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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人牙子 ...

  •   她年轻时丧夫,留下遗腹子。儿幼时,聪明伶俐,软糯可爱。当家的留下几亩薄田,虽不富裕,温饱却不成问题。
      她想着,如此善可。
      过了几年,幼儿长到五岁,县里换了一位县太爷。各种苛捐杂税席卷而来,让她们孤儿寡母招架不住。仿若一夜之间,家里的几亩田地尽入他人口袋。最后,她们只剩下一座小农房。
      幼儿饿得嚎啕大哭,她舔着裂开的嘴唇,茫然无望。
      有人敲开了她的门,说有赚钱的法子。
      自此,她走上买卖人口的道路。起初,她于心不忍。只是,多了,她变得麻木不仁。做人牙子,油水多,她把孩子养得白白嫩嫩。
      孩子七岁时,她把孩子送去了私塾。
      孩子厌学,没多久,跟着县里的二流子偷耍。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孩子却说:娘,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可没资格说我。”
      她愣住,嗫嚅道。“为娘是为了养活你...”
      孩子不屑一顾。
      孩子越大,她便见他的次数越少。在孩子长到弱冠之年,有一天,她外出归家,发现家里值钱的物件和银钱皆被席卷一空。饭桌上只留下一张纸,纸上写着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云游四方,勿念。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呆坐了好半天。
      再见孩子,是一年后。
      她刚做完庄买卖,走在大街上,远远地,看见孽子带着位富家小姐在挑选首饰。她追过去,孽子已带着少女上马车,疾驰离去。
      怅然若失,她日日外出,只盼再见孽子。
      一日晌午,她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被一家饭馆轰出来。“臭叫花子,滚远点!”
      “求求...给我口吃的...”衣衫褴褛的少女,脸上脏兮兮,只露出一双干净透亮的眼睛。
      她在包子店买了一屉包子,把它塞给少女。
      少女饿了许久,顾不上形象,抓过包子囫囵吞枣地吃起来。
      “谢..谢...”吃罢,少女抹泪对她说道。
      她没说什么,离开了。孽子啊,好好的人,被糟蹋成如此模样。
      又过了段时间,她照例外出,途径一条小河,河边有人围着,议论纷纷。
      “溺死的?”
      “难怪昨夜有人听到呼救声。”
      “...”
      她心神不宁,挤进人群,只见孽子全身浮肿地躺在岸边,静静地。
      官兵来了,扛着尸体走了。
      她跟着去衙门,认领了尸体。
      二十年前,她葬了当家的。二十年后,她葬了孩子。或许,是她的报应来了?
      葬完孩子,她数数手头的银钱,所剩无多。
      刚好,听说有地方大旱。她知晓,她该去那边。于是,她雇了人和牛车,去了那边。因饥饿,有人卖女,她把手头的银钱付了一大半给那家人,带着女孩去了南方。
      女孩确实是个宝贝,她卖得一大笔钱。
      摸着腰间沉甸甸的银钱,她的内心得到些许安慰。牛车缓缓走在回乡的路上,行至无人之路,车夫停下牛车,面露凶相。
      “钱呢?!”车夫喊道。
      她跳下车,往不远处的山里跑去。
      车夫追上,一拳把她打到在地。
      “钱在哪?”说着,车夫便搜她的身。
      她头昏脑胀,被打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不...”即便如此,她还是护住腰间的钱袋。她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个。
      车夫从腰间抽出小刀。“哧!”朝她的腹间猛刺一刀。
      她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不放开钱袋的手。“别...”
      车夫猛地一扯,把钱袋扯出,再抬腿踩了她的右腿。
      “咔擦!”听到骨头清脆的响声。
      “倘若走运,”车夫看着周围的老林“就不会被野兽吃掉。”说完,便驾着牛车离开了。
      听见牛车走远,她捂着腹部的伤口,强撑着站起来,未果,摔倒。
      她的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压在腹部的手,指缝间不停渗出鲜血。
      日光柔和,初秋的凉气缓缓袭来。
      她咬咬牙,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绑住伤口。
      不能在这等死。她挣扎着爬起,拖着断掉的右腿,缓缓向远处的农房走去。没一会儿,细密的血从破布渗出来,猩红得可怖。
      走到一处河边,她支撑不住倒下,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她想起,做人牙子这些年,每次到手的女童男童,她都尽可能把她们卖去富庶之地。
      “再怎么说,在有钱的地方,怎么也活得好些...”她喃喃自语。
      晕倒前,她见到一道绿光一闪而过。
      时间回到半刻前,山茶花在树上啃着果子,山猴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阿..姊。”山猴跑得气喘吁吁。
      “今日没香蕉吗?”山茶花笑问。
      “在家中...”山猴平复下气息。“阿姊,有人在河边,流了很多血!”
