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处方》奶油蔷薇

45、第四十五章 无法说话的佟小蕊

　　第四十五章

　　林糖心一瞬间的爆发，让林俊城和巫玲都震惊了。

　　林俊城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巫玲则烦恼地重重拍林俊城的头。

　　“你干嘛打我？！”林俊城委屈地捂住自己的头。

　　“我叫你乱说话。”巫玲翻个白眼。

　　林糖心板着脸坐下，一边回头看着烧卖什么时候蒸好。三人陷入罕见的沉默。

　　林俊城和巫玲坐着，一边吃早饭，面面相觑。

　　林糖心到厨房取她的烧卖，林俊城摇摇头，用她听不到的音量说：“女人一谈恋爱，智商就降低了。”

　　巫玲一听，立刻说：“你什么意思？”她也是谈恋爱的女人啊！巫玲拿起沙发上的枕头打林俊城。

　　林俊城闪避：“哎！我自从搬到这里来，就一直在被你和我姐用这个抱枕一直暴打！我是狗吗？！”

　　林糖心这时端着烧卖蒸笼出来了，一听这话，就和巫玲同时道：“你就是狗！”

　　***

　　和林俊城、巫玲的小打小闹并没有延续到医院里。

　　一回到医院，林糖心的心情又落到谷底，想着夏广白，又想着来看病的沈瑞芝，一时之间浑身冰凉。

　　她不停地深深呼吸，同时随着在走廊上走的脚步，不停在内心对自己说：“我可以解决……我可以解决……”

　　她来到ICU和VIP病房的走廊上，这里依然嘈杂，医护人员们推着床上的患者进出不断，林糖心只能靠着墙走。

　　她今天原本是要找洪钰问佟小蕊的情况，不过，洪钰一从里面出来，脱下防护面罩，就说：“佟小蕊的BMI回升了，我们撤下了强制措施，让她回了原来的VIP病房。”

　　林糖心想不到会听到这个，也算是好消息了吧，脸上紧绷的表情松动了一些：“这样……”

　　不过，洪钰脸上沉重不减：“当然……她要是BMI再低下去的话，又要重复一次了。”

　　林糖心叹息：“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洪钰正色道：“林医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佟小蕊食道受伤了，我们这几天都是帮着她强制进食的。佟小蕊精神上也受到了重创，我不觉得她可以继续接受心理谈话治疗。除非，你有特别的可以治愈应激创伤的方法。”

　　林糖心点头：“明白，我设想到了。”

　　洪钰也叹息：“哎，这比我在多伦多见过的厌食症和暴食症病人都严重。”

　　此时恰好，走廊尽头有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走过来，是消化内科的狄时泽医生，在会议室里和两个女医生有过一面之缘。

　　洪钰说：“狄医生，你也是来问佟小蕊的状况的吗？我刚才和林医生说了，佟小蕊回病房了。你们二位，接下来是要和患者和患者家属沟通治疗方案吗？”

　　两人都点点头，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垂下头。他们都知道这个病例有多难，而刘晓有多难缠。

　　洪钰又问：“精神科的纪主任呢？佟小蕊需要精神科药物的。”语气严肃。

　　林糖心：“我会把状况汇报给纪医生，请她开药的。”

　　***

　　林糖心和狄时泽没有说多余的话，两人只是简单寒暄几句，然后来到VIP病房前。

　　看到刘晓在里面佝偻着背坐着，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在敲门的一瞬间前，狄时泽小声：“林医生，别担心，如果患者家属对你发难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林糖心顿时想到夏广白也说过同样的话，脸顿时红了，心里又涌起不知名的情绪。

　　狄时泽敲响了门。再一次，林糖心的心跳如擂鼓。

　　刘晓在里面说：“进来。”

　　她回过头，毫无心理准备地对上林糖心的脸。

　　两人都一阵尴尬，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林糖心本以为刘晓又要发脾气，不过，刘晓没有，脸上没有敌意，只是显得又痛苦又疲倦。

　　刘晓的手指绞了一下，说：“林医生，上次的事，对不起……”

　　林糖心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够这么淡然地面对刘晓，更没想到，一来就收到了刘晓的道歉。

　　再看佟小蕊，情况更是糟糕了。佟小蕊躺在床上，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病房里，空气寂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只有医疗仪器偶尔发出的滴答声填补着沉闷的空间。

　　佟小蕊躺在病床上，单薄的病号服罩在她那瘦弱的身体上，苍白的脸色与雪白的枕头几乎融为一体。她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让林糖心看得心碎不已。

　　佟小蕊食道受伤了，已经很久没有办法说话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半点温暖。女孩的手腕上贴着输液贴，手背因长期打针而浮现淡淡的青紫色痕迹，像某种无法磨灭的印记。

　　“小蕊……”林糖心靠近她，声音颤抖，“你还好吗？”

　　佟小蕊没有反应。

　　其实，佟小蕊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也听到了医生们交谈的声音。可她没有动，只是眼神麻木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世界已经不重要了。她望着天花板想。

　　医院病房里的天花板什么都没有，苍白空洞，佟小蕊想，那就像她的人生。

　　佟小蕊感觉不到饿，也不想吃东西。她知道，只要继续拒绝进食，自己的身体就会一点一点枯瘦下去，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不是她想要的吗？

