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清音墨影

7、第 7 章

　　他的声音，是久违了的低沉轻软，那熟悉的温柔，一下子就卸掉了她全部的防线，手指一松，本来捏在手里的一件衣服飘落在地上。
　　陈洛钧握着她的手腕，试图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一点。
　　雪容条件反射一般地拂开了他的手，接着后退了一步，别扭地转过头去，只怕眼泪就要在下一秒夺眶而出。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更不想在他面前哭。
　　“容容，你听我说，我想过了，与其让你一个人住，或者是跟陌生人住在一起，不如让我来照顾你……”陈洛钧又一次抓住她，硬是把她往自己面前拉了一步， “你当我室友也好，哥哥也好，都随你便，行不行？”
　　雪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心一意地深呼吸，良久，才终于收回了眼眶里的眼泪，认真地说：“我不要人照顾。”
　　陈洛钧指着还在漏雨的窗户，正色说：“你自己会修窗户？”
　　“我可以找人修。”
　　“那你自己会做饭？”
　　“我已经学会了。”
　　“一个人不会害怕？”
　　雪容摇头，笑容有些凄凉：“早就习惯了。我说过，我不是原来那个容容了。”
　　她重新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他有一刻失神，随即站起身来，低头轻声地说：“你爸爸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要听我的话的，你忘记了？”
　　雪容蓦地抬起头来，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容容……”他又叫了一声，抬手晃了晃她的肩膀。
　　雪容像是呆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却终于冲破眼眶，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靠着身后的衣柜，低头倔强地咬着嘴唇，紧皱眉头，努力克制着抽泣，只有两行眼泪，像断了线一般纷纷滚落。
　　恍惚间，当年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又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陈洛钧走近一步，默默地把她揽进怀里。
　　雪容伸手推他，却被他紧紧地圈着，一动也不能动，只好一边愤愤地张口咬他的肩膀，一边哭得天昏地暗。她其实很生气，气他这样清楚她的软肋，一句话就说得她无言以对，又气自己在他面前这么懦弱，努力了这么多天，试图装得强大一些，却还是这样落花流水地败下阵来。
　　越是气，越是不想在他面前这么丢人，她却越是忍不住眼泪。
　　陈洛钧的肌肉一下子吃痛绷紧，却纹丝不动地由着她咬，一边忍着痛，一边听她模模糊糊地抱怨：
　　“你还好意思说答应我爸爸照顾我？那你这两年跑到哪里去了？除了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你什么时候照顾过我？”
　　“是，是我不好。”他没有要争辩的意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你少说好听的来哄我。”
　　“我没有哄你，我知道错了。所以才让你不要走。”
　　“你说让我走我就走，让我不走我就不走，那我成什么了？”雪容开始挣扎，挥舞着手臂，想要摆脱他的怀抱，“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雪容真的恼了，抬脚就去踢他的小腿。
　　雪容早就跟他闹惯了，这一脚踢得简直自然而然，陈洛钧倒抽一口冷气，身体顿时僵硬了，可手臂却还是没有放松，痛得连声音都颤抖着，低声地吼道：“就当我求你，还不行吗？”
　　他竟然求她？
　　雪容本来还在挣扎，眼看下一脚就要跟着踢出去，却猛然间停下了动作。
　　陈洛钧看着见她满脸的泪痕，委屈地低着头，不禁又放柔了声音，重复了一遍：“容容，就当我求你，好不好？你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
　　雪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想了想，轻轻地挣开他的怀抱，自己抬手擦干眼泪。
　　陈洛钧伸手按住雪容的行李箱问：“不走了，好不好？”
　　雪容扭过头去。
　　其实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这么个没有亲人的大城市里，她没有人可以投靠，也不好意思去投靠别人，自己更绝对不可能再立刻租到一套房子。
　　可她不肯点头，更不愿意承认，其实心底深处，她也不想走。
　　陈洛钧见她不说话，心里的忐忑反而烟消云散。
　　雪容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把自己箱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件地仔细展平，所有的纽扣都整整齐齐地扣起来，拉链拉好，再重新放回橱里挂起来。
　　本来箱子里也没扔几件衣服，他却整理了很久。整理完了，又把行李箱关好，放回橱顶，才对雪容说：“先吃饭，然后找人来修窗子。”
　　雪容被他拽到桌前，还没来得及坐下，便颇为意外地闻到一股久违了的清香，抬头惊讶地问：“哪来的菊花脑？”
　　说着，雪容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菊花脑是他们家乡特产的一种野菜，是她的最爱，不要说英国，就是在A城这边，也好几年没有吃到过了。
　　“我有朋友回老家，我特地让他带的。”
　　桌上还有椒盐排骨，清炒芥兰，简简单单的一荤一素，都是她爱吃的，她面前甚至还摆着额外一碟椒盐粉。
　　雪容默默地拿起筷子，只觉得鼻端那股淡淡的清香味那样沉重，压得她连筷子都握不住。
　　酝酿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来说：“洛……”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忽然响起来的门铃声打断了。
　　陈洛钧去开门，留下雪容一个人把刚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门口传来孟良程的声音：“哥哥。我来找雪容。”
　　雪容赶紧用手背重新擦了一遍脸上的泪痕。
　　陈洛钧领着他进来，客气地问：“吃饭了吗？”
　　“没有呢，就是来找雪容出去吃的。”孟良程走进来，看见已经摆好的饭桌，笑着说：“哎呀，你们已经开饭了啊？”
　　“要不一起吃吧？”陈洛钧问。
　　孟良程挠了挠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又对雪容使了使眼色，她只好尴尬地站起来说：“没事，我刚坐下，还没吃呢。咱们俩出去吃。”
　　她回房间换衣服，隐隐约约地听见孟良程问：“哥哥，周末没出去啊？”
　　“嗯。天气不好。”陈洛钧答着。
　　“是啊，本来还以为今天要下雨，不能出去了呢，那可就赶不上这次的嘉年华了，下个周末人家就关门了。”孟良程笑得挺开心的，“还好，天阴是阴了点，不下雨就行。”
　　陈洛钧没有应声。
　　雪容运了运气，才走出房间。孟良程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说：“走吧。”又转头对陈洛钧说：“哥哥，不好意思啊，我们就不在家吃了。”
　　“没事，你们玩得开心点。”陈洛钧送他们到门口，温和地叮嘱说：“天气闷，当心中暑。”
　　雪容勉强笑了笑，冲他挥了挥手告别。
　　她的裙角飘荡着，渐渐远去。
　　其实那个男孩子挺好的，长相，家世，人品，看起来都不错，他们两个人也挺登对的，陈洛钧想。

