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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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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够了吗?”竺知鹤垂视钱顺,深幽的瞳孔里暗潮翻涌,似多年不见天色的地底暗河掀开了一条缝隙,钱顺虽然看不懂,但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头皮发麻,把未尽的话都咽了进去。
竺知鹤终于收回了目光,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阖上眼,搁在座椅上的指尖都在颤动。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压抑太久骤然释放而导致的轻微失控。
钱顺窝在副驾驶上,态度前所未有的乖觉。
***
因为临时加了工作,一个多星期后,黎云梦才终于踏上临海市的土地。
此时的天气已经彻底热了起来,机场的空调不要钱似的开着,冷风呜呜的吹。
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黎云梦接过何助理递来的披肩裹住肩头往前走。
接机口,黎家的老管家站在车前焦急的张望着。
终于等到了人,连忙过来帮忙搬行李。
老管家已经快70了,何助理怎么可能真让他搬?婉拒后一手一个把行李塞进了后备箱。
“老爷子让你们来的?”黎云梦揉捏着太阳穴问。
现在黎老爷子毕竟没退,公司里还有他的人,打听到黎云梦的行程并不奇怪。
“小姐,新闻闹那么大,老爷子这段时间焦头烂额,人都瘦了一圈,您应该早点回来的。”老管家鬓发均已花白,声音黯哑。
“我回来了,所有人都能当没看过那些报道和照片?”黎云梦不以为然道,“还不如多跑几天项目。”
“总之这次老爷子很生气,您待会儿无论如何要忍耐一点。”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着。
黎云梦蓦地睁开眼,淡漠微冷的目光落在老管家身上:“老宅不会还有别人等着吧?”
老管家的神情顿时僵住。
“禹家老头也来了?”黎云梦问。
“还有你舅舅。”老管家颤声提醒,“毕竟这次是咱们理亏,能忍则忍。”
黎云梦冷哼一声,不说话了。禹家老头精明势力又惯爱拿乔,白池又是一个不逊于黎章海的蠢货,看来这次是不会轻拿轻放了。
***
黎家老宅二楼书房,黎老爷子先进屋,黎章海紧随其后,刚关上门。
眼前顿时一黑,头盖骨被人削顶一般剧痛,头晕眼花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砸向自己的是一本词典。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孽障?!”黎老爷子犹不解气,顺手抓起桌子上的青花茶盏就砸了过去。
这可是黎老爷子平素最喜欢的物件,可见是气狠了。
“我知道是我没教好梦梦了。”黎章海用手捂住痛处,哭丧着脸,“但梦梦现在长大了,难免不服管教,您老也不能什么气儿都往我身上撒呀。”
“蠢不自知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黎老爷子自白池领着禹家老头进来,就提前吃了速效救心丸,所以现在还稳得住,缓了口气就继续说,“你敢说照片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真跟我没关系啊,报道出来前,我连她和谁在一起都不知道。”黎章海头摇的像拨浪鼓,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黄尿,语气恳切,“我是她亲爹,怎么可能败坏自己亲女儿的名声?”
“所以说你蠢呐。”黎老爷子抄起拐杖狠砸在黎章海身上,邦邦直响,“你以为你把照片转道手递到禹家,禹家就会否决这门婚约?现在禹家急需扩张,别人会放弃送上门的肥肉?禹家巴不得从我们家多撕下一块肉,别人只会把这东西当做切肉的刀!”
“现在好了,禹家转手就把消息捅给了媒体,想借机坐实婚约,我黎家进不了,退不得,成了整个临海市的笑话!”黎老爷子毕竟岁数大了,打了十几下,便有些气虚,喘不上气,将拐杖杵在地上借力站着,食指颤巍巍地指向黎章海,“借刀杀人都玩不明白的败家玩意!你对黎家唯一的贡献就是生了这一个女儿!”
黎章海保养的还算紧致的面皮憋得青白,张口就想辩驳:“我……”
“滚回你自己的房间!事情没谈完都不许下楼!”黎老爷子根本不想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客厅中禹老爷子真慢悠悠地品茗杯中凉得刚刚好的茶,清冽回甘,回味悠长,他禁不住微阖了眼。
旁边的禹思齐显然没这个耐心,更没这个品味,喝了口便呸出来:“这茶叶怎么没滤干净?”
