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清音墨影

12、第 12 章

　　夏天是什么时候过完的，雪容一点也不记得。
　　她只记得自己去了几趟医院，又去了几趟孟良程的家探望刚开完刀的程冰。程冰隔壁床的老奶奶每次都要长吁短叹地说“程老师你儿媳妇儿可真孝顺”，弄得她哭笑不得。
　　一天晚上回家，她一进门就看见苏雅满面笑容的脸。苏雅经常来，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这天她似乎特别漂亮，脸色比平时红润得多，更显得娇媚艳丽。
　　“来，雪容。”她迎上来递给雪容一只酒杯，“洛钧现在是国家话剧院的正式演员啦！每年只有十个名额哦。”
　　雪容接过酒杯，远远地看着陈洛钧，举了举酒杯说：“恭喜。”
　　他坐在沙发上，侧过脸来，对雪容点头笑了笑。那笑意淡淡地浮在脸上，只是闪了一秒，就消失无踪了。
　　雪容意识到，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陈洛钧真心地笑了。他曾经温暖亲昵的笑容，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一口气喝下杯子里的香槟，就回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外不断地传来苏雅的声音，她似乎比陈洛钧还要开心的多，朗朗的笑声不时穿过门板飘进房间里来。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里，雪容听出似乎是苏雅找了个什么老师帮了陈洛钧的忙，他才能这么顺利的成为这十分之一。
　　难怪他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样子。
　　可不管怎么样，她确确实实地是帮了他。
　　雪容透过窗户看见陈洛钧送苏雅出门，临走前，他们站在门口又说了一会儿话。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修长，他低着头，靠近了她的高度，明朗的月光下，他们离得那么近，连影子都叠在了一起，水乳交融的样子。
　　而雪容自己，则离他那么远。

　　几天以后，就到了要交房租的日子了。
　　整整一个礼拜，雪容都魂不守舍的，周末早上在房间里磨蹭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走出去。
　　陈洛钧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背对着房门，没有意识到雪容就站在他身后。
　　他身上穿的白色T恤已经很旧了，洗了太多次，变得很薄，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几乎有些透明。
　　雪容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看着他一次次地弯腰，把衣服一件件地抖开展平，抹去褶皱，仔仔细细地晾好。明明是再简单普通不过的家务，可是他这么一丝不苟地做起来，举手投足间，就是有股奇怪的从容冷静的气场。
　　他晾好衣服转回头来，看见雪容呆站在门口，便走到她面前，半低着头问：“睡够了？小馄饨吃不吃？”
　　雪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像是酝酿了很久，才低声却坚定地说：“我下个周末搬出去。房子已经找好了。”
　　他沉默了两秒，随即点点头说：“嗯，好。”
　　说着，他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厨房，拿出一只小锅架在煤气灶上，点着了火，退后一步静静看着火苗。
　　雪容一时也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看见锅底冒出青烟，才赫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往锅里倒水，就这么空烧了半天，锅底都烧红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关上了火，回头看见他有些失神地站在厨房中间，垂着两手，似乎不知所措的样子。
　　“馄饨在哪儿？我来煮。”雪容说。
　　他指了指冰箱的冷冻室。
　　雪容把刚才烧得滚烫的锅拿下来，重新装水，煮馄饨。
　　厨房里渐渐腾起淡淡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背对着他，偷偷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那天我下班，看见我们单位附近那个小区正好有房子挂出来租，一室户，装修得挺好的，租金跟现在也差不多，关键是离公司近，每天都可以多睡半个钟头呢。不过，你大概要重新找个室友了。不好意思噢。”
　　“没关系。”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很客套地说。
　　“哎，对了，你以前那套海棠花园的房子，怎么不住了？”似乎只有背对着他，雪容才有这么轻松地跟他闲聊的勇气。
　　他这回犹豫了一下，“以前一直住的，不过我三个月前刚租出去了。那边的租金比较高，付了这边的租金还有多的。”
　　雪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窗外他刚晾好的衣服。他一向喜欢白色，特别是夏天，几乎所有的衬衫T恤都是白的，院子里晾的那些，大多都已经洗得发薄了，几乎每一件都是她老早以前见过的旧衣服。
　　忽然间，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觉得自己好像是那种要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弃他而去的坏女人。一股小小的犹豫慢慢腾上心头，很快就膨胀起来，几乎就要打败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
　　馄饨刚煮好，陈洛钧便说：“我赶着去排练，还是不吃了。”
　　说完，他没等雪容答话，就转头离开了家。
　　雪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桌前吃了两人份的小馄饨，热得汗流浃背。

　　晚上陈洛钧排练回来的时候，听见雪容房间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不错，这部分就算你过了，接下来我们考管弦乐团的乐器名啊。”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叫孟良程的男孩子。
　　“噢……”雪容蔫蔫地应着。
　　“单簧管。”
　　“Oboe？”她不确定地答。
　　“那是双簧管。你这两个怎么总是搞不清楚？”
　　“哎呀这个词短，我总觉得单簧管比双簧管短嘛。”
　　“不要强词夺理。”
　　“噢。那单簧管是什么来着？”
　　“Clarinet。”
　　“对对。”雪容沮丧地说，“哎，怎么办，我估计我明天还是会搞混，到时候怎么带人家老外指挥家去参观交响乐团啊！”
　　“我帮你做个小抄得了。”孟良程一边说，一边开房间门走出来，一眼看见正站在走廊上的陈洛钧。
　　“哥哥回来啦。”
　　“嗯。”陈洛钧点点头。
　　孟良程一幅眉开眼笑的样子看着陈洛钧问：“哥哥，听说你女朋友要搬进来啊。”
　　雪容心里咯噔一声，偷偷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陈洛钧，求他给自己圆谎。
　　陈洛钧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所以雪容这丫头非要自己搬出去。”
　　雪容松了口气。
　　“搬出去也好，雪容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她什么都不会，你平时那么忙，还得给她做饭。”
　　陈洛钧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
　　“你赶紧回去继续背单词。”孟良程推雪容进门。
　　雪容被他赶回房间里，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不小心正好对上陈洛钧看着她的目光。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看了眼身边的孟良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像是一朵刚刚燃起的火苗，只是被风一吹，就倏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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