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雀》闲谈风月

30、第三十章

　　“在说你的事儿呢。”黎老爷子讽刺 “禹老爷子刚才发话，要孩子跟禹家姓，而且要在我们公司安插禹家的人手，你怎么看？”

　　“意思是我现在肚子里这个，跟你们姓？”黎云梦语气淡淡，仿佛丝毫没觉得自己砸出了一个多惊人的消息。

　　一瞬之间，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神情千姿百态，精彩纷呈。

　　两位老爷子都还没开腔，禹思齐先豁然起身：“我碰都没碰过你，你怀的是哪个人的野种？！”

　　黎云梦仿佛才注意到这个人，目光在他脸上多耽搁了几秒，才慢悠悠的明知故问：“禹少爷这幅尊容是刚从马戏团里出来？还是说搞起了什么外人不能理解的时尚？”

　　“还不是赖你的姘头！”禹思齐越想越气，整张脸鼓鼓囊囊，青白交加还泛着猪肝红，他慌忙去摇竺老爷子的胳膊，“爷爷，这绿帽子我不能戴。”

　　黎老爷子目光停留黎云梦肚子上片刻，流产伤身，这孩子绝对不能打，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产检户口的事，听到禹思齐的话便不高兴：“什么叫野种？不会说话就别说。梦梦的孩子就是我黎家的亲孙子！”

　　而后想起孕妇的情绪不能激动,放缓了声音问黎云梦：“几个月了？我让人先把月子中心物色好。”

　　“你还打算让她生下来？！”禹思齐怒目而视，在原地团团转，“爷爷，你开口说句话啊！这简直奇耻大辱，这种女人我怎么能娶进家门？”

　　“闭嘴！”禹老爷子忍无可忍地撂下杯子，“你给我坐下！遇到点事便风风火火像什么样子？”

　　在禹家，禹老爷子就是天，他的话没人敢不遵从。禹思齐再忿忿不平，也只能强忍了，乖乖坐回原位。

　　“黎小姐，有些玩笑开得，有些玩笑开不得。堂堂黎氏继承人，这点道理都不懂？”照片是禹家放的，有没有捕风捉影有没有夸大事实，禹老爷子清清楚楚。

　　说黎云梦和竺知鹤两个人间有暧昧关系或有可能。

　　但如果说两人已经珠胎暗结，以黎云梦的谨慎聪颖，绝不会在黎氏权力交接的紧要关头发生这种疏忽。

　　黎云梦必然在撒谎。

　　“禹董事长果然处变不惊，您孙子都吓成蚂蚱了，您还坐得住。”黎云梦捧着茶慢悠悠地品。

　　“所以你没怀孕？”禹思齐终于反应了过来。

　　黎老爷子有一瞬间的失落。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早就该抱重孙了。

　　“那你为什么要说怀孕？”禹思齐先是疑惑，而后就是愤怒，“你故意耍我！”

　　禹老爷子一拐杖锤过去，禹思齐顿时抽抽噎噎的闭了嘴。

　　“我知道那些媒体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黎小姐没有掌握好男女交往的分寸也是事实，这件事错在黎家，我们要些补偿不过分。”

　　“补偿？”黎云梦蓦地笑出声，冷沁沁的目光落在禹老爷子身上，硬是让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油条身上都开始冒冷汗，“我有同意过要和你们联姻吗？这件婚事，我从未点头。所以不管我有没有和人交往，和谁交往 都不需要向禹家交代，更不需要给予补偿。”

　　刚才才在大庭广众下挨了揍，禹思齐闻言敢怒不敢言，只敢用眼神恶狠狠的凝视黎云梦。

　　“本来以为黎老哥是当家人，说的话算数，现在看来当家做主的另有其人啊。”禹老爷子一手拄拐杖，一手拿佛珠，缓缓站起身，“既然如此，还请黎老哥先把家务事处理好，我们接着谈婚事。”

　　禹思齐忙不送跟上。

　　白池全程没说话，等到两人走了，颠着浑身肥肉飞快的蹿到黎云梦跟前：“外甥女，你糊涂啊！禹家多好的一门亲，你怎么还往外推呢？”

　　“这么好的亲事，你怎么不留给白清清？”黎云梦头都没抬，语中尽是讽刺。

　　白清清是白池的女儿，只比黎云梦小两岁，向来被白池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

　　自然是因为禹家没看上，但这个理由白池自然说不出口，抬起腿就往楼上走：“我让我姐来劝你！”

　　所有人都走了，包括下人也撤了下去，只剩下黎老爷子和黎云梦，整个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有什么事儿咱们爷孙好好商量，你不该那么冲动。”

