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处方》奶油蔷薇

44、第四十四章 病耻感

　　第四十四章

　　“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有些感情错过了，现在想弥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林糖心低头看着咖啡杯，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现在像是成了分散的碎片。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沈瑞芝那句“想弥补”，一时之间，胸口弥漫上千丝万缕的情感，说不清是酸涩还是自卑。

　　原来，夏广白之前说要陪伴去看病的朋友，就是他的前女友。

　　窗外的大榕树在风中摇曳，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她们的桌面上，明明很温暖，林糖心却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冰冷的阴影里。

　　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听她说？

　　为什么，我要继续问问题？

　　为什么，我在最狼狈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优雅的她？

　　她感觉到由衷的羞耻，和深深的受伤和自卑。

　　难道说，夏广白一边说喜欢我，一边还对他前女友余情未了吗？

　　林糖心的手不小心一动，打翻了咖啡杯。杯子里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们连忙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惨。

　　“糖心？”沈瑞芝叫了一声，这才发现林糖心一边用纸巾擦着，一边咬住了嘴唇。泪水在她红肿的眼睛里打转，“你怎么啦？”

　　“对不起沈医生，我不舒服……”林糖心收拾完后站了起来，泪水簌簌掉落，她抹了一把，小声说，“我先回家休息了。谢谢你请我喝咖啡。”

　　“哦，那你赶快休息吧。”沈瑞芝看到她的样子只觉得不对。

　　但沈瑞芝也没追问，她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沈瑞芝只是最后留下一句，“糖心，一次医闹而已，你千万不要怀疑自己啊。”、

　　沈瑞芝越是真诚地鼓励她，林糖心就越是难过到无以复加。

　　林糖心跌跌撞撞地走出咖啡厅，心中充满了混乱和痛苦。掏出手机，犹豫着是否给夏广白发一条微信。

　　“我该怎么问？难道要问他……到底喜欢谁？”

　　想想就无聊。

　　林糖心苦笑着，最终按灭了屏幕。

　　***

　　岭南医院大门外，夜晚华灯初上，照亮一个个疲倦的归家的医生和患者，在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夏广白加班到夜晚才出来。家里的护工到这个点早已离开了，他一心一意挂念着独自在家的爷爷。

　　他在路上走着，一边给林糖心打微信电话，但是对方却按掉了。

　　林糖心发来微信：
　　少冰加糖：对不起夏医生，我在家里加班写心理干预的总结。

　　夏广白感到意外，林糖心几乎没有不接他电话过。

　　干炒牛河：那你没那么早睡吧，我大概九点吃完饭，来你家里找你吧？
　　少冰加糖：不用了，我真的要专注写总结。

　　夏广白又感觉到混乱和无助，他不知道为什么林糖心的态度又变了。不过，他能理解的，林糖心最近身上发生的事情特别多。

　　干炒牛河：糖心，我没做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吧？

　　林糖心是他在困难时候的慰藉来源。夏广白知道，自己难受了，找到林糖心，总能得到温柔的对待。

　　但是，这种温柔的对待，似乎，仅仅限于他和她是好朋友的时候……想和林糖心走近一点，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夏广白走在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下，一边又开始打字。他看到那边林糖心也在输入。

　　干炒牛河：我请你出去吃宵夜。

　　同一时刻，林糖心也发信息来了：
　　少冰加糖：我遇到你的前女友沈瑞芝医生了。

　　轰地一声，如晴天霹雳。

　　夏广白浑身僵硬，他原本想挑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医闹事件的风波过去后再说。

　　没想到她们两个居然遇到了。

　　这是不是老天给他开的玩笑？

　　夏广白在想着，不过，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林糖心应该能理解的吧？

　　干炒牛河：对不起，沈瑞芝是回来看病的，她的手受伤了。我想跟你说的，等你心情好一点后。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少冰加糖：我没有生气，你不用跟我解释。

　　夏广白不明所以，又打电话过去，对方又挂掉了。

　　——这叫没有生气？

　　干炒牛河：我真的和沈瑞芝一点关系也没有。

　　夏广白站定在大榕树下，截了和沈瑞芝的微信聊天屏幕发给林糖心看。

　　干炒牛河：你自己看，我和沈瑞芝说的都是医学上的。
　　少冰加糖：都说了你不用跟我解释。

　　夏广白看着这些话，感到这些微信文字冷冰冰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捅进他心里，连月色也在那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他一下一下地按着手机屏幕：
　　干炒牛河：糖心，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在说发反话吗？

　　林糖心没有回应了。夏广白感到眼睛和鼻子都在发酸。同时，所有从医的劳累都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在咖啡厅的落地窗里，沈瑞芝坐在里面，对着电脑屏幕在打字。

　　——沈瑞芝今天拍完片子，在等我下班？

　　就在这一瞬间，沈瑞芝隔着落地窗看到了他。沈瑞芝朝他招手。

　　夏广白却没有片刻地停留，他决定不和沈瑞芝在医院外见面，哪怕明知道她在楼下等自己。

　　他只是给沈瑞芝发微信：

　　干炒牛河：你可以把我当校友，在医疗上面，作为一个医生我也会尽力帮你。但是其他的，对不起，我无法给你更多了。希望你的手伤早日痊愈。

　　这话已经足够清楚了吧？

　　沈瑞芝没有回复，只是看着手机抿住了嘴唇，然后又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冷静地打字。她从来是个成熟而体面的人。

