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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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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半夜里沈珍珠就隐约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今天一大早更是直接被痛醒了,去卫生间一看果然是“亲戚”来访。
她稍微处理了下去到餐厅,往日坐不下的餐厅如今真有种人走茶凉的空荡,沈珍珠伏在桌上休息,没一会池放从阶梯上上来。
这一天无论池放怎么逗,沈珍珠都只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她每次来大姨妈都痛不欲生,这次也没什么变化,趴在桌上一小会就出了一身冷汗。
莫名地,消极和害怕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连着身体的折磨让沈珍珠更加脆弱,她想哭,吸着鼻子忍住没哭出来。
中午那位阿姨又来吃饭,刚进餐厅就叫着“小沈”,沈珍珠撑着抬起头,拿起菜单过去,还没到阿姨面前,她就已经快步走到了沈珍珠这,一脸心疼地看着沈珍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阿姨说着甚至要抬手来摸沈珍珠的脸,那副要摸又不敢摸的样子激起沈珍珠的心酸,她声音哽咽,“没事的,就是有些不舒服,阿姨,今天你要吃点什么?”沈珍珠挤出一点笑来。
阿姨将她按回凳子上,拿着菜单有些着急,“还吃什么?你都这样了,就在这好好坐着休息。”
沈珍珠不肯,哪有让客人自己找吃的的道理,她说,“阿姨,我真的没事,只是一点小问题,不至于连走几步都不行。”
她记下卢慧玲要的菜进了厨房,没一会端着菜出来时却看到本该坐在大厅的卢慧玲就站在厨房门口那条走廊上,沈珍珠一出去就见着她。
不等沈珍珠问,卢慧玲已经冲上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眼泪流了一脸,她像是和沈珍珠受着同样的苦,声音哽咽,“你这个样子怎么还要工作,怎么办呀?”
卢阿姨看上去60有余,此时却如同一个慌了手脚的孩童,只顾着哭了,连沈珍珠肚子上的疼痛都被她哭散了几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如此深地与另一个人感同身受。
有冰凉的液体在脸上流淌,沈珍珠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原来是眼泪啊,她其实很容易流眼泪,只是忍了18年,可现在她没顾上忍,就这么让眼泪糊了满脸。
卢慧玲伸手替她轻轻拭去,抱着她更加焦急,“很痛是不是,是不是很痛呀?”
不痛了,一点也不痛了,原来被爱的小孩是不会痛的,只会幸福,沈珍珠拍着卢慧玲的背,“我只是来那个而已,痛完第一天就不会痛了。”
原本是以此来安慰卢慧玲,不想她只抓着她的痛,难过地问,“怎么会这样,那不是每个月都要痛一次吗?”她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多,沈珍珠也无心再劝,跟着一起哭。
这是温辞第二次见到沈珍珠哭,他原本以为长得这般娇弱的女孩,在他坐在车里倒数321的时候就该嚎啕大哭了,可是她不爱哭,累了,难受了或是受委屈了都不哭,眼睛总像一对弯弯的月牙儿一样。
她哭起来很好看,眼睛鼻子都是红彤彤的,脸颊边挂着两抹粉色,额前的细发略微凌乱也不管,像是被摧残过的柳枝,眼睛被泪水洗得更加晶莹剔透,也让人更加心疼。
温辞想,他大概是不爱看她哭的,她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像春日里烂漫的桃花,像最和煦的微风,似星辰月色,一切美好都藏在她的笑里,而他爱极她美好的样子,心疼她掉落的珍珠。
两人总算是不哭了,沈珍珠在前台撑着脑袋看卢慧玲,她坐在离前台最近的地方,一餐饭吃得漫不经心。
她邀请沈珍珠有机会去京市玩,沈珍珠笑着点头,心里却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个机会,这次暑假过后,自己的一生除了江城是否还有别的地方。
昨日黄梅又打了电话来,沈珍珠这才知道父母给她找的那个丈夫,就是那天打电话来的沈志远。
高考完后的第三天晚上,沈珍珠听到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交谈声,黄梅说,“她就是个丫头,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考得再好也是给人当媳妇的,倒不如早点把她嫁出去,反正礼我已经收了,我是她老娘,还管不住她了!”