仆人连忙跑来换了一盏。
禹老爷子一边品一边问:“这是君山银针吧?听说云梦最喜欢喝这味茶。”
“上好的君山银针,梦梦专门买来孝敬他爷爷的。我这个舅舅都沾不上光。”白池一米九高的个,龟缩在沙发一角,整个人又白又胖,笑起来皱得五官都看不清,幸好整个客厅都是上好的红木家具,不然得压塌了。
“梦梦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真羡慕老黎,不像我,儿子、孙子都不成器,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哪天能退休。我们这一群老家伙,就他福气最好。”禹老爷子放下茶盏,像是个跟小辈话家常的慈祥长辈。
“您这话说的?等两个孩子把婚礼一办,梦梦就是您半个孙女,自然会孝敬你的。”白池笑呵呵的。
禹思齐听完这话横斜过去一眼,但他眼睛上的肿胀还没消,只张得开一条缝,白池没看见,犹不可知的把茶水当白水灌。
楼梯间传来迟缓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的还有拐杖颇有节奏的顿击声。
是黎老爷子下来了。
“哎呀!老哥哥!”禹老爷子亲自上去搀扶,眼神还不住往后瞟,“章海怎么没一起?”
“他早上吃多了,闹肚子,就不让他下来丢人了。”黎老爷子皮笑肉不笑道。
“叫医生了吗?”
“不用管他,多喝点水就好了。”黎老爷子慢慢走到主位坐下。
“那咱们继续谈?”禹老爷子坐回座位上。
黎老爷子微微点头。
禹老爷子茶也不喝了,直接开口:“你也知道我们的禹家是前朝就传下来的大族,家风森严。我原本是很看好梦梦的,因而当初黎家报什么条件,我都压着家里同意了。”
“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桩事,禹家实在是颜面难存,如果是婚事没报出来或者两个小辈互相没有好感也就罢了。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两家有婚约,而且我这孙儿对梦梦一往情深,之前的婚约也是黎家先提的。”
“所以啊,我今天厚着脸皮前来,希望黎家能给禹家点交代,把婚期定了,别让我为难。”
黎老爷子还没开口。
白池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当初禹家小子是您看过先点头,我才牵的线。现在两个人也老大不小了,禹家小子虽然没梦梦那么大本事,但是个老实本分的,也从不在外面招惹不三不四的人,要我说尽快完婚,梦梦也能早收心,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黎老爷子轻飘飘瞥了眼,白池后脊骨发凉,顿时噤声。
而后黎老爷子才收回目光,慢悠悠的喝茶:“禹家开个价吧,我考虑考虑。”
“从古至今都是夫唱妇随,现在是新时代,时兴两头婚,我们这群老家伙顺应时势无可厚非,但也要考虑考虑传统。不瞒老哥哥你说,这段时间我做梦都梦见禹家祖宗在地下哭,我实在不忍心,所以恳请第一胎生下如果是男孩儿,姓竺,老哥哥认为呢?”
“继续说,别一段一段的。”
“还有两家既然联姻,那么自然要资源共享,我们禹家还是有些出息的后辈,不如让梦梦考虑考虑,让他们进黎氏集团锻炼几年?”禹老爷子小心窥觑着黎老爷子脸色,黎老爷子向来威隆持重,脸上云深雾重,半分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只能姑且试探着继续:“至于婚期,我们已经请白云观的得道高僧算过,定在今年年底就行。”
黎老爷子听完半晌没开腔,所有人不敢催,都等得头皮发麻。
“老哥哥?”禹老爷子试探着问。
“你们想的倒美。我告诉你们,要么还是按原来的条件,要么就不谈。”黎老爷子话不算重,但听的场上三人心都绷紧了。
禹老爷子面色如常:“如今新闻还满天飞,出错的是您孙女,丢脸的却是我孙子,黎家势大,但总不能事事以强凌弱,您让点利,把婚事圆满的办了,对两家都好。”
“谁让我孙女从小出类拔萃,有的是人争呢?我孙女从来都不是非你们禹家不可,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开条件。”黎老爷子撂下茶杯,抬眸锁定站在角落里的二管家,“小姐呢?不是说已经下了飞机吗?怎么还没到?”
他话音刚落,熟悉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便传来。
然后黎云梦一袭水青色长裙,袅袅而来,黑色的波浪披散腰间,没有半分江南水乡的温软,却像耸立的寒山,刚出的剑锋。
黎云梦环顾四周,先感慨了句,“哟,这么热闹”,而自顾自挑了个位置坐下,“你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