　　夏广白远远地看着沈瑞芝，其实也感到吃惊，对沈瑞芝，他居然一点眷恋也没有。他只是为她的手伤，还有职业中断感到遗憾。

　　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后，就再也没有空间容纳其他人了。

　　上楼以后，望着隔壁家紧闭的房门，有一瞬间夏广白想要上去找林糖心，手指已经碰到了门铃，不过，理智拉住了他。夏广白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行，现在林糖心在生气中，贸然上去找她可能会起了反效果。

　　他觉得她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会听他解释的吧？

　　夏广白心想，他艰难地收回了手。

　　***

　　房间里一灯如豆，林糖心昨天写完报告就早早睡了，她还在心里生夏广白的气，感到酸溜溜的。

　　林糖心发觉她最生气的，还不是自己要和沈瑞芝进行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而是自己竟然被拖进了这种堪称“狗血”的局面。

　　——这算什么，二女追一男？拍言情剧吗？

　　林糖心没有时间陪他们演这种戏码，在没有沈瑞芝的时候，她已经连谈恋爱的兴趣都没有了，哪怕有好感的男生就在眼前。

　　现在有了沈瑞芝，林糖心就更是兴致缺缺了。

　　林糖心收到夏广白的微信后掉了眼泪，打了一大段字，又逐一删掉了。

　　那天晚上，林糖心的睡眠特别浅。醒来时晨光熹微，如一袭雪白的棉纱一般披在肩上，温柔的情形，与林糖心混乱的心境形成对比。

　　林糖心给自己手上的伤口换了纱布，出来房门时，又看到巫玲在阳台练习播音稿，林俊城还在房间里睡着没出来。

　　记得他们两个之前在吵架，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林糖心有意不去管他们的事，但果然还是很在意。

　　听到声音，巫玲从阳台上回过头来：“糖心姐早安！”

　　注意到林糖心眼睛发红的模样，巫玲似乎很在意，就停下练习播音稿走了进来。

　　巫玲小心翼翼地：“糖心姐，你哭过来吗？”

　　林糖心抹了一把眼睛，勉强微笑：“早安，你还没吃吧？我给你做早餐吃。”

　　她走进了厨房，巫玲放心不下，跟了进来。

　　林糖心从厨房里拿出烧卖去蒸，巫玲则在旁边开了冰箱：“我昨晚做了隔夜燕麦，也有你和俊城的份。”

　　林糖心道了谢，两人忙活完后，各自拿着燕麦碗坐到餐桌前。

　　林糖心仍然显得心事重重的。

　　巫玲边吃燕麦边问：“糖心姐，你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和夏医生吵架啦？”

　　林糖心停住吃燕麦的动作，抬眼：“啊，不是吵架……”

　　巫玲露出八卦的表情，语气带有一丝俏皮：“是啦，我和俊城闹矛盾时也哭过，你都知道的。”

　　林糖心语气低沉地说：“他前女友从英国回来了，却没有告诉我。我昨天偶尔在医院遇到她的……”

　　巫玲陡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你是吃醋了呀！”

　　林糖心一惊：“我有吗！？我没有！”

　　巫玲看到林糖心脸都红了，但不拆穿她：“好吧，糖心姐，不过，夏医生前女友为什么会回来呢？她之前在英国不是吗？”

　　林糖心想起与沈瑞芝打了交道，她露出怜悯的表情：“她手受伤了，挺严重的。其实，她人是很不错的。”

　　巫玲恍然大悟：“他前女友是回国来看病的咯？”

　　林糖心内疚道：“大概是吧……我看她的态度，也可能想找夏医生复合。我知道我生气时也太无理取闹了。”

　　巫玲大学还没毕业，却露出很有经验的表情。巫玲施施然喝了一口咖啡，嫣然一笑：“你吃醋了说明你非常喜欢夏医生呀！”

　　“我没有吃醋，我把夏医生当朋友。”林糖心很没说服力地说，低下头去舀着自己的燕麦。

　　巫玲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过，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个医闹事件吧？没发生什么后续吧。”

　　林糖心点点头：“嗯，现在需要我提交一些总结，然后，我需要和患者还有家属沟通……”

　　两个女生正说着话，这时，林俊城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

　　林俊城没听到前半段，就插口道：“如果能和患者家属沟通好，那基本上就不用审查了，我之前实习过的科有一个案例就是这样解决的，就是私下和解。”

　　林糖心说：“我也希望这样……是逃不过和她们沟通的。后续的治疗怎么办？我们临床心理科就只有两个人，总不能都扔给上级做吧？”

　　林俊城伸了个懒腰，也坐在餐桌前：“你和她们又要沟通啊？太奇葩了吧，再一次发生医闹怎么办？找夏医生陪你去吧。”

　　林糖心眼睛一暗，巫玲连忙拉拉林俊城的睡衣衣袖。

　　巫玲小声提醒：“别说夏医生啦……”

　　林俊城慵懒地：“干嘛？情侣吵架啦？”

　　林糖心早就对医院里自己和他的“绯闻”很烦恼了，在医院里，她害怕的是有人会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

　　林糖心忽然站起来，椅子在瓷砖地上刮出一声响亮的摩擦声。她提高了音量，虽然声线有些颤抖：“林俊城！你不准再说我们是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