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的宫斗棋子是恋爱脑》舟洋

12、意外

　　宣明十五年，除夕夜。

　　红墙青瓦下，几个太监围住一个瘦弱的少年。

　　领头的太监捏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递到少年面前。

　　“六殿下，奴家来给您送饭了。今儿事多，来得有些晚，您不会怪奴才吧？”

　　少年高卿辰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去接太监手里的馒头。然而，没等他的手碰到馒头，太监便松开了手，馒头掉在了地上。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奴才没有拿稳。”太监戏谑地看着高卿辰，“今天的晚饭只有一个馒头，六殿下可不要浪费了。”

　　面对太监的戏弄，高卿辰并不生气，仿佛早已习惯。他木然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馒头，面无表情地将带着冰渣的馒头塞入口中。

　　领头太监满意地颔首，咧着嘴，发出几声尖细的笑声。

　　旁边两个新来的太监见状，有些担忧：“王公公，他好歹也是宫里的六皇子，这样欺辱他会不会不妥？”

　　王公公朝少年“啐”了一口，嘲讽道：“什么六皇子，不过是皇上酒后临幸侍寝宫女后生下的贱种。当年他生母与侍卫私通，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连和这宫女生的儿子都不愿多看一眼。”

　　王公公指着蹲在地上的高卿辰，一副嫌弃又鄙夷的神情，“这杂碎在宫里比我们这些奴才还低贱，你们要是心情不好，尽管找他发泄，没人会追究。”

　　听王公公这么说，两个原本还畏缩的太监蠢蠢欲动。其中一个太监犹豫片刻，走上前，往六皇子的脸上扇了一巴掌。甩完巴掌的这一刻，他激动地打了个颤。

　　另一个太监见状，扯着高卿辰的头发，也给了他一巴掌。

　　高卿辰的发冠被太监扯掉，头发披散下来。王公公朝他的膝盖踢了一脚，扯着他的头发让他跪在地上。

　　他们这些奴才平日谨小慎微却还是免不了被主子们百般欺辱，但现在，这个本应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们名义上的主子，却跪在他们面前任他们凌辱，这种尊卑颠倒的快感让他们兴奋得颤栗。

　　王公公骂骂咧咧将高卿辰踹翻在地，另外两个太监顺势也踹了几脚。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拳脚。

　　被当成沙包踢打的少年皇子抱着脑袋，无声地忍受着太监们的拳打脚踢。他的脸埋进臂弯里，遮挡住他麻木的神情。

　　太监们越打越上头，领头的王公公甚至解了裤子，就要蹲在高卿辰的头上撒尿。

　　另外两人见此情景，激动得表情扭曲。

　　“哈哈哈，让我们的六皇子尝尝王公公的恩泽。”

　　两个太监捧着肚子，笑得癫狂之时，一把利刃突然横飞过来，冷不丁地插在王公公的背上。

　　王公公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断了气。他圆睁着眼躺在地上，背上的血缓缓流出，将周边的雪地染成了鲜红色。

　　另外两个太监见状吓得瘫坐在地，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立在纷扬的雪中。

　　宫女神情漠然，一双精致的瑞凤眼不带任何情绪地从两个太监身上划过。

　　她缓缓走到王公公的尸体旁，弯腰拔出王公公身上的那把短刀，然后从容地转过身，看着剩下的两个太监。

　　太监们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起身就要跑。

　　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宫女像是幻影般从他们身边掠过，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的喉咙均已被那把短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两道鲜血喷射在丝绒般的白雪地上，乍看之下像是水墨喷洒而成的墨梅图。

　　高卿辰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宫女利落地将短刀收进鞘中，踩着黏腻的血泊向他走来。

　　她半跪着蹲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

　　“跟我合作吧。”她说，“我会让你成为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人。”

　　彼时的高卿辰只觉得裴云影所言是天方夜谭，他一个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冷宫皇子，又怎敢去肖想成为整个皇宫最尊贵的人？

　　然而，裴云影却无比认真地在践行自己的诺言。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调入冷宫，成了他身边唯一的宫婢。

