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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退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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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二十五年十月,自状元风波以来,秦桧已有数日不上朝,其子秦熺向赵构奏明,其父已染病在床。
这日,赵构正在文德殿翻看奏折,都是举荐秦熺为相的,赵构不觉气血翻涌,这朝堂之上果然都是秦桧的势力。他一气之下将奏折全部打翻在地,突然看到落在地上的一道奏折里面夹杂的几封密信露了出来。
赵构捡起地上的密信,全部都是秦桧与完颜宗弼的往来信件,他早已知晓秦桧与金国当权者关系密切,却未想到他们的关系竟密切至此。
赵构眼中略过一道寒光,口中喃喃道:“是时候了。”
这些年他对秦桧的作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以为秦桧只是他养的一条好狗,从未想到自己养的好狗也会对自己露出獠牙。
内侍忽然上前奏道:“普安郡王求见。”
“快宣。”
赵瑗走至大殿,上前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当年在赵太后和潘妃的的极力劝说下,赵构从宗室子弟中挑选出来两位宗室子弟竞选未来的储君,这二人便是赵瑗和赵璩
某日赵构召赵瑗与赵璩宫,赐他们宫女各十人。未过许久又将这些宫女召回,命人检视,赐给赵璩的宫女都已非处女,而入赵瑗府中的宫女皆为完璧之身,赵构当时未置一词,但心中已有定论。之后赵瑗也时常在其左右帮赵构处理朝中之事,赵构便对赵瑗更加赏识。
今日见赵瑗前来,一定有事,赵构便摒退左右,“你们都下去吧,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赵瑗见众人退去,忙道:“父皇,秦桧已病数日,朝中是否有异常?”
赵构疑惑道:“瑗儿可是听到了何事?”
“儿臣觉得最近秦府有些异常,许多大臣进出频繁。如今朝中秦桧独相,其子秦熺进了少师,职位仅次于秦桧。秦桧一死,相位非秦熺莫属,另外,眼下秦府门客大兴狱案,请父皇小心。”
赵构将奏折递给赵瑗:“瑗儿看看这些奏折。”
赵瑗将奏折一一看过之后,疑道:“如今朝政被秦桧把持,怎会有弹劾秦桧的奏折?”
赵构眉目一敛道:“看来朕的身边已混进了其他势力。”
“那父皇岂不危险?”赵瑗担忧道。
“无妨,此事日后再说,如今之计,需搬倒秦桧。”
“秦氏父子苦心经营了十几年,权势滔天,撼之不易,皇打算如何做?”
赵构笑了笑:“此事不急,朕要先看看秦桧病得如何,再做决定,万不可莽撞。这几日,皇儿可与那沈虚中多接近,他虽是秦桧一手提拔,但为人正直,又手握兵权,他日后定有用处。”
“儿臣这就去办。”
赵瑗走后,赵构立马去秦府探望秦桧。
回来之后,他让大殿中的人全部退下,独留赵瑗。
赵瑗上前道:“父皇,秦桧病情如何?”
“朕今日诏你前来,就是为商议此事,依朕看,秦桧活不过三日。”赵构望了赵瑗一眼,又问道:“沈虚可否找到?”
“回父皇,沈虚中愿意效忠父皇。”
“好,快把他连同杨沂中、赵璩都召来。”
不多时,几人已来至殿内。
“杨沂中,朕命你带所有兵马,守住皇宫和临安九门,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准出入,现在就去。”
杨沂中领命后快速离去。
“赵璩朕命你带五百兵马,快速去江东马步军大营,向丁祀传旨,命他所有兵马不要离开营门一步,若他不听,立斩不赦。”
赵璩领命而去。
“沈虚中,朕命你马上起草秦桧父子罢官致辞,明日早朝,当庭宣读。
“臣遵旨。”
“瑗儿,你去张去为那里,把宫中所有禁卫全部派驻四门,严防有人私闯禁宫,若有违令者,杀无赦。”
整个秦府祖宗三代,满门罢黜,消息传来,秦桧一气之下,吐血而亡。过了三日,秦府门口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昔日那种车水马龙的场面再也没出现。
消息传至韩府,韩世忠派人将宫中的暗卫全部撤了出来,这也是梁红玉早就同他叮嘱过的:“秦桧死后,务必将宫中暗卫撤出。”
秦桧死后,赵构派人查了几日安插在宫中的内线,却毫无结果,此事便不了了之。
