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是家，但又不能全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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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念真低下头看了一眼名片，纯黑色的背景，上面烫金工艺印着银柳两个字，还有一串数字。
她面无表情把名片往鞋架上一扔，转身就走进卧室。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在某一个清晨，万念真感觉有人站在床边，不停喊着自己的名字。
看身影是一个中年女人，声音带着一些惊慌。
“真真？真真！你醒醒啊！”
女人摇晃着自己的肩膀，迫使万念真不得不回应对方。
她推掉女人的手，不耐烦坐起身，抓了抓头发：“你谁啊？干什么？”
“我的天哪，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姑姑啊。”万秀坐在床边，摸了摸侄女的额头，“摸着也没有发烧啊。”
万念真再次打掉那只手，再次看向那个女人。
确实，是万秀。
“你来干什么？”万念真重新躺下，把自己包裹在柔软的被子里，“你不怕被讨债的找上吗？”
“你说什么呢。”
万秀的脸上有些尴尬。最初听闻自己的亲哥哥欠了一屁股债，她连电话都不敢跟对方通。
因为自己家也是普通家庭，孩子都还在上大学，也怕惹上麻烦。
“姑姑，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先走吧。”
“真真，你是不是生姑姑的气了？”万秀试探询问，“姑姑也有自己的苦衷，但现在风头过了一些，我还是想来看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我是认真的，姑姑，你再不走，说不定真的会遇上讨债的。”
万念真的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人来找过你了吗？你有没有受什么伤？”万秀语气也着急了起来，“跟姑姑回家住吧，起码一家人还在一起。”
万念真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睡意好像一瞬间消失了。她转过头，看着万秀认真的神情，询问道：“真的吗？”
“嗯，真的。姑姑今天来就是想接你回家。”
其实，万秀撒了个谎。
她今天的本意只是想来看看，再尽能力拿一点钱帮助侄女。
但是看到万念真病恹恹的样子，血脉开始产生作用。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心硬的人，哥哥的巨额债务帮不了忙，照顾一下侄女还是能做得到的。
“走吧，姑姑那儿虽然只有两室一厅，但你表弟上大学，一直都住在学校，只有周末才会回来，到时候就在客厅随便凑合一下就行。”
万秀很认真，完事还开始寻找行李箱，就要帮万念真收拾行李。
万念真坐了起来，看着忙碌的姑姑，近几天被伤透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坐在出租车上，万秀拉着万念真的手，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万念真笑了笑，看向窗外，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回头看向万秀：“姑姑，你跟我爸联系过吗？”
“他们出国那天联系过，不然我怎么会有你家的钥匙？”
“那之后呢？”
“之后就没有了。”
万秀没有多说，其实她没有主动联系过万隆。唯一的一次电话还是万隆用不认识的号码打过来的。
电话里，哥哥交待了万念真所在的位置，并且从机场把备用钥匙寄到万秀家里，希望她有空的时候去照顾一下。
“放心吧，你爸爸肯定没事。他收回账，很快就会回来的。”万秀面带笑容安慰着看起来有些难过的侄女。
万念真也没有说破，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她不想把父母有可能漂泊在外、甚至一辈子都回不来的事情告诉姑姑。
她更不敢提那个什么银柳来找自己要钱的事。
这一瞬间，万念真才明白，原来自己也会害怕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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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秀家在海城城西新开发区。
这里原来属于城郊，后来因为海城发展需要，便一路往内陆扩张，把城郊也纳入了城西管制，这一片就不再叫城乡结合部或者城郊，成为了新开发区。
这里多数为城郊当时的拆迁户居住，近几年有一些工厂落户在这里，人员相对于来说复杂一些。
姑丈王德正就是城郊居民，拆迁后获得了一笔补偿款和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他父母早早去世，现在一家三口住刚刚好。