　　佟小蕊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听到了关切的声音。她慢慢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站在病床旁的医生身上——是那个天使一般的心理医生，林糖心。

　　林糖心的目光温柔又心痛。但佟小蕊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缓缓地移开了目光，重新回到那片苍白的天花板上。

　　有什么关系呢？医生再怎么努力，她也不可能好起来的。

　　两个女生静默的互动，让在场所有医护人员都恻然了。

　　一旁没说话的狄时泽上前，取出听诊器。林糖心让开，让他给佟小蕊做必要的检查。佟小蕊很配合，准确来说，是任由医生摆布。

　　狄时泽脸色不太好，他看向刘晓，终于开口了：“我和林医生是来沟通后续治疗方案的。”

　　刘晓绝望地看着形如枯槁的佟小蕊：“还有什么方案可沟通？ICU的医生都说他们尽全力了……所有人都治不好她了。”

　　林糖心轻声问：“我可以单独陪陪小蕊吗？”

　　刘晓没有发话，倒是佟小蕊使劲点点头，用手抓着床单不停敲，示意林糖心过来。

　　林糖心又走到床边，“小蕊……”

　　佟小蕊直起身，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刘晓转过脸去，又掉了眼泪。

　　狄时泽说：“刘女士，我们出去吧。”他陪同着刘晓走了出去。

　　“你可以写下来吗？”林糖心从怀里掏出笔和一张病历页。

　　佟小蕊接过，在病历页上用力地写：“糖心姐姐，我想和你继续进行心理治疗。无论你提议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林糖心一刹那间，又想哭了。

　　“家庭治疗，你也愿意接受吗？你愿意和妈妈一起接受我的心理治疗吗？”林糖心试探着问。

　　佟小蕊继续写着：“我愿意接受，但是我现在没法说话了。”

　　林糖心感到苦楚又涌上心头：”小蕊，这只是暂时的……”

　　佟小蕊抬头望着天花板了一下，又低头写道：“我如果早点接受你的治疗方案，那是不是就不用去iCU受刑了？”

　　***

　　和佟小蕊交流过后，林糖心感到全身都像被灌了铅那样，她心情沉重地走了出来。继而她看到纪雪、狄时泽和刘晓在另一间诊室里。

　　看到她，狄时泽招手，示意林糖心走进诊室。

　　纪雪语气严肃：“刘女士，您当时情急之下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您当时这么骂糖心，实在是对她太不公正了。”

　　刘晓承认道：“我是对不起林医生……但是，我当时真的以为佟小蕊要死了。”

　　林糖心走进来，刘晓则是面对她，虚弱又诚恳地低下了头，再一次说：“对不起，林医生。”

　　林糖心拉住了自己的白大褂，咬住嘴唇，面对病人和家属容易心软，是不是她执业以来最大的毛病呢？

　　林糖心轻声说：“刘女士，我理解你，但当时，我很受伤。”

　　***

　　中午时间，看完其他病人以后，林糖心本想约夏广白和林俊城一起去食堂，后来又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和夏广白说话了，便打算回去叫林俊城买了给她送过来。

　　正要回去自己办公室，经过花园，看到谭立桐在推着一个老年男子坐在轮椅上走着。

　　那老人坐在轮椅上，佝偻着背，戴着一顶帽子，穿得很厚。谭立桐在说着什么。

　　林糖心以为他们在做那种一边散步一边谈话的心理治疗，没想到谭立桐叫住了她：“糖心，你忙完了？今早去过ICU回来了吗？”

　　林糖心迟疑着“嗯”了一声，看向坐轮椅的老人。

　　老人神色慈祥地看着她，林糖心只觉得他的身形意外地熟悉。

　　“对不起谭博士，是不是打扰了你和病人？”林糖心说。

　　谭立桐笑了笑：“没有打扰。我们做完了两小时的韦斯测试写来走走，这位是我的病人，同时也是曾经关照过我的医生。他是岭南医院的前院长，神经外科以前的主任医师，夏远岭老师。”

　　韦斯测试，是临床心理学上追踪智力的测试，在老年人身上，也可以用来追踪阿兹海默症的进展。

　　——神经外科的医生，阿兹海默症，姓夏的老人！

　　林糖心立马想到，该不会是夏广白的爷爷吧。

　　“夏爷爷好。”林糖心怯生生地说，“我是谭博士的下级，心理师林糖心。”

　　“我好像见过你……你住在我们附近是吗？”夏爷爷看着林糖心。

　　“是的！”林糖心惊讶。

　　她没想到患有阿兹海默症的夏爷爷，还没和她本人正式打过交道，就已经记住她住在隔壁了。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患有认知障碍的人。

　　“你和我们家广白是朋友？”夏爷爷更慈祥地说。

　　“我是夏医生……夏广白的，呃，同事。”林糖心说，却红了半张脸。

　　刚这么一说，夏广白的身影就在花园尽头出现了，修长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漆黑的短发沐浴在阳光下，英俊的脸上带着工作过后的疲倦。

　　“谭博士……咦？”夏广白的眼睛对上林糖心的，看上去颇意外，似乎没想到爷爷会和林糖心见面。

　　两人看着彼此，又立马移开视线。有一瞬间两人都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