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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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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远没有伸出手来阻拦轻絮,他知道她早已猜出自己是谁,他只是一直看着她,一如既往那么温柔。
面具掉落在地上,面前露出苏希文的脸庞,轻絮轻轻抚摸上他的脸,几月不见,他黑了些,也瘦了。
苏希文举起手,在他的手将将要覆盖上轻絮的手背之前,轻絮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只好假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楚渊从轻絮走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如今大势已去,如今这苏希文也当真没有死。他冷笑一声,父皇还真是疼爱这个女儿,临终前还给她留了份大礼,这殿内殿外的禁军,看来都是她的人。
陷害忠良,残害手足,里通外国,置自己国家的士兵姓名于不顾,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大家都很不理解,直到第二个人从侧殿中走出来,正是苏希远。
苏希远其人,虽是苏家二公子,但一没有考取功名,二为人怯懦,很少在外行走,是以满殿的人没有几个认出他的。除了安阳侯冯延和世子冯宁玉。
安阳侯看到苏希远时,就立马向身旁的儿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这个人看身形他在自己儿子的院中见过几次,但每次他都低着头,自己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只知道是苏家那不成器的二公子。但冯宁玉只是端起桌子上酒喝了一口,并没有回答他。
苏希远向众人做了个揖,带大家重温了下当年九皇子府的惨案。
楚渊和孙兆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之人甚是眼熟,没等他说完,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当年九皇子楚涛的第三子-楚晔。竟想不到九皇子府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而这鱼,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楚晔说完一切,殿内大臣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一是今天听到的秘密已经够多了,不多这一桩,二是当年九皇子府的火灾一事,他们早有耳闻,连京中传言也是到了近几年才淡了下来。
但接下里,楚晔拿出的东西却还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那是当年庆文帝留下的传位诏书。
楚渊见此,不由得站起身来,半晌,转过头狠狠瞪了眼常乐。而常乐此时早已吓得站立不稳,瘫坐在了地上,他记得自己明明烧毁了这份诏书的,怎么此时还会出现。
当年庆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刘得喜,他有一个徒弟小乐子。
楚渊就是收买了小乐子,趁刘得喜出宫探亲时偷看了传位诏书,再将消息传给了楚渊,这一消息让楚渊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一切部署完备后,他又暗中调换了传位诏书。
这份诏书早应该不存在了,没想到今日却被楚晔拿了出来。
原来当年庆文帝早已知晓诏书被人移动,但那时候他已油尽灯枯,楚渊又控制了宫内的禁卫军,他的消息传不出去,刘得喜又被人暗害,他虽猜到是常乐所为,但也无能为力。
之后庆文帝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份草本放在了盒中,常乐做贼心虚加上事先已经翻开看过,没有再次打开确认,就直接将其一把火烧了。
而真的诏书,其实一直藏在文华殿内间那张小榻底部的暗格里,只待楚涛找到机会就能拿出来,可没想到楚渊即位后竟将九皇子一家都杀害了,不过老天有眼,还给九皇子留下了一条血脉。
见到这份诏书,殿中大臣赶忙跪下接旨。
轻絮从楚晔手中接过诏书,确实是庆文帝的字迹。她展开诏书,当众朗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皇子楚涛秉正宽厚,仁孝明达,宜即皇帝位,以勤民政。”
被尘封十年的遗诏终于在今日公之于众,楚渊听完跌坐在椅上,这么多年努力就此功亏一篑。
楚渊冷眼看着殿中众人,突然发了狂似的,抽出悬挂在身后的剑,快步冲下台阶,提剑向着轻絮刺去,苏希文眼角瞥到这一幕,连忙拉过轻絮,侧身挡了上去。
轻絮是背对着楚渊的,她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苏希文抱在了怀里。
她听到利刃穿破皮肉的声音,还有身后苏希文发出的闷哼声,接着他重重倒在了自己身上。
冯宁玉急忙上前,他隔得远,刚才虽然看到了,但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此时他一个箭步夺下了楚渊手中的剑,又将人控制住。
他高声朝殿外大喊,让人去请太医。
楚渊看着眼前抱着苏希文一脸无措的轻絮,发出了一阵狂笑。
“你还真是假惺惺,自己的丈夫都要死了,你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吗?”他阴阳怪气,继续开口,语气中满是嫉恨,“朕一直搞不懂,父皇为什么那么喜欢你!”
