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歌尽繁花

5、公司例会

　　每月的第四周是仁福药业公司董事会例会的日子，自韩凯接手整个集团的权杖以来，开会时的明枪暗箭一直没停歇过，针对他的褒贬也一直持续着。虽然施家三兄弟是仁福集团的第一大股东，但几代人延续下来的矛盾却越演越烈，原因无他，第一把交椅只有一个，但窥伺的人一个不止，即便没有三板斧，施家人也不想一个外姓的人来指手画脚。不过上一任退位的施诚平似乎对韩凯这个继承人十分满意，而过去两年直线攀升的销售额也让不少人不得不闭嘴。
　　但是这次会议另有不同，施家第三掌权人物施定驰因为肝病复发，将位子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学计算机的毛头小子。施晓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要论游戏软件开发，那是他的强项，可对制药，他是一窍不通，让外行人来管理内行人，当然惹人非议，可惜皇帝都是世袭，何况施家几代人对仁福集团的巨大贡献。
　　众人落座，会议还没开始，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冷眼看着施晓。二十多岁的男孩既没有当上高层主管的兴奋，也没有故意装出来的老成持重。他神情漠然，手里握了个iPad，挂着耳塞，白皙的手腕戴着流行的饰物，黑色的皮质护腕，中间镶着个银质的印第安酋长的头像，该玩什么还在玩什么。
　　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个二世祖长得还真是唇红齿白，明眸皓齿，漂亮的叫看的人都恨不得上去摸上两把，年轻、漂亮、身价不菲。再看看刚走进会议室的韩凯，则是从容淡定，表情随意，一副沉稳至极的模样。
　　韩凯看了看会议桌，大家几乎都到齐了，只除了一个位置空着。他心里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但好像对此早有所料。
　　他还没落座，施晓就站了起来，开口居然叫了一句：“哥，你来啦。”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发自心底的欣慰。
　　众人皆惊，但好像都没有太大的惊异，长久以来关于韩凯身份的质疑至此终于得到了证实，原来如此！绕来绕去，还是施家的人，一干人等皆不言语，但无不在心底骂了一句：“去他娘的生来平等！”
　　一声讥讽的笑声突然传来，人力资源部门的负责人施海怡淡淡地道：“施晓，谁是你哥啊？施凌翔还在外地呢，你分清楚了吗？我们这可是在公司。”
　　施晓冷冷睨了施海怡一眼，根本不买她的帐。
　　面对着明嘲暗讽，韩凯的脸色恒古不变，保持着适度的微笑，清冷的眼眸微微收敛了一下。他清楚施晓的那一声招呼是无心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并不讨厌施晓。不过正是无心之举才叫人头疼，私生子？恐怕别人早这么认为了，而他姓韩，这无疑又增加了故事的离奇性。不过他来到仁福，倒不是为了认祖归宗，是施诚平离不开他，施诚平那样威风惯了的人，也有不得不低声下气请求他的时候，个中缘由恐怕不是父子亲情，而是利益使然。
　　众人目光悄悄地转向施海怡，施大小姐一身的名牌，玩着修饰精美的指甲，她不是草包，可惜错投了女儿身，即使是商学院的高材生，施诚平的女儿，但比起韩凯，还是少了点当机立断，力挽狂澜的手段，也难怪郁愤难平。她与韩凯在公司里不合由来已久。不过这一家人除了施凌翔一个草包外，还真长得跟画中人物一样，要都编到销售一线，恐怕业绩都能跟着翻倍。
　　施晓第一天坐进这会议室，从未见过这样严阵以待的阵仗，他的世界除了游戏、编程，很少接触这样实质性的管理业务，也没见过韩凯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执掌公司生杀大权的冷漠。
　　韩凯的第一特助项楠首先发言，过问的却是采购部门的陈庆，故意提高原料价格，克扣钱款，私下里却向客户索要回扣，几个罪责一气呵成，珠连炮一样砸向陈庆。
　　部门经理陈庆听完，脸色又青又白，心里清楚是有人故意在整他，索要回扣也不是他一个人，全看上头人想不想抓，他开口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慧贤妒能！是谁在空口无凭的造谣？”
　　韩凯微笑着，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身边的项楠不紧不慢将一叠整理好资料放在那人眼前，礼貌而客气，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手下，再怎么阴，也要保持礼貌跟风度。
　　陈庆翻看期间，脸色羞愤难平，若真有个地洞，没有人怀疑他会立刻钻进去。
　　施海怡冷眼旁观，却也无话可说，陈庆是她弄进来的，此刻她也不屑于求情，那只会更丢脸。她早领教过韩凯整人不着痕迹的手段，公司里反对派也快给他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陈庆道：“你赶紧去财务领一个月工资，走人吧。”
　　施晓才从惊讶中喘口气，紧接着已是按部就班的汇报，市场分析调研，竞标方案，销售业绩，资金到账情况……几轮情况汇报下来，他觉得昏昏欲睡，抬头看了眼正对面的韩凯，后者聚精会神，似乎心无旁骛，几个部门主管企图含混过去的数字也被一一点出。