      山茶花扔下果子,化作绿光飞去河边。
      河边的妇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下的沙子已染上血色。
      河里的鱼儿跃出水面看热闹,鲤鱼阿兄早已逝去,鱼儿一代换了又一代。
      她落在妇人的身旁,化回人形,伸手探探气息。
      “失血过多,无力回天。”青蛇从林中爬过来。
      她凝重地感受着手间微弱的气息,山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可有办法止血,阿兄?”她问青蛇。
      青蛇叹了口气,山猴忙把手中的药草递上。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妇人的衣裙,露出受伤的腹部,裹着的破布已浸满鲜血。
      山猴在旁帮忙,轻轻地取下破布,她施法把药草碾碎敷在伤口上,再从自己的衣裙上扯出一块破布,包住伤口。
      药草有奇效,血止住了。
      “噗!”妇人突然喷出一口血。
      青蛇摇头爬走。
      山猴怕得“吱吱”叫。
      “我们去寻大夫。”她作势就要抱起妇人。
      妇人轻抬手,拉住她的衣袖。“莫...莫...劳心...”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浑浊。
      “你伤得重...”她解释道。
      妇人惨然一笑。“无事...”她仿若见到孽子幼时的模样,天真可爱。
      “时候到了...”妇人想,倘若她不做人牙子,孽子是不是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垂下双手。
      妇人看到当家的出现在眼前。当家的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笑容爽朗。
      “当家的,奴家没把修儿教好...”妇人的眼角留下两行清泪。
      “不怪你。”当家的温和地笑道。
      她见到一个庄稼汉鬼魂,站在妇人的身旁,笑容温暖。
      “小姐,可否扶小的起来?”妇人缓缓转头,问道。
      她动作轻柔,把妇人从血沙中扶起。
      妇人只有左腿能动,右腿拖在地上。她扶着妇人,来到没有血迹的地方。
      “多谢小姐...”妇人缓缓坐下,腹部已没血冒出。
      落日的余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妇人看着身旁的丈夫,想起自己做过的勾当。最后一单,她把一名少女卖到南方。本欲把少女卖到青楼,没曾想,被一富商买走。也好,富商可比青楼好待。其实,在少女之前,她还卖过一名少女到那青楼。少女的母亲生重病,不得已把她卖掉。算来,也是十多前的事。
      此趟过来,她在青楼里没见到那名女子,问老鸨,老鸨说不知所踪。
      “当家的...奴家是不是很脏?”妇人的身子微微颤抖。
      男鬼摇摇头。
      她坐在妇人旁,看着河面。
      “小姐,小的死后...可否烧了小的尸骨...”妇人侧头。“把小的骨灰...带回家乡?”
      她点点头。
      妇人感激地闭上了眼。“小的...没有偷摸拐骗...世道啊...”伴随着微风,她的气息消散在空中。
      山猴跑前跑后地搬来干柴堆,她把妇人的尸体搬到柴堆上,从厨房里拿来火折子,点燃。
      熊熊烈火,烧了几个小时,妇人与柴堆化为灰烬。
      人的气味与柴木的气味不一样,她施法把属于人的骨灰分离出来,再拿个陶罐装上。
      她把家里打点好,翌日去跟如垣告别,晚上在山中度过一夜再出发,没想到,遇上了坟墓里的少女。
      待少女离开后,她带着骨灰罐,回到妇人的家乡,把它与妇人的丈夫和孩子葬在一起。
      葬下骨灰罐后,妇人和丈夫的鬼魂朝她三跪九拜,一起走向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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