时年,赵构已五十四岁,自梁红玉死后,他日渐觉得忧愁与不安,随着身边的人一一离去,他对死亡也愈加恐惧,感到生命何其短暂,也早已厌倦了这个皇位,便心生退位的心思。
绍兴三十二年五月,赵构立赵瑗为皇太子,更名赵眘,六月,诏皇太子赵眘即皇位,是为孝宗,赵构退居德寿宫。
德寿宫原为秦桧府邸,赵眘将其扩建修整,赐名为德寿宫,以供赵构颐养天年。
某年冬季,德寿宫园内梅花初绽,暗香清逸,比往年开得愈加繁盛。
赵眘应邀于晚膳后前往德寿宫,远远便看见赵构半躺于堂前屋檐下,就着榻中皮裘被褥小寐,赵眘悄然走进,默不作声立于旁侧,静待他自己醒来。
过了片刻,赵构徐徐睁开双目,侧首看见赵眘,便笑道:“你来了。”
赵构指着坡上一片梅树,道:“今年这里的梅花开得很好,官家看看吧。”
赵眘抬眼望去,但见坡上梅花如玉般绽放,苔须垂于枝间,恰逢吹起,绿丝随风飘摇,的确很美。
赵眘顺着赵构的目光望去,,见他痴痴地注视着前面几株花树,那些花树原本是置于内宫梅园的,赵构移居德寿宫前夕深夜特地命人将这些花树移栽过来。
此刻赵构的眼中有少见的苍凉之意,那怅然若失的神态让?顿觉陌生。
赵眘走后,梅园内的笛音响起,和着宫姬的歌声,心底的身影渐渐明晰,像是随腊梅暗香飘进,悄无声息地融入这新词的意境里。
厅内坐着一美人,见赵构、赵眘已入座,便也轻轻走来,她身着一袭色劲装,手握一把利剑,于风中音乐声翩然起舞,梅花花瓣也随着利剑的飒飒声应声而落,有几颗花瓣尽数落于她高挽髻之上,那女子的姿态和神情异常妩媚,赵眘?却隐隐从中看出几分英气来,就好似早些年民间盛传的红衣女将梁红玉,赵眘入宫迟,并未见过梁红玉,只听闻今日宫中都在传赵构新纳的美人容貌酷似当年的宣妃梁红玉,赵眘不免多看了几眼。
赵眘起身执玉杯给赵构斟酒,赵构几盏酒过肚之后,仿若又看见了梅林舞剑的梁红玉,她巧笑倩兮,盈盈一笑,对他道:“官家是不是醉了?”
美人一曲舞剑作罢,朝赵构款款走来,赵构对她道:“红玉,来坐朕身边来。”
女子好似习以为常,眉间含笑着坐在赵构身侧,给他斟酒,几盏酒过后,赵构彻底醉了,躺在榻上酣睡起来。
赵眘遂命内侍将赵构抬于里屋。
而后转身对那女子说:“太上皇为何唤你红玉。”
那女子抬眼望向屋内,道:“许是将我当做他思念之人吧。”
这日,临安城的醉香楼内人声鼎沸,说书之人将木板拍得“啪”一声响,“话说那日梁红玉被柳如眉出卖,身陷敌军阵营……”
话音在此戛然而止,留一片悬心的寂静。角落里,阿森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泛白。他买下这醉香楼,只因这是她最后在临安城留下笑声的地方。每日此时,他仿佛又能看见,那一抹鲜烈的红,如同那年上元灯会,她在万人中央舞剑,衣袂翻飞,灼灼其华,照亮了他此后所有灰暗的岁月。
说书人醒木再落,声音沉痛:“那金贼欲折我大宋傲骨,却不知梁将军铮铮铁骨,岂是枷锁囚笼所能困住!她于敌营之中,骂不绝口,挥舞着双刀,伤敌无数,终于力竭……”
“……虽力战而竭,梁将军终未受辱于敌手。她面向江南,自尽殉国,英魂不灭!”
楼内一片唏嘘,有人以袖拭泪。阿森默然起身,走入后堂,那里供奉着她的灵位。没有写官职,没有写封号,只刻着他对她唯一的称呼:吾妻红玉。
后来,朝廷的旌表下来了,百姓的万民伞立起来了。临安城外,面朝北方的山坡上,一座“英烈夫人祠”悄然矗立。祠成那日,人潮如织,阿森远远望着,见那袅袅香烟升起,仿佛她跨着战马,乘风驭云,归来看看她守护的这片山河。
赵构死后,赵眘为飞平反,追复岳飞“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等官职,并追赠岳飞谥号“武穆”。
韩世忠的威名也日益,麾下儿郎如云,府中往来皆豪杰。多少人为他说媒,言那名家闺秀,温婉贤淑,可续香火。他皆摇头拒之。
偌大的韩府内,只剩韩世忠一人。从此,青衫之外再无红妆。
夜深人静时,他常独坐院中,对影成双。石桌上,永远放着两只酒杯。他为自己斟满,再为她将那杯酒缓缓洒在地上。
“红玉,”他对着空茫的夜色低语,声音是常年征战留下的沙哑,却浸着化不开的温柔,“庭前的石榴树,今年花开得极好,红得像火,像你……”
无人应答,只有风过庭树,沙沙作响,似是她遥远的叹息。
他就这样,守着一段记忆,度过了他的余生。终其一生,未再娶妻。
而那醉香楼里的说书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话说那梁红玉被金人掳走后……”
醒木拍响,一段英雄传奇被反复诉说,一段至死不渝的深情,也在这声声传唱中,成了不朽的传说。人们为忠烈洒下热泪,也为那此后一生未娶的将军,扼腕长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