的所有教堂和寺庙都会供奉繁育的神明!”

      “……走了?”对方挠挠头,郁闷道,“还真是捉摸不透的神明啊……执掌繁育……是送子观音吗?”

      “……阿嚏!”拉斐尔忽然鼻子有点痒,打了个喷嚏。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就急匆匆地前往下一个时间,看见末王的一瞬间就松了一口气——他没迷路。

      末王是一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星神,也许祂不应该叫终末星神,而应当叫沉默星神。拉斐尔跟着对方这么久,发现祂只会默默看着一切发生,然后毫无规律地进行剧透,拉斐尔也曾是被祂剧透的一员,现在倒是成了这场漫长旅途中惺惺相惜的旅伴了。

      ——虽然完全是因为拉斐尔没法离末王太远,才不得不一直跟着。

      完全无事可做,拉斐尔就开始长吁短叹,影子模样的他做出这种样子会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如末王那样安静下来了,就是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因为路程实在太过漫长。就算他尽可能地找乐子,也很难精神正常地撑到终点吧。

      没人知道银河已经存在了多久,那也许是史书无法记载的漫漫长河。而末王将会去往宇宙还未诞生的时刻,作为令使的拉斐尔也是一样。

      他太无聊,也太倦怠了,极长时光的消磨也让一个原来很在意衣着的人变得懒得幻化形貌,除了以原貌出现在阿基维利面前的那一次,他后面很少再用过原本的那张脸,而是统一采用黑影的形态。

      ……有时他也会假冒末王,骗一下葬仪知宾,那些行于终末命途的人们近乎感激涕零,然后将几句随口的话当做真理供奉。

      拉斐尔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哭?只是个寻常的玩笑而已,瞧,就连末王都不在乎祂的信徒被戏耍——好吧,他算是看出来了,末王什么也不在乎。
      笑?似乎没那么好笑。因为这说明他跟末王越来越贴近了,他已经被同化成了非人的生物。

      “可别失败了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嘟囔道,“没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了。”

      只要阻止它——塔伊成神就可以了,很简单,不是吗?让它作为一只普通的鞘翅目虫类在蠹星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总比被好几位星神联合对付要好得多,他难以忘却克里珀砸下巨锤时它的哀鸣和害怕,明白只要繁育的虫群形成蝗灾的规模,就一定会引来致命的围攻。
      更何况星神这种生物简直就是个谜,拉斐尔也不敢肯定,如果等到它成神再布局会怎样。他无法确认,塔伊是否会按照他的计划来行事,就算对方初时很听话,谁又能保证登神不会改变呢?

      万一星神就是囿于命途的可悲存在,必须践行命途,那一切就都是白费功夫了——你不能指望执掌繁育的星神忍住繁衍的冲动,就像你想象不到阿哈停止找乐子,贪饕开始禁食,克里珀不再筑墙。
      拉斐尔甚至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如果祂真的能做到,那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了。

      回归正题,总而言之,作为悲剧起源的蠹星战乱就是人类带来的问题,那些混邪的赏金猎人跟军队一旦登上这个无主的原始星球,就会出于种种原因马不停蹄地掀起战争。
      明明是人类的争斗,却将蠹星上爬行的无数虫族当做战争工具。数不清的虫子在这场越来越激烈的战争中消失,直到最后一只鞘翅目在满地的碎虫壳和鲜血中成神,无妄之灾才会就此止息。

      然而从此又开始了一场新的宇宙级灾难——寰宇蝗灾。

      被称为塔伊兹育罗斯的存在会因为无尽的孤独而繁衍出遍及银河的同类,但就算数量多到以千亿作单位的程度,四处纷飞的虫子们说到底也只是祂自己而已,起不到任何陪伴的作用。
      于是祂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繁育的子嗣们没有收到命令,就遵循着本能开始不停地践行着繁育的命途,以它们的繁殖速度和摄食需求,轻易就攻破了文明的防线,将银河中三分之二的有生区域蚕食得凋零荒芜,并不断进攻那些负隅顽抗的星系。

      “……只要成功拦截伊莱狄希纳军队和赏金猎人,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通通杀掉,然后嫁祸给其仇敌……这种操作应该简单至极才对……”他思索着布下的暗线,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不会有问题的吧?”

      “那家伙应该不会摆烂吧……?该留的信息都留了,只要我彻底离开那个时间点,记忆就会自动回归……”拉斐尔捏着下巴思考,“都恢复完整记忆了,怎么说都不该满盘皆输。”

      “而且哪有人那么闲,跑来干扰我的计划。”

      由此,他愉快地得出了结论——不必担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在蠹星的第二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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