万秀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万念真紧随其后，两人正要走进电梯时，遇上了买菜回来的王德正。
“这也太巧了。”万秀率先开口，“德正，真真今后就跟我们住在一起了。她一个人总归是不安全。”
王德正人不坏，就是有点小气。大概是跟小时候穷有关系。他爹妈去世早，爷爷奶奶养他到八岁后也相继去世。
他自己守着老房子，靠捡废品和村里邻居接济才长大。
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就是家里的伙食费要涨了。
但他也活了四五十年，知道这种担忧不能当着本人面说。
于是，王德正笑着看向万念真：“没事，安心住下吧。”
万念真冲姑丈说了谢谢，之后就往后退了一些，不去刻意奉承什么。
走出电梯时，王德正头一个跨了出去，万秀紧跟着丈夫，伸出手用力拉了一下对方，小声道：“你走那么快干嘛？一会儿真真要多想了。”
“我的腿，我还不能走快点了？你说你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家庭里的一员啊？”
说完，王德正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径直就往厨房走。
万秀转过身朝万念真招了招手，示意让她快点，接着自己就拎着行李箱，怒气冲冲也走进了厨房。
“王德正，那是我亲哥的亲女儿，我能不管她吗？”
“我没让你不管，我是让你跟我商量商量。”
“我哪里还有时间跟你商量啊，你都不知道，那个房子又黑又小，就是我哥以前那套房子，我还是从那里出嫁的。”
“那套房子怎么了？”王德正挽起袖子，开始洗菜，“我觉得那套房子挺好的。”
“你当然觉得好了，真真可是从小过惯了好日子的，你让她在哪里怎么生活？”
听着万秀还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王德正关掉了水龙头，看着妻子：“你也知道真真从小是被捧在手上的。她在那个房子里过不惯，在我们家就能过惯了？我们是有什么本事能让她过成以前那样的日子啊？”
这点万秀是真没想到，她只觉得家人住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待在一个又黑又小的房子里来得好吧？
万一真真受不了，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呢。
“王德正，我也跟你说清楚。我没打算让真真过回以前的日子，真真自己也知道，我们家就是普通家庭条件，所以都不需要我们多说多虑。”
说完，万秀换了一个姿势，靠在灶台边上：“我是我哥养大的。文柏没考上好大学那一年，是我哥给文柏赞助了高补考的费用不说，上大学还包了一个大红包。在他好过的时候，可没少接济我们。”
这些事，王德正也是都记得的。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他是很愿意感谢万隆对他们家的照顾。
只是，他的抠门思维能延伸到方方面面，遇到突发状况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钱。
他叹了一口气：“你看看，这些菜够不够？不然，我再去买一点？真真喜欢吃什么？”
见对面给了台阶，万秀也没再继续，转过身朝门外喊：“真真，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停在门外的万念真应了一声，从一旁的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穿上，应声道：“姑姑，随便吃就好。”
她知道姑姑和姑丈一定会为自己住在这里的事情争论一番。
与其过去直接听到谈话，还不如站在门口，维护她最看重的自尊心。
饭桌上有蒜蓉小油菜、西红柿炒鸡蛋、紫菜虾米汤外加一只切好的酱鸭。
王德正还是出门去添了一样肉菜。他想着，总归是第一顿，得稍微有点招待的样子。他也不讨厌这个侄女，没必要把关系弄僵。
付款的时候心里痛了一下，但想着晚上王文柏回来也能吃，心里就舒坦了一些。
饭后，万念真拿起手机给姑丈转了三千块钱。
看见消息后，王德正连忙把手机递给万秀，接着说：“真真，你这是干什么？这钱不用给，你现在也遇上困难了。”
“姑丈，姑姑，我之后还得在家里打扰一阵子，总不能白吃白喝你们的。只是我手里钱不多，所以只能先给你们这些，就当是我交的伙食费了。”
万念真明白，要稍微没有负担住在这里，就必须要付出一些已拥有的东西。
她不想一次性给那么多，想留点自己生活。交家用这个行为会随着自己居住的时长而持续，所以在还没找到生存之计的时刻，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大方，不把几万块放在眼里。
姑姑一家都以为父母很快就会回来，但现实就是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不能说破，也不想说破。
如果想要长久在姑姑家住下去，她必须拿出客人的态度和思想。
是家，又不能全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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