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她那引以为傲的自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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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不会讲话，戴上助听器，还能听得见。」
黎煦趴在桌上，无数次想要起身反驳身边人对他讨论的声音，但他无法操控自己，最终只会像条落水狗一样继续回到这个专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下。
这是小时候的黎煦。
长大后的黎煦像一块海绵，无限吸收周围人对他的议论，再到晚上统一把这些议论丢掉。
那又怎么样？
他听不见、说不出又怎么样？
他的人生，不需要别人的指手画脚。
所以他时常低头，时常在走廊上摘掉助听器，时常选择坐在位置上睡觉或者看漫画。
他成绩一般，心中更是明白只要一毕业，大家就会分道扬镳，再也不会见面。
午后的阳光照进教室，所有人都在酷夏的影响下，有些懒洋洋。
那一年是海城少见的夏天，火辣辣的阳光无差别攻击每一个能到达的地方。洒水车在路面上来回行驶，水花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冒出白烟，知了不停在树上叫嚣，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所有人都趴在桌上，连话都懒得说。
体育课变成了自习课。
老师坐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书本，一下又一下扇着，头顶上的吊扇已经长时间工作许久。黎煦抬起头，想着这东西会不会哪一天就掉下来？
“太热了！受不了了！”刘盼站起身，看向老师，“老师，我们能不能去买根冰棍？实在是太难熬了。”
“等下课再去。”
刘盼撇了撇嘴，转身看向一旁的万念真：“真真，我们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吧！”
“溜出去也会被发现。”万念真朝教室前门抬了抬下巴，“就坐在那儿呢。”
作战失败，刘盼泄气趴在桌上，时不时看一看手表，掐着点算下课铃响的时间。
“3，2，1！”
伴随着铃声，刘盼拉着万念真，朝后门冲了出去。
商店里已经挤满了低楼层的学生，两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刘盼挑了一根老冰棍，万念真则拿了一瓶汽水。
“啊，终于解脱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刘盼站在商店门口，声泪俱下，饱含感动的眼神注视着手里的老冰棍，小心翼翼咬下一口。
万念真感觉全校的人都来了。她看着自己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来来回回。
“神奇，第一次见黎煦来商店买东西。”
顺着刘盼的手指，万念真抬起头，看向对面走来的高个。独自一人在三五成群中显得有些突兀，待对方走近，她才发现，黎煦的耳朵上没有东西。
是觉得这里太吵了吗？
万念真忽然冒出这个疑问，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黎煦的背影。身旁的刘盼也被迫停下脚步，开口抱怨：“小万，干嘛呢？不走了啊？”
“就来。”
“快点！热死啦！”
万念真收回目光，挽起刘盼的手，两人有说有笑朝教室走去。
一瓶汽水见底，万念真拧紧瓶盖，走到教室后边的垃圾桶，把瓶子扔了进去，随后转身走出教室。
洗手间在楼下，她抬起手看了看表，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一阵小跑，她即将拐弯，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尽管自己及时停下，但还是跟对方撞了一下。
在力量悬殊的碰撞下，她不受控制往后倒。
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制止了后脑勺着地的风险。
嘎吱！
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等站稳后，她低下头，抬起脚，看着被踩断的助听器，脸上浮现抱歉：“不好意思，这个被我踩坏了。”
黎煦同样低着头，看着助听器，没有动作。
万念真皱起眉头，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两人对视间，她一字一句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她想，黎煦应该读得懂唇语吧？
其实黎煦不懂什么唇语，只能凭感觉猜测。他盯着眼前的人，发现对方第一次没有扬起下巴对自己说话。
他摇了摇头，越过对方，朝教室走去。
第二天，万念真拎着一个纸袋走到自己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一向居高临下的大小姐竟然稍稍弯腰，递了一张纸到自己面前——“这里是五千块，赔偿昨天被我踩坏的助听器。”
说完，对方便转身离开。
此后，两人便再无交集，偶尔见面，他会别有心思多做停留，可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留下。
思绪被路边刺耳的鸣笛声打断，黎煦回过头，看着隔壁阳台……
今天的502十分安静，像是过去从未有人住进来时一样。
他换了个姿势，左手手肘撑在平坦的扶手上，另一只手玩转手机。脑袋里的记忆碎片很多，但综合起来都是关于万念真的。
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没见到人的时候可能想不起来，但看见她的那一刻，整颗心都开始为对方好奇起来。
