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一梦》隰有莲华

11、龙阳君一

　　朝会后，姜黯去见了魏王

　　“非命呐，你看看朝中那些人的态度，这……这叫寡人如何啊”铲除了信陵君这个疙瘩，魏王有些溺于安乐，又见到那么多反对的声音有些犹豫了，毕竟他这么大年纪了，好好享受享受不行吗？

　　“如果王上想要推崇王权的高峻，永远保持政权的平和美好，做如魏文侯那样的明君，便只能集权。只有权力全系于王上一人，生杀予夺之大权系于王上一身，魏国才都是王上的臣子，朝堂上才不会有那么多尸位素餐，不听王命之人。今天，那些臣子手握权柄却不肯交给王上，其心可诛。杨树，横着栽能活，倒着栽也能活，哪怕生命力如此顽强，可如果十个人去保护，一个人去拔，它也成活不了。这是因为种树困难拔树容易，现在要做的事比种树困难得多了，阻碍的人也多多了，如果王上下定决心要集权，那就要干到底。臣会永远帮王上的。”

　　“好！那就干”魏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狠狠挥了一下拳头

　　姜黯为魏王打了一个预防针“然而三人成虎，现在臣所做乃是为了您一人而得罪千万人的事，到时候一定会有许多人议论臣，希望到时候大王对这些话进行明察”

　　“无论将来发生何种事，请王上信臣！”姜黯重重的叩了下去。

　　变法之事，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姜黯能依靠的只有魏王，若是魏王也不支持她了，那她将腹背受敌，朝堂上的那些人会把她生吞活剥了。

　　“好了，寡人自己会知道分辨的，你先下去吧”

　　姜黯走后，一男子从帷幕后走出，他长相偏柔，脸部线条流畅，无甚棱角，气质也偏柔，然而却不会给人恶寒之感，就像是一女扮男装之人

　　若是姜黯在，倒真真叫她这个真女扮男装之人自行惭秽

　　“她倒是一个美人，王上不会瞧上她了吧？”龙阳君语气酸酸

　　魏王笑着拉过龙阳君的手“寡人答应过你再不纳妃，这些年可有食言过？”龙阳君顺势来到魏王身边，依偎在魏王腿边“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寡人都看不上，寡人能看上她?而且姜黯这个人不可同一般女子待之”魏王抚着龙阳君的头

　　“哦，有何不同，不就是比旁人有些才学吗？”龙阳君抬头望着魏王问，魏王只是摇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会儿魏王问“那你觉得她说的如何？”

　　“我倒是觉得她说的挺有理的”龙阳君虽然也有封地，但是他所依靠的是魏王，也并无亲族，魏王权力大了对于他来说并无坏处。

　　“臣不懂这些朝堂之事，只是臣知道若不是王上不嫌臣鄙贱，赐臣封地又赐臣龙阳君之名，那恐怕臣再受王上重用，世人也不过嘲笑臣是一宠人，并不会对臣有多敬重”

　　言外之意，如果王上的权力都被那些人分走了，还有人尊敬王上么？

　　魏王眼眸深深。

　　“龙阳君要见我？”

　　养娈童的并不在少数，可娈童被封君的只这一个，姜黯倒想见识见识他.

　　“麻烦您带路了”

　　龙阳君与其他封君不同，魏王单独为他在大梁宫里设了一处住所，曲径通幽，层层叠叠的楼阁把这里和其他地方隔开了。

　　龙阳君正在宫前长廊伫立，在他面前的是一池荷花。亭亭净植，遗世独立。清晨起了雾，此时还未消散，笼在那人身上，像生一阵风便能把那人吹散。

　　似是感受到姜黯的到来，他转过身来。

　　待姜黯走进，他挥手叫周围和引路寺人离去

　　“您就是龙阳君？”她向龙阳君行了一礼后，有些惊讶道。此人自有一番霁月风光，有着不同于一般娈童的清爽，大约二十多岁，然而靠容貌而生者，色衰而爱驰，对于一般娈童而言，他已然不年轻了，可胜在自然而然，他独一份的气质，让人辨不清男女，而非故意矫饰。

　　“想来，博闻师在坊间听说过我不少事了？说来听听”他眼角带笑，不知道为什么姜黯脑子里突然反映出“慈祥”这两个字，他说话柔柔的，慢条斯理的。

　　姜黯搞不懂龙阳君的意思，谨慎开口道：“坊间传闻龙阳君生的极美，让人一见不忘，还说您会剑术善外交，是魏国良臣”

　　姜黯的话像是把他给逗笑了，他抚着肚子一会儿弯腰一会仰头，足有半晌他才直起腰，用手遮着嘴在原地喘着气儿。

　　龙阳君转过身，看向远处烟波缥缈的莲花池，忽然道“我倒是很喜欢道家，不受世俗所羁绊，随心之所向”

　　其实道家并非是随心之所向而是顺道而为，不过姜黯也懒得解释这个，显然龙阳君并不是跟她论道来了。姜黯实在搞不懂龙阳君在想什么，于是揣摩着他的神情和话里的“不受世俗羁绊”“心之所向”，难不成他和魏王真是神仙眷属而为世俗所不容？

　　还未等她想清楚，龙阳君又道“听说博闻师从小跟着师父长大的？”

　　姜黯道“嗯，幼时家贫，阿父负担不起，便把我托付给了师父”

　　“博闻师命好啊”龙阳君感叹

　　“博闻师既有这变法强国之才和游历各国之机会，可千万不要浪费了”龙阳君说完这句话，就呼唤寺人带姜黯走了

　　虽然姜黯不明白他一个大好男儿为何非要做魏王的娈童，可在乱世之中每个人生存都不容易，每个人的选择都有其理由，就像龙阳君没有问她为何身为女子却要入士，姜黯也不会问他为何身为男子却做娈童，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后宫女子对郎君的争夺本质上是对权力的争夺，男子获得权力的方式要宽的多，最常见的是在战场或者朝堂上进行抢夺，优胜劣汰，而女子获得权利的渠道就很少，最为人所知的就是依靠有权力的男人，通过性来传播。这世道对女子越苛刻，保障女子的权益越少，女子为了生存便越会激烈的争夺资源。这种竞争大多出现在女子身上所以便被世人误以为，为女子专有，并借此讥笑女子心胸狭小，见识短浅，其实不然，这是一种地位状态而非性别。
　　譬如龙阳泣鱼。即使是男子为了争夺宠爱依旧会对国君实施谄媚阿谀的小伎俩，虽然这是为了保全自己，但无端让人觉得这人气量小，就算有人想要进献美人，可这美人就一定会得到宠爱吗？就算得到宠爱就不能为我所用，相互交好吗？即使是男子为了权势依然互相压制，互相怨恨，想着非此即彼，零和博弈，这难道是女子独有的吗？
　　然而今日一见龙阳君，姜黯却觉得他并非见识短浅之人，而他没头没尾的一通谈话，也让姜黯摸不到头脑，不过，他既然指出“变法强国之才”便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而且看他的态度像是不会阻碍她，或许他还能成为她的助力。

　　姜黯离去后，龙阳君又转向那莲花池，缥缈的烟雾里他看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