　　施晓心想有些人恐怕天生适合争名逐利，做权利的引导者，但一定累得要死。他听韩凯说过，坐他这个位置，挣钱根本不是唯一，一切都好像在做一个游戏，游戏促使着你不断地往前走，资金要么越滚越大，要么全然崩盘，当然也有另一条路，就是收手，但那么多人都在期盼着，盯着你，想收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韩凯的个性，有点傲，但并不张扬，也不贪乐，不爱回家，没有牵绊，不喜欢出风头，难道是出于责任，才这么认真？施晓自己都为这个想法可笑，韩凯比他大不了多少，要说韩凯责任心重大，任劳任怨，为仁福集团上下几千人谋福利，恐怕韩凯自己都要笑死，也许是他过去颓废放纵够了，恰巧施诚平请他去坐那个位子，于是就像螺栓安对了恰当的位置，因为足够出色，所以没人敢将他过去的荒唐翻出来。
　　施晓佩服他这份能耐，倒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运筹帷幄，八面玲珑，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喜欢的。
　　会议刚告一段落，施晓便借故跑去上厕所，中间收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端，女子声音强硬“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跟凯在一起开会。”施晓不耐烦地道。
　　“那很好，我要出外地一趟，记着乖一点，我到那边……”那边的女孩道。
　　施晓根本没听完，直接将电话掐断了。他打算消磨一会时间再进去，抬眼却看见一个女人身后跟着几名办公人员朝这边走过来。
　　几位年轻的女职员簇拥在她身边，满脸都是谨小慎微的表情，说话的语气格外恭敬。
　　“苏女士，会议开始有一会了。”
　　“对，还没结束。”
　　“您要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了，谢谢！”那个女人笑了笑，Armani的套装穿在她身上别有风情，很有种引人入胜的味道，流利的银色套装，黑色银杏叶的刺绣花纹，轻盈秀丽的身段，没有任何饰物，头发自然垂在肩上，打扮算得上低调，年纪也比身后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女孩稍长。奇异的是，大家眼色转了一圈，必然会回到她身上，谁也无法否认她的风仪万千，似乎举手投足间都释放着女人味，但整个人走路时却像是丛林里的母豹，披荆斩棘。
　　施晓正在发愣，那个叫苏昕的女子却已停步在了他的眼前，“你就是韩凯的堂弟吧，怎么呆在外面呢？”
　　施晓面有赧色，不好意思说在这里偷懒，“出来透透气，你怎么知道我？”
　　“听韩凯提过。”她自然地道，貌似要进会议室。
　　施晓觉得奇怪，她怎么能这样轻松的迟到，又这样旁若无人的闯进会议室？
　　他有心留了一步在后面，向端来咖啡的女孩问道：“这苏女士是谁啊？”
　　“她是苏昕，也是公司董事之一啊，不过几乎不露面，很厉害的一个女人呢。”
　　施晓有点后悔没仔细听父亲在病床边交待的一些事，不过他也没打算多在公司呆，韩凯似乎很了解他，给他在公司安排了一个闲职。想到这，他也跟了进去。
　　此时会议似又掀起了一个高潮，只听施博民道：“我觉得这次给G市几家军医院的药品报价太低了，很多紧俏的药品，不愁销不出去，好多代理商都在向我们寻求合作，不能因为长期跟他们合作，就刻意给出这么高的优惠吧？”
　　韩凯淡淡地道：“这一点我有考虑过，不过他们进货量大，进货一直很稳定，到账也快，没有必要为个别紧俏的药品，撤销原先定好的合同，至于价格浮动，可以派人跟他们协商，为这些小问题不足以跟他们起过多的争执。”
　　“进货稳定，到账及时确实诱惑很大，但长期下去，挣不了多少，损失的是我们股东的利益。”施博民对此还是很有看法，或者他反对的根本就不是事实的本身。
　　苏昕不知何时已落座了，她拉开椅子时，声音极轻。
　　韩凯装作没看见，但其余的人无法不将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只听她轻咳一声，缓缓地道：“那么，施先生是打算过河拆桥咯？”
　　施晓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女人话里暗藏深意，柔中带刺。施博民是他小叔，在仁福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爸爸，但他对这女子好像忌惮得很。
　　“嗯，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一切都是韩总做主，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施博民尴尬地道。
　　韩凯替他解了围，“项楠，过两天你把对G市的医院包括几家分院的利润核算出来，这样大家都可以做到心中有数。如果没有别的事要提，今天就散会。”
　　韩凯一锤定音，大家看他先走出会议室，都像松了口气，跟着鱼贯而出。
　　施晓原本有话要同韩凯说，但眼看苏昕跟进了韩凯的办公室，决定再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