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歌尽繁花

1、初次见面

　　郑嘉禾手里提着行李，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短得很有些朋克的风格,不是她怀旧或是追求潮流，而是因为没钱，头发又乱得吓人，自己动手剪的,一年之久，足够亲戚嫌弃得将她扫地出门。
　　此刻，她站在火车站的出口，眼巴巴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既然回了那封邮件，应该不会避而不见吧？
　　可惜，辛正茜自始至终也没有出现。
　　她茫然之际，看见一张写有她名字的纸牌，牌子举得不高，显得没什么诚意，但好在“郑嘉禾”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非常醒目。举着牌的男子有着出色的面容，嘴角边噙着一抹笑意，眼神有些漫不经心，好像等了她许久，却没觉得丝毫的沉闷。
　　嘉禾走上前去，迟疑地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韩凯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没料到自己接的人和别人原先描述的长相出入这么大，“你是郑嘉禾？”
　　“我是。”嘉禾觉得好过一些了，也许是她妈派他来的。
　　“那就是了，你妈现在人不在这边，嘱咐我来接你。”
　　嘉禾跟着他出了熙熙攘攘的车站。韩凯没说话，只将她的行李拿了过去，然后带着她快速走向停车场，打开车后备箱，将行李箱塞了进去。
　　嘉禾见他做得这样习惯自然，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我妈的司机吗？”
　　韩凯刚从车里拿出矿泉水，此刻正在润嗓子，她这一句差点没让他呛着，“嗯?”懒懒地应了一句，似乎根本不屑于解释。
　　“真屈才啊！借我点钱。”
　　“做什么？”韩凯警惕道。
　　“为了表达谢意，我想请你吃饭。”
　　韩凯无话可说，原先他还在想，接到的人该是如何一副沉痛凄惨的景象，看来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何况他并不习惯安慰别人。
　　“你没吃过饭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嘉禾觉得窘迫，她怎能说因为担心她妈不来接她，所以车上省着钱，没敢吃方便面，喝了一肚子凉白开，“我一点也不饿。”她神态不屑，大有穷人不食嗟来之食的味道。
　　韩凯没搭理她。
　　嘉禾索性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这无疑是个美丽的城市，成排的椰树，枝叶迎着海风微微飘动。天色已经转晚，白天的热浪似已完全退尽，开着车窗，能感受到习习的凉风。一切从新开始，真好！当然，这得感谢学校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转校。可能这年头大学也考虑到心理辅导不管什么用，因为年轻，所以冲动，校园死亡方式层出不穷，拆个危房，都有人被砸死，家庭危机，三角恋爱，工作焦虑，什么都阻挡不了学生前伏后续的跳楼、上吊、教学楼跟宿舍楼前快赶上烈士陵园了，本着送走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在她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和她还没精神错乱之前，辅导员就开始循循善诱，劝她休学，等她回来要求转校时，学校更是批准得神速。
　　“介意陪我去个地方吗？”韩凯礼貌地问她。
　　“不介意。”嘉禾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矫情，后来才发现，这是他个性伪善的习惯。
　　嘉禾跟着他到了现场才知是珠宝展销会，不过大家都不是来买东西的，宴会上放着轻缓的音乐，衣香鬓影，人群三三两两，各有各自的阵营。
　　嘉禾行李还放在他车里，不知他带她来这干嘛，但他只是冷淡地丢了一句话：“饿了，就吃点东西。”
　　嘉禾见他几步就隐没到人群中去了，心里腹诽没见过这样大牌的司机，不仅大牌，而且抠门，连顿饭都舍不得请，敢情是上这来蹭饭的。她穿着运动服，经过长途旅行，很有点老妈子的憔悴，跟这种场合有点格格不入，便自动隐没到角落里。
　　宴会大厅的一端，长长的桌子上摆着各色的点心和饮料，还有一些饭食。此时她确实有点饿了，看见蛋黄一样的果冻，觉得很诱人，试着拈起一块，果冻很滑，夹起来还真要些技巧跟耐心。她自小拿筷子就与人不同，却总是改不过来，遇到滑溜的东西，难免要费些功夫。
　　她背对着华丽的一干人等，独自戳着食物，一次、两次，仿佛是盘子里夹弹珠，总是不能如愿，对着食物竟无处下牙。她正懊恼着，不想却听见一声轻笑，笑的人像是礼貌地忍了许久，却终是隐忍不住。
　　嘉禾回头，看见韩凯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个勺子和银质的碟子，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有些许嘲弄的笑意。她从没想过有人可以将笑容诠释得这样好看，看漫画里那些笑容满面的男孩，有爽朗的、温柔的、狡黠的、邪气的，却都不如这人，只是抿着嘴，勾起些微的弧度，却让人心跳慢了半拍。
　　“你干嘛站我身后！”
　　韩凯扬了扬手里的碟子和勺子。
　　原来他是去取东西去了，嘉禾接过他的餐具，将吃的送进嘴里，看着他道：“你叫什么呀？”
　　“韩凯。”
　　言简意赅，好像多说一句话，都会要了他命。嘉禾玩心乍起，“我叫你韩凯哥哥好不好？”咬牙，咧嘴，有意将哥哥两个字拖得很嗲
　　韩凯清俊的脸白了一下，嘉禾感到久违的愉悦，“你带我到这干什么呀？”
　　韩凯扬了扬眉，对着宴会大厅不远的地方说：“看见那个穿着唐装的女人了吗？那是你妈。”
　　嘉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辛正茜正姿态优雅的站在那里，上半身穿着贴身的湖绿色的棉质唐装，配着简单的黑色裤子，腰间垂着花色流苏，身段优雅高挑，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颀长的脖子微微扬起，不经意间露出白皙的脖颈，犹如名贵的青花瓷瓶。她的身边依着一个卷发的女孩，两人正亲昵的咬着耳朵。女孩身着淡绿色一体式露背小礼服，仿佛跟辛正茜搭配着来的，硬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这母女二人的身旁站着一个发福的、满头白发的男人。
　　嘉禾听见那女孩拉着辛正茜的手道：“妈，你看那款玉镯怎么样。”
　　辛正茜微微笑着道：“不错。”
　　一旁的男子应声道：“你们喜欢的话，呆会买下来好了。”
　　“你现在要不要去见她？”韩凯在一边慢悠悠地道。
　　嘉禾还没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心底有些怨恨他此刻事不关己的漠然，不自在地看了看脚上的旅游鞋，一身昨晚在火车上睡觉都没换过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还有自己剪得层次不齐的乱发，身段卑微得快要到尘埃里去了。她倔强地扬着头，嘴硬道：“我还没准备好，我打算改天见她。”
　　韩凯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近似无所谓地道：“那好，有时间咱们再安排。”
　　他后来说了些什么，嘉禾都没听清楚，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假期由于一直呆在房间里，隔绝着自己，几乎跟人没有任何接触，也缺乏任何活动，此时无力感突然一股脑涌了上来。
　　这时一男一女匆匆忙忙走向这边，那女孩全然没顾忌到男朋友在身边，反而对着韩凯笑得格外欢畅，“韩总，真巧，您怎么也有兴致来看珠宝啊？”
　　嘉禾愣愣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韩凯，头痛，像是要晕了，他到底打哪冒出来的？
　　韩凯简短地道：“随便来看看。”接着他转向嘉禾，“你是不是还没去学校？我现在送你过去？”
　　嘉禾勉强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