果然沈高远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他懦弱的样子和以往一样,记得黄梅骂人时总爱骂她和沈高远一样胆子小,没出息。
但这并不是最让沈珍珠难受的,最难受的是在黄梅说出“你说怎么什么便宜都让那丫头占了?要我说死丫头像她弟那样矮,把这身高换到他弟身上才合适点”时,沈高远也由衷地赞同,他说,“是这样的”,话里的落寞藏不住。
沈珍珠捂着嘴强忍着没哭出来,她和沈鹏浩虽是亲姐弟,可沈鹏浩又黑又壮随了黄梅,而她身高不算矮皮肤又白又嫩,随了父亲沈高远,沈鹏浩如今刚刚中考完,可身高却只有1米4左右,以往黄梅总在沈珍珠面前提起要是姐弟两身高换一下就好了。
沈珍珠一直以为父亲只是过于懦弱,但还是爱她的,因为在这个家中只有父亲从不辱骂她,甚至时常说男女在他那都一样,沈珍珠以为只是迫于黄梅,父亲才不对她过于亲近,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沈高远对她不打不骂也不过是不将她当回事,沈珍珠整日给沈高远捶背,却仍然比不过什么都不做的沈鹏浩,他口口声声说着一样,手机上留给沈鹏浩的备注是“乖儿”,而沈珍珠只是“沈珍珠”。
当时天色很黑,沈珍珠从家里失魂落魄地走到河边,这是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周围全是半人野草,晚上时常有蛇出没,可沈珍珠一点也不怕,她看着黑墨水一般的河水一浪接着一浪向前滚去,若是人掉落进去恐怕也会立刻消失吧。
当年她出生时黄梅就要把她溺死,如今她长大了,自己跳进这河里把自己溺死,或许也是随了她的意。
天边的曙色渐渐撑破黑暗,沈珍珠没有往河里跳,她心里的怨恨和不甘又一次被河水冲走了,最后只在河边湿润的泥土上写下6月11日的日期,转身回了家。
从家里收拾东西到抵达云城,她用了一天的时间,一路上人生地不熟,又不停地换乘公交,她本该害怕的,可走得越远,心里却越发高兴起来。
现在她走远了,但是那个所谓的“丈夫”还在,黄梅还是不肯放过她,养育了沈珍珠十八年,她现在要回报了。
电话里黄梅像骂畜生一般骂她,叫她好好和沈志远培养感情,暑假回去就结婚,那头沈鹏浩呼喊,“妈,姐夫买了好多吃的来,我现在就想吃”,黄梅立刻轻声细语起来。
沈志远应当还在沈家,凑到电话前叫沈珍珠,“珍珍,你爸妈我替你照顾好,等你回来咋们就结婚吧。”
她们村只要办了酒席就算结婚了,结婚证反而没那么重要,沈珍珠小的时候看到过十五、六岁就出嫁的姑娘,父母觉得正常,小姑娘也尚不懂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了。
只是那时的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云城下雨了,细细密密的小雨被风吹着从餐厅的大门扫进来,楼下坐在一起聊天的阿姨们手忙脚乱地把椅子拖回屋里。
沈珍珠站在餐厅的大门口伸出双手去接雨,冰凉的雨水一点一滴打在手心,天气似乎要凉了。
一件厚重的衣服忽然披在身上,沈珍珠转身看去,温辞正低着头替她把外套拢紧,他自然地把沈珍珠的手整个包在手心从雨里收了回来,用双手小心地揉搓着,“怎么这么凉?”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在耳边。
沈珍珠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抬头时又笑起来,“好玩。”
“小珍珠这么贪玩呀”,他也笑着,两人说着这些没营养的话,看着面前像细线一般的雨,水汽遮掩住了眼睛,柔化了男人的眉眼。
他紧紧握住沈珍珠的双手,又低下头问她,“进去吧”,沈珍珠于是乖乖地把大门关上,同温辞一起坐在前台。
池放那家伙每天坐不住,一闲下来就乱跑,他的位置倒成了温辞的专属座位,沈珍珠有时候甚至觉得温辞比池放更像在餐厅工作的。
温辞习惯性地把热牛奶放到沈珍珠手边,看着她捧着慢慢地喝,今天的牛奶他特地温得更热一些,沈珍珠怕烫,几乎是用舌头在舔,像只喝水的小猫。
看着沈珍珠这乖巧的样子,温辞心都快要融化了,他对沈珍珠初初生出一些好感时只知道用惯用的伎俩去骗她,用温柔的表象去诱哄她,他知道沈珍珠单纯如斯,哪怕他做得再明显也不会被沈珍珠识破,他们之间果然越来越亲近。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为她的笑动容,为她的难过而心痛,温辞以为自己仍是在欺骗沈珍珠,可停下来回想是却觉得他欺骗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云城的风景美极,又有许多古迹,花山镇上更是被鲜花点缀得犹如一座花城,每至夜间,各色灯光如流水涌动,漫天星辰交相呼应,天地浩荡尽可在观景台揽入眼底。
沈珍珠尚未见过这些,还有一个约定未完成,温辞说,“小珍珠,等你放假我带你去镇上玩吧。”
“就只有我们两吗?”她从牛奶瓶口前抬起头来,杏眸瞪得圆溜溜的,似乎有些不太乐意。
温辞顺手捏了把她的脸颊,改口说,“叫上池放一起。”
小姑娘立刻又放下戒备乖乖地喝起牛奶来,一副悠闲的模样,晃着小腿,偶尔看看门外的雨,温辞差点被气笑了,这小白眼狼,有池放就这么放心,对他却像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