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间》Inana

3、和光同尘，上善若水

　　“噔—哒——噔—哒……”像是一阵鞭炮声，从不远处踏来的锋利高跟鞋声响划破了图书馆的宁静。像石块破水而入，我凝聚的思绪逐渐激荡开来。
　　循着有节奏的声响侧过头，只还看到一束太阳光照射在大红色的高跟鞋上。然后红色消失，声响殆尽。追寻那一束光的来处，我看到傍晚时分的太阳仍然在尽力散发光芒。光铺满了我眼中的世界。无意识地，自己就扭动了脖颈来活动活动。于是，我看见了。在我眼中的世界的角落里，有一隅漂浮着奇妙。光破窗而来，将金黄倾泻在那几幢书架上。一大片明明暗暗的金黄中，有小小的浮动。我看清楚了，那是埃尘。点点，串串，飘离了卷边的书页，妄图奔向光的怀抱。而被舍弃的陈旧书本，好像是在这阳光正盛的日子耗尽了最后的生命。
　　似乎是为书本默哀，我开始审视这栋建筑。图书馆建造已有将近百年，宏丽轩敞，与时俱进。使用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得到许可，就能够进入图书馆。放眼望去，一共六层楼，层层累高。每层楼，分门别类，汗牛充栋。每一本书在这栋建筑里都有自己的位置和编号。还有不少科技设备。既有查询书本位置的机器，也有带路的人工智能。在以前，大多数来图书馆的人还是会用编号找到自己的书籍。现在为了便捷，也可选择使用机器来挑选数字图书，隔着玻璃与书本见面。但是更多的人，已经装备好了书本。我也在其中。我们的目的不在于书本，而在于环境。我们是为了考试来到图书馆的，为了期末考试，为了四六级，为了考研，为了考公。更根本地，我们是为了功利。在浩如烟海的文字与单调的数字之间，我们选择了后者。这样看来，进入图书馆的过程简直是进行一场虚假的探监。我们不为与书本做阔别已久的亲切交流，只为榨尽书本的价值。
　　我们在高楼里，却难在未来再建立一座楼。高楼承载着我们，忍下纷繁的不尊、诋毁、摧残。它只是默默地期待着，期待有灵魂能在某个时刻看看它收纳的宝藏。但是时间啊，总是不停的。终有一天，它也会不堪重负。或许只有高楼内部的架构被外在冲撞，大厦倾倒，沙石崩落时，人们才会看见那些宝藏在最后的阳光下，显露出的那些振聋发聩的光亮。
　　我随着思绪，化作石块，沉至水底，远离了光。恍惚间，我看到书籍原来也披带了光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我迫不及待地靠近那片太阳荫蔽的圣地，一切都清晰起来。熠熠生辉的埃尘漂浮在空中，我好奇地用手去探及它们的来处。抽出一本书，摊在手上，翻开一页。我驾上了思想之舟，沿着逗号、句号的指示，恣意穿梭于字里行间。绵延的思绪徜徉于笔者汇聚的河流之上，极力贴近书的水面，试图明晰水面之下、文字之间的谜底。
　　飒飒声起，书页角被轻轻吹起，埃尘扩散开来，风用丝丝凉意宣誓夜晚的降临。我像是一个企图从水中拾起金子，却最终溺水的人。这阵风轻荡，却奇妙又轻易将我从水底拽回。我本能地望向风的来处。这一瞬间，光被按下了暂停键，身边的埃尘都被震荡开。穿透玻璃窗，在这不算晴朗的早秋，延伸至穹顶的大树从上端葳蕤的枝叶抖落一地金黄，亮晶晶地似是蜜糖。窗外有云轻轻飘、有叶缓缓摇、有光点点耀，我好像探到了自然的呼吸。试图跟上自然呼吸的节奏，我试探性的合上节奏。于是思绪腾飞到水面之上，与埃尘一同漂浮，一切豁然开朗。无关功利、无关书籍，我就是自然这本书里的一个文字或者一个符号。我不必像埃尘升华成光，不必沉入水底拾取金子，不必庸人自扰。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月落星沉，日出东升，我可以和光同尘，上善若水。
　　我放回了书，准备回到座位。转身的时候，又一次听到风声飒飒。我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