　　自那时起，高卿辰便不再是孤身一人。裴云影逼着他日复一日地锤炼体魄，教导他受了欺负不必忍气吞声，要狠狠报复回去。

　　起初的日子并不好过，一只被欺负惯了的狗开始学会咬人，往往会招来更为凶猛的打压。那段时日，高卿辰几乎每天都带着伤归来，浑身青紫。

　　裴云影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她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伤药，默默地为他上药。

　　有一回他被高靖安打得奄奄一息，丢进冰冷刺骨的池水中。那一刻，高卿辰丧气地放弃了挣扎，他以为自己屈辱的一生最终会葬送在那冰冷的池底。

　　在他彻底沉入水中时，裴云影将他捞了上来。她浑身湿透，顶着刺骨的风雪背着他走了许久，才回到那个偏僻的小院。

　　那次之后，高卿辰因高烧在床上躺了三天。裴云影彻夜不眠地贴身照顾，每每半夜醒来，高卿辰都能看到她守在床前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无尽的寒夜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欺负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这是自他醒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高卿辰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以为这不过是她的宽慰之言。当他回到学堂时，却听闻高靖安意外落水，还因此患上了伤寒。

　　得知这个消息，高卿辰心中一震，方才想起裴云影的那番话。

　　高靖安身边宫婢环绕，连打个喷嚏都一堆人嘘寒问暖，又怎会让他有落水的机会。

　　这个“意外”是裴云影的报复，她在报复欺负他的人。当高卿辰意识到裴云影的用意时，心间仿若一股暖流在涌动。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守护原来是如此的温暖，仿佛风雨飘摇中有一把坚固的伞为你挡住风雨，让你卸下防备，不再孤军奋战。

　　或许就是在无数个相依相伴的艰难时刻里，高卿辰让这个冷淡寡言却又内心柔软的人住进了自己心里。

　　高卿辰还沉浸在思绪中时，一轮歌舞已完毕。

　　郑淑钰提议让在场的闺阁小姐们展示才艺，赴宴的贵女们早就有所准备，琴棋书画各展所长。

　　“不愧是世家培养的小姐，才艺出众让人悦目娱心。”郑淑钰莞尔道，“适才小姐们展示了才艺，在场的男子也该有所表示。”

　　郑淑钰说完，稍作示意，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宫女手里捧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和稀奇物件。

　　“琴棋书画刚刚已经领略过，各皇子们不如来一场箭术比试。射中靶心者可从上等物品中挑选一样送给与自己投缘的小姐，未射中靶心者则从次等物品中择一送人。 ”郑淑钰看向东侧坐着的皇子们，笑问道，“各位皇子意下如何？”

　　此举倒是颇有新意，皇子们也乐得应和皇后，纷纷表示同意。郑淑钰身边的贴身侍女上前，向众人一一介绍刚刚呈上来的稀奇玩意。上等物品中大部分都是由外邦上供的珍品，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贵族官眷都甚少见过，而次等物品虽然也很贵重，但都是些常见的珠宝首饰。

　　“此套脂粉来自西域，有美容养颜之效，其中配套的这盒秦艽僵蚕生肌膏更是祛疤神药。”侍女对着上等物品中的一套脂粉徐徐介绍道。

　　高卿辰本对箭术比试不感兴趣，打算以腕伤的借口推脱，但在听到“祛疤神药”几个字时，暗自改变了想法。

　　众皇子抽签决定射箭顺序，三皇子高铭谦第一个上场，一箭便正中靶心，他从众多首饰中挑选了一支双鸾点翠步摇送给了中书侍郎之女杜少兰。

　　紧接着第二个上场的是八皇子高云恒，其年十六，箭术稍逊于高铭谦，未能射中靶心，便从次等礼品中选了一个碧玉镯子送给了一位与他年龄相当的女子。

　　高卿辰第三个上场，他气定神闲地拈弓架箭，手中之弓如满月般张开。他微微抬眸，目光锁定远处的箭靶，眉宇间尽显自信与从容。

　　随着一声轻响，箭矢瞬间离弦而出，仿若一道银线划破长空。片刻之间，箭头已然稳稳钉入靶心中央，箭矢的余威让整个靶子颤动不止。

　　四周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此等箭术，以百步穿杨来形容都不为过。在场的年轻女子忍不住向高卿辰投去打量的目光，六殿下惊才绝绝，难怪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要是能嫁与这样一位器宇轩昂风华绝代的男子，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在众多女子思绪纷乱之际，梁婉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她的手指因震惊和慌乱微微发颤，胸口感到一阵窒息。