　　人山人海的嘉年华。
　　雪容抱着孟良程刚赢回来的一只米妮公仔，坐在冰淇淋小店里发呆。
　　“喂。”孟良程拿着手里的小勺在她面前晃悠，“你怎么出来到现在就稀里糊涂的？怎么个意思？”
　　“天太热了。”雪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没精打采地舀着冰淇淋，“人又多。我缺氧。”
　　“那我们早点回去？”
　　“还有好多地方都没玩呢。”雪容摇摇头，“你不是都叫了好多天要来么，来了怎么又要回去呢。”
　　孟良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你不是热嘛……”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雪容埋头对付冰淇淋。
　　“真没事？”
　　“没事。”
　　孟良程立刻来了劲，对着园区导游图开始计划：“等下我们先去那边的急流勇进，喷点凉水，让你清醒清醒，然后再去刚才打公仔的地方，把那只米奇也收回来，凑成一对……”
　　雪容其实没怎么注意他在说什么，可看他一脸亢奋的样子，也跟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雪容玩到很晚才回来，手里左一个右一个地抱着两只大公仔，脸色红扑扑地，笑得很欢，一幅开心的样子。
　　“咦，你还没睡啊？”雪容意外地看见陈洛钧竟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的还是非常无趣的夜间新闻。
　　陈洛钧没回头，只是不经意地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就是有点热，一头的汗。”
　　说着，她抱着公仔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显然已经打扫过了，昨晚漏雨的窗户已经修好，地上也拖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桌子都擦过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重新走出去，笑着对陈洛钧说：“谢谢你啊，帮我把窗子都弄好了。”
　　陈洛钧依旧盯着电视说：“不知道你床单放在哪里，所以没帮你换。”
　　“没事，我先去洗个澡，待会自己换。”雪容哼着歌晃进洗手间，临关门时又探头出来问：“菊花脑汤还有吗？”
　　陈洛钧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有。”
　　“太好了。明天都是我的，你别跟我抢哦。”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没等他回话，她便把头缩回了洗手间里。
　　这样的表现才像样，她对着镜子里说，今天早晨那样，抱着他撒娇，对着他哭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
　　孟良程才是你的男朋友，你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她再一次对自己强调。
　　更重要的是，他对你很好，你不能没心肝地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