楚渊第一次见到轻絮,是在她的满月宴上,庆文帝和皇后轮流抱着她,身边的母妃还有别的娘娘们都比赛似的夸着她,那些大臣也是如此,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谄媚的笑,可父皇笑得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父皇从来都没有那样对他笑过。
他挤上前,想看看这个皇妹到底长得如何,可是一看到她的脸,他就失望了。
倒不是长得不可爱,轻絮小时候很可爱,圆圆的脸粉粉的,眼睛大大的。
可是被父皇抱在怀里显摆的她,不应该是满脸笑容吗?不应该是开开心心、手舞足蹈的吗?可是为什么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又看看周围,就算看到他的出现,眼神也只是停留了那么一下,顷刻间就转走了。
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停留。
那之后他好几年不曾见过她,但经常听别人谈起过她,说她如何聪明,如何可爱,如何得父皇的喜爱。
直到几年后,那天父皇心血来潮要考他学识,随机从《论语》中抽了一则,问他对此有什么见解。
父皇那天很开心,还说如果他讲得好的话,想要什么礼物尽管提。
庆文帝有很多儿子,他有很多兄弟,父皇根本顾不过来,那天他以为父皇终于注意到了他,他按下兴奋的神情,尽量装作淡定地样子,向父皇说出了自己对那条论语的见解,又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父皇的回复,一边还在脑海中细细搜寻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他回答得很好,父皇笑着夸奖了他,又问他可想好想要的礼物,还不等他回答,刘得喜激动地小跑进文华殿,抱着一只通体雪白圆滚滚的猫。他看到那只猫的时候想着就是它了,他就要它作为奖赏。
父皇伸出手抚摸了那猫几下,猫很乖巧,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看得他心里也痒痒的,他从小就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在宫里养了好几只兔子。
他当即就要开口请求,可是还不等他开口,父皇就一脸慈爱地说把这猫送去给临泉公主玩吧。
他刚刚举起的手掉了下来,但是他又想,父皇答应了他要什么礼物尽管提的,他应该试着争取一下的。
于是他赶在刘得喜出去前,颤抖着声音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可是父皇只是轻微皱了下眉头,说这猫是他早就准备好要送给轻絮的,说完也不管他如何反应,只是让刘得喜速速送去给轻絮。
他瞬间失落下来,低垂着头,父皇又问他想要什么,他实在想不出,只敷衍地说要好好想想,父皇也就作罢了。
可那之后,他没有再提这件事,父皇也没有再问起过,好像那天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宫中的人听说临泉公主得了只可爱的猫咪,都争先恐后跑去观看,回来的时候手舞足蹈,激动地向自己的同伴们描述那只猫到底多么可爱,毛色多么的稀有,摸起来很顺滑。
这其中也包括他身边伺候的人,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禁止他宫里的人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关于那只猫的事。
再几个月,又传来消息,那只猫没了,他幸灾乐祸跑去云水宫看轻絮有什么表现,会不会哭得很伤心,像他那样。
可是轻絮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没有被那只猫的死去影响到心情,还嫌弃那只猫的尸体。
当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那只猫迈着轻柔地步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床头,张着锋利的爪子,凄怨又恶毒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多争取下,也许多请求一下,父皇就会把它送给自己,这样它就不会死了。
都怪他,那只猫猛地扑向他,他一下惊醒,寝衣被汗浸湿。
对啊,如果他得了那只猫,他一定会对它爱护有加,绝不让那么多人天天过来打扰它,他会陪着它,带着它一起玩耍、逛街,这样猫就不会死了吧。
所以他恨父皇,为什么要把猫给一个不爱护它的人;他恨轻絮,为什么得了猫,却不好好珍惜;他恨自己,为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
只要他成为那万人之上的天子,这天下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那之后他便开始了他的夺位计划。
楚渊宫中有位嬷嬷和刘得喜的徒弟小乐子是同乡,从她那边他得知,小乐子进宫前在老家曾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后来村里遭了旱灾,颗粒无收,未婚妻家没有办法,毁了婚约,将女儿卖去镇上富户做了童养媳。
而小乐子家也只剩下他一人,后来这位吴嬷嬷回乡探亲,小乐子心灰意冷之下跟吴嬷嬷后面进了宫,做了太监。
不过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还常有书信来往。
这小乐子也是个机灵的,很快就被先皇身边的刘得喜看中,选做了徒弟。
楚渊命手下人把这小青梅绑到了京中,以此做威胁,逼小乐子为他做事,为他暗中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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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晔手持圣旨,站到了台阶上,殿内大臣们一时拿不定主意,纷纷朝四周张望,交头接耳。
禁卫军副统领林猛早已带着太医急急忙忙赶到,此时已经帮苏希文简单包扎了下伤口。
苏希文在轻絮和林猛的搀扶下,勉强跪直身子,向着楚晔的方向,行了个礼:“臣,常宁将军苏希文,拜见新皇,新皇万安。”
接着是冯宁玉,这位安阳侯世子,他将剑交给跟林猛一起进来的禁卫军后,目不斜视,径直从人群中走出,一撩衣摆,朝着楚晔跪拜下去。
之后是赵尚书、冯延、林猛,以及一起赴宴的军中将领。
还有些人在看着孙兆,见孙兆面露颓色,而楚渊被禁卫军压制着,全无反抗之力,终于一个接着一个朝着楚晔跪拜下去,齐声高呼“新皇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