他没有什么朋友，身边最熟悉的就是老李。
当然，自己不可能去跟老李说这些事。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把这种好奇中带着一些些恨的感觉藏在心中，并暗自发誓，从今天开始，自己不会再去参与万念真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对方开口需要自己帮助，他都不会伸出援助之手。
低下头，看着手上被铁门夹出的淤青，随后转身走进屋里。
那个平等看不起任何人的万念真，也绝对不会开口请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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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两天，万念真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
睡眠似乎没有为她带来轻松，反而加重了疲倦。
洗手间依旧一片狼藉，她梳洗一番后，坐在藤椅上拨通了一串数字。对面是重新找的装修团队，不管如何，她总得把洗手间整理出来。
好在工程本就完成了一半，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敲敲打打，洗手间焕然一新。刚好新买的热水器也送货上门，一时间小小的一居室里挤满了人。
临走时，团队里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那位主动帮忙，帮她把垃圾一并带了下去。出门时，还碎碎念：“这个旧的蹲便器怎么被砸成这样了？肯定是上一个装修队没拆好吧？”
万念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关上门，她把热水器移到一边，坐在藤椅上把送货师傅的电话存了下来，之后洗手间能用的时候，还得麻烦对方上门安装。
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是微信群聊。
万念真盯着屏幕上这个略显陌生的群名，思考半天才想起是大学时的同学群。
「大家下周六一定要来啊！」
消息下是电子请柬。
以往这种事，她都不会去。又不是多亲近的关系，去干什么？
锁屏后，她靠在藤椅上发呆，手机还在不停响着，不用看也知道是群里在说着祝贺词。
她翻了个身，拿过手机解锁，关闭了群消息通知。
刘盼的名字很默契出现在屏幕上方，她点了接通，对方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小万，那谁结婚你去不？”
“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我打算去呢，还想让你陪我一起。”
“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哎呀，反正你在家也没什么事情。”
还不等万念真开口，刘盼就神秘兮兮说道：“你知道吗？我那个该死的前任也会去，还要带着未婚妻一起呢。我不去就像是要躲着他们似的。”
耳边满是刘盼的声音，万念真睁开眼睛，眉头紧锁，开口打断：“刘盼，我真的很忙，没时间去。”
对面也一时间没了声音，两人就这么停了一会儿，万念真打破了沉静：“就这样吧，你自己去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什么婚宴，什么前任，她现在都提不起兴趣。
她要保持那引以为傲的自尊心，这是她现在仅存的东西。
门外响起敲门声，万念真没有开口，依旧一动不动躺在藤椅上。
可外边的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不停敲打着房门。她低沉怒吼，站了起来，一脸怒气打开房门：“谁啊？”
眼前的男人带着和善的微笑，西装革履，戴着银色细边框眼镜。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壮硕的男人，满脸横肉。
“你是万隆的女儿吧。”
对方用的是肯定句，似乎很确信。
“我不是。”说完，万念真就准备关上大门。
“哎，等等。”男人伸出手，抓住了门边，“我能来找你，就是已经确定了。万念真小姐。”
“确定了又怎么样呢？”万念真松开抓着门把的手，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抓着手机，“你们是来要钱的吧？”
“你很清楚。”
“既然你们调查清楚了，就应该知道，我现在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被我爸拿去还债了。所以，你们要起诉也好，要找人也罢，去找万隆。”
“万小姐，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公司，起诉不太好。”男人嘴角依旧带着笑容，眼神却多了一份狠戾，“现在万隆失踪了，我只能来找你了。如果你爸乖乖还钱，并且没有消失，我是不会找到你头上来的。”
说完，男人的脚伸进门缝之间，轻而易举就扩大了狭窄的空间：“万小姐，你爸爸欠我们三百万，这还是不算上利息的。”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钱。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听到这样的话，男人也没有呈现出不耐烦，反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会见面，先认识一下比较好。”
万念真没有动作，脸上也没有表情。
对方也不恼，迈着大步，走进屋里，把名片放在最近的柜子上，随后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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