　　“你就非要让我和禹家联姻吗？”黎云梦腰挺得直直的，眼神逼视着黎老爷子 ，“他们今天能为了几张照片毁去之前的约定。来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后插刀。”

　　“你以为不联姻，自由恋爱你就能找到一心对你的人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普通人算计柴米油盐，豪门联姻算计的是资源地位，哪怕刚开始是因为爱，走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夫妻之间就是利益之争，婚姻的本质就是以利而合，与其找一个只能你扶贫的普通人，不如找一个能帮得上你忙的豪门阔少。”
　　黎老爷子老气横秋的双眸中历经世事世事的沧桑和精明，“你如果不想要禹家，还可以是周家、王家，只要你开口，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就不结婚！”黎云梦声音不算尖锐，但震得人头皮发麻。

　　“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规则。你不结婚，别人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黎家？他们的看法或许你不在意，但是观念影响选择，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因对你的不认同影响到正常的商业合作？”黎老爷子声音干涩黯哑，“梦梦，不是爷爷想逼你，而是有所得必有所失。”

　　说罢，黎老爷子叹着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开。

　　***
　　别墅二楼偏僻的房间中，白池还坐在沙发上向自己的姐姐诉苦：“我是梦梦的亲舅舅，为他好才给他介绍的禹少爷，她怎么能这么误解我？”

　　“梦梦脾气拗，你多担待。”白曼文脚下的缝纫机踏板颇有节奏的转动着，轧轧作响。

　　“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禹少爷人品贵重，长得也不错，这孩子心太野，你要劝劝她。”白池挪动双腿，白胖的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没什么好劝的。”

　　“姐，你不能这样啊！”白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白曼文的腿。

　　他的动作来的太急，枕头顿时穿过白曼文指腹，血流如注。

　　白曼文扯了桌上卫生纸堵住，鲜血浸透了纸巾，乌泱泱的红。

　　她下意识就想去找止血药。

　　白池像没看见一般，能抱住白曼文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桩婚事如果不成，我们白家就完了！”

　　“你什么意思？你又冒进了？”白曼文按住伤口，一双柳叶眉紧蹙。

　　“没有！”白池抽噎着，“就是城北那座物流园，禹家拉了我们合作，意向书都签好了。如果婚事不成，禹家毁约，我们白家近半年的业绩都没了！”

　　“那也不能用梦梦的终身去换！”白曼文推开白池，准备去取药箱。

　　“你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天真吧？”白池没达成所愿，站起身，眸色凶狠，“当年你选了黎章海，结果怎样？现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还差点带累白家。”

　　白曼文背对白池握紧拳，生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白池字字句句都在往白曼文心中插刀：“当年你寻死觅活的要嫁，后来又哭哭啼啼的要离婚，丝毫没有考虑过白家的处境。从小你就自私，现在你生的女儿也一样。”

　　“你说我可以，不许说我的女儿！”白曼文忍无可忍，豁然转身，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到了白池脸上。

　　痛感来的太真实，白池不可置信的触摸脸颊：“你竟然打我！”

　　“请回吧。以后没事儿也别来了。”白曼文说完提步往外走。

　　***
　　时间已近凌晨，黎云梦手握住方向盘，抬眸眺望高处的熟悉的灯光，窗帘上人影微晃，他似乎还没睡。

　　不知不觉间她就把车开到了这里。

　　她不该来这里的。

　　黎老爷子说的话犹响在耳。

　　再美好的爱情也逃不过见异思迁，相濡以沫的夫妻终会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

　　她父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过去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忍。

　　黎云梦阖上眼眸，身心俱疲的倒在座椅上，黑夜将她整个人笼罩，就这样吧，不人不鬼的活着，直到走到生命尽头。

　　无尽的黑中，突然发出刺眼的强光。

　　黎云梦挡着眼皮睁开眼，发现车窗外站着一人。

　　“出差了九天半，就找不到路了。”顾迁举着手电筒晃了晃。

　　“你怎么下来了？”

　　“有人偷窥我，我不能下来看看？”顾迁把光开到最大，继续晃着问，“现在清醒了吗？”

　　这光亮的戳瞎眼，能不醒吗？

　　黎云梦推开车门，跟着顾迁上楼。

　　客厅和阳台上的草木长得更茂盛了，黎云梦看着亲切，刚拿起水壶。

　　顾迁的声音便传来：“今天才浇过。”

　　“这个点儿不适合吃夜宵，将就喝点水吧。”顾迁倒了杯温水塞进黎云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