　　高卿辰射箭之时，梁婉一直关注着他，适才他射箭时眉宇间的凌厉气势，竟让她感到似曾相识。她心头一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元宵夜当晚的情景——那个闯入她房中劫持她的男子，眉眼与高卿辰一模一样，就连眼神中都透露着同样的寒意与冷酷。

　　梁婉攥紧了袖口，努力压抑内心的恐惧与惊慌，她不敢相信，那晚劫持她的人就是六殿下。想到自己那晚身着里衣与他近身相对，梁婉顿觉耳尖发热。

　　高卿辰并不知道在场的女子因他那一箭而心旌摇曳，射中箭靶后，他没有犹豫便选中了那套来自西域的脂粉。但他并没有将礼物赠送出去的意思，而是带着手拿礼物的贺明回到了席中。

　　郑淑钰见状，问道：“六皇子为何不将这份礼物赠与在场的小姐？”

　　高卿辰淡然道：“儿臣还未想好要赠送给哪位姑娘。”

　　郑淑钰并不想与其多话，说了些场面话后便转头对自己的亲儿子高靖安说道：“靖安，该你上场了。箭术是你的强项，待会儿选礼物莫要挑花了眼。”

　　她眉眼含笑，话里别有深意。

　　高靖安起身对其深鞠一躬，轻瞥了高卿辰一眼，悠悠说道：“母后放心，男子当应行事果决，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儿臣一早便看重那支琉璃百花簪，待会儿定会将它拿下，送给儿臣心中最美的女子。”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女子娇羞不已，心中暗暗期待自己会是那个得二皇子亲赠花簪之人。

　　对于高靖安话里的讥讽之意，高卿辰并不在意，嘴角噙着从容的笑意。

　　宫人很快更换了新的箭靶，高靖安缓步走上场，只一抬手，内侍便将弓箭递上。

　　他干练地拉弓，很快便锁定了靶心，手指一送，将箭放了出去。

　　箭矢离弦后飞速超箭靶飞去，在射中靶心的瞬间四分五裂，箭靶中迸发出散发出诡异白光的火星。

　　一个拳头大的火星几乎飞溅到高靖安脸上，后者本能地用手遮挡，火星落在他的小臂上，瞬间将他的袖子点燃。

　　伴随着高靖安的一声惨叫，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却见二皇子手臂上的衣服已经烧成灰烬，但溅到他身上的火星却并未熄灭，诡异的白光还在不停地灼烧他的手臂，现场甚至能问到肉被烤焦的气味。

　　众人被这情形吓住，贵妇小姐们顾不上礼仪教养，尖叫着往后躲。

　　郑淑钰脸色煞白，腾地站起身，高喊道：“来人！来人！快救二皇子！”

　　箭靶仍旧不停地迸发出零星火花，宫婢和侍卫端提来水桶，将水浇在火上。让人震惊的是，水并没有把箭靶和二皇子身上的火扑灭，亮白色的火光诡异地在湿哒哒的物体上燃烧。

　　众人见状，一时间慌乱得不知所措，高靖安痛苦的哀嚎响彻整个大殿。

　　郑淑钰不顾仪态地向自己儿子奔去，没承想，地上尚未燃烧完的箭靶又突然炸裂，火花迸溅而出。

　　郑淑钰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火星朝自己袭来。

　　“皇后娘娘小心！”

　　随着一个娇软的声音响起，梁婉跑到郑淑钰面前，用身体替她挡住那些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