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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晚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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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为白纱所包裹的女子,此刻正恭敬地跪在殿下。四下严严实实的被遮挡,只露出,一直眼睛,并无神采。
“找不到?”君令天下的君主,身着一袭墨色的华服锦袍,头戴珠冕,唇角微扬,冷笑道:“天底下竟也有我们大国师办不到的事情?是老白太聪明?还是……”
叩头到底,声音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属下已经尽力了……”
墨阴君杨君雅立在宝座前,朗声笑道:“国师多虑了,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国师一向尽心竭力,朕从来不会怀疑的。”
“多谢君上信任。”始终不曾抬起头来,似是虔诚地匍匐在地上,青丝满满的披散在背上,密不透风。
杨君雅微微一笑,“再去找吧。朕也乏了,先去歇着了。你也下去吧。”
慢慢直起身子,看似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大殿,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声音冰冷,动作流利,说不上有不恭之处,却也感觉不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那样一个强势凌厉的女子,怎么就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听人调遣?
杨君雅暗自叹气道:“唉,这女人,如斯捉摸不透,竟不知养在身边,是对,还是错。”
严冬的天气,外头的大雪如同鹅毛一般纷飞,而国师府中,却还是植被青葱茂盛,星星点点的野花绽放。
对了菱花镜,慢慢摘取蒙面的白纱,露出一张不施粉黛,不染铅华的素颜。下颌尖尖,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明眸深不见底,却是目光零散,没有凝集的光芒。蜜唇淡淡的,血色离散。青丝梳得整齐,大把披在脑后,只用玉簪绾了个简单的髻子。
美则美矣,只是,那种不太健康的。
轻叹一口气,这顽劣的徒儿,到叫我如何护得住你?
忽地面色不着痕迹一变,秀眉微微凝起,伸手到宽大的袖中,连连摸索,脸色却越来越铁青。
那物什,哪里去了?
“是在找这个?”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带了磁性,甚是动听。
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人,武功到底是到了何种境界?怎么会让他近了身还没有半分感觉的?
身后的那个人,剑眉星目,身着重甲,腰悬长剑,手上托着的,是一个精致无比的物什,似乎是,一只芦笙。
再顾不上什么风度,什么人前蒙面的规矩,忽然拍案而起,目光如电,直视那人,轻叱道:“拿来。”
那人只是轻轻一笑,身形却忽然轻轻一动,便飘出了她的视线,落到了屋外头。眉梢轻挑,足尖一旋亦出了屋外。
那样冷的天,雪风舞动着,扬起她身上宽大的纱衣。曼妙的衣袖薄如蝉翼,当风而舞,倒显出几分超凡脱俗的感觉,更觉得美艳得不可方物。
“夜涅笙,夜大国师。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难道不怕着凉?”那人戏谑地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芦笙。
眉梢轻挑,脱口便叱道:“卓雁南,很有意思,是不是?”
“不是吗?”卓雁南轻笑道,“墨阴君英明一世,竟然会一时糊涂到,身边卧着个收敛爪牙的猛虎也不知道。如果让他看见这东西,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一时勃然大怒,“还给我!”
“给了你,你觉得我还能活着走出这国师府吗?”卓雁南笑道,“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夜大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冷然道:“你想做什么?”
卓雁南露出一种奸计得逞的笑容,“只要你愿意,从了我。”
忍下了想要上前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只是作出思忖的样子,良久,才挑了眉梢道:“是么?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卓雁南大笑,“最初拾到这个芦笙的时候,如果有这个心思,我就交给墨阴君了。否则,我怎么会费尽了心思地来找我们大国师的麻烦呢?倒是,咱们大国师同意了么?”
几乎是咬碎银牙,才勉强说出这样一番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敢说不的资格?”
卓雁南微微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国师是个聪明人。”
“随我进来。”主意打定,只是面无神色,款款向屋内走去。
抬手,卷起床上垂下的纱幔,刚刚回身,卓雁南便是一个健步跨上前来,敏锐地捕捉了那一抹嫩红,狠狠吻了上去。
日思夜想的青梅竹马,今日,她总算是要……
思绪还未流转回来,便觉得喉头一甜,瞳孔便陡然放大,亟亟后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芦笙陡然落地。一手抚胸,一手指向面无神色的夜涅笙,“你!你……”
“不是很了解我么?怎么没算到这一层?”夜涅笙冷笑着,俯身拾起地上的芦笙,“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可是精通毒术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有毒的。是你自投罗网,讨到苦头,还要送了性命吧?”
“笙儿……”卓雁南露出的神色,并非后悔,而是痛心疾首,“你……你真的……真的不记得我了……”
轻如梦呓的声音,夜涅笙不屑于去听,只是冷笑道:“你记住,你中的可是化尸粉,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失望,悲痛……在眼底迅速泛滥。
夜涅笙早已冷冷转身,握着芦笙,走出房间。
留下的,只是,慢慢变淡的身影,化作飞灰,化作齑粉,化作流尘。
连同着,还未说出口的眷恋,和尘封的爱意……
夜色渐渐深了,雪风徐徐地吹拂,散乱了那凄凉婉转,一唱三叹的曲声。捧着精致的芦笙,斜倚在凉亭中,凑到唇边,缓缓吹奏折。
辽远,飘渺,轻得似乎不可闻。
悠长,哀伤,那种古老而又奇特的调子,也不知是几时兴起过,又几时衰落,尖尖湮灭,成为追忆。
忍辱负重,轻纱罩面;以身侍敌,伺机而动。
到底付出的这一切,值得,抑或是不值得?
狠心忘记过去,热切地逼迫自己,就是因为曾经的事情忘不了,可是现在,却发现是自己忘得太彻底了,真的想不起来了,完全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印象。
是对的?还是错的?
卓雁南,只觉得太是熟悉了,似乎有过交集,在很早之前。却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
或许,报家仇,就是要付出些什么吧?
比如说,自己的所有情感,不哭,不笑,不怒,不喜。
还包括,自己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