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间》李麓

18、礼尚往来

　　轻絮是被饿醒的，前一天大婚累了一整天，晚上吃的那点东西很快就被消化了。

　　虽然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肚子已经开始敲锣打鼓。轻絮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仅存的那点睡意顿时消失无踪。

　　差点忘了床上还有一位。

　　苏希文早就醒了，他支着胳膊，侧头看着躺在身边的轻絮，当然也听见了她肚子的抱怨声，接着就见女子的睫毛快速抖动了几下又恢复平静，看来还是睡意战胜了饿感啊。

　　轻絮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男子露在外面的胸膛，往上看是他的下巴，鼻子，最后望进他带着笑意的双眸中。

　　“早啊，公主。”男子声音轻快，没有一点晨起时的慵懒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

　　轻絮挪了下身子，将露在外面的肩膀缩进被子里后，才回应了苏希文。

　　候在外面的秋月听到动静，在得到许可后带着几个小丫环捧着一应的洗漱用品进了内室。二人梳洗完毕，早餐也已经摆好了。

　　因着苏希文在，又是成婚第一天，轻絮没好意思用太多，只吃了个六成饱。

　　坐在斜对面的苏希文看着她虽然已经放下筷子，但眼睛还是不时往那碟春卷上瞟，心下了然。

　　“公主要趁热再用些春卷吗？等下冷了就不酥脆了。”他建议道。

　　旁边的桃子听到这话，赶紧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两条春卷放进轻絮的盘子里。她在公主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是了解公主的饭量的。

　　轻絮抬起头微微瞪了一眼桃子，桃子早已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二人用完早餐，下面人在收拾碗碟，轻絮看着苏希文完全没有离开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干坐着怪尴尬的。

　　想了一会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在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声，轻絮一听就知道是苏瑶，这小姑娘真是走到哪都热闹。

　　来的并不只是苏瑶，还有苏家另外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女儿，苏珮和苏玥。昨晚她们回来喝弟弟的喜酒，晚上并没有回去夫家，而是留在了苏府，以及被苏瑶拉过来的苏希远。

　　四人进了屋子，一齐拜见了轻絮。

　　见过礼后，苏希文一一向轻絮介绍了自己的这些兄弟姐妹，介绍到苏希远时，轻絮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跟苏瑶相反，这个二公子倒是个很腼腆的人。

　　双方见过礼后，轻絮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给众人。

　　苏瑶今天倒是很乖，看来昨晚偷跟过来的事被苏夫人知道了。

　　几人离去后，轻絮犹豫着开口：“青玉，你陪我去见见……父亲母亲吧。”

　　公主出嫁属于下嫁，按制是不需要去拜见驸马的父母的，她不去，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但是她愿意主动提起，苏希文的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二人收拾过后，往苏夫人的院子走去。

　　出了飞荷院，经过一道垂花门，再步上一条抄手游廊，就见到前方转弯处苏夫人带着身边的张嬷嬷并两个小丫环往这边走过来。
　　这儿子尚了公主，苏夫人自是没有想过要摆婆婆的架子，等着轻絮来拜见自己。

　　作为过来人，她明白昨日轻絮定是累了一天，而且看儿子对媳妇那宝贝的样子，两人昨晚不定什么时候才歇息的。大清早的自是要让两人休息个够。

　　苏夫人早就听说公主是个喜静的，因此没有带很多人出来，不想竟在这外面碰见了要来给自己请安的轻絮。

　　她又惊又喜，连忙赔罪：“是臣妇愚钝了，竟劳驾公主移驾过来。”说着就对轻絮福了福身子。

　　轻絮赶忙扶起她，温柔地说道：“母亲是长辈，哪有让长辈来给小辈请安的道理。”

　　“这里离母亲的院子比较近，母亲不嫌弃的话，我们去您的院子里聊吧。”

　　“哎，好，只要公主不嫌弃我那边简陋就好。”

　　轻絮和苏夫人走在前台头，苏希文跟在后面，一行人又回到了苏夫人的院中。

　　苏夫人一路像轻絮介绍经过的地方，又嘱咐自己儿子等下带公主在家中转一下，熟悉一下各处，苏希文应了。因着成亲，皇上准了他三天的假。

　　到了苏夫人院中，早得了消息的下人将点心和刚泡好的碧螺春端了上来。

　　待坐定后，苏夫人从张嬷嬷手里接过给轻絮准备好的礼物，亲手交给了她。

　　是个约六寸长三寸宽的紫檀木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套前朝文安居士的书籍，刚好是轻絮缺的那两本。

　　“这是青玉父亲和我的一点心意，望公主喜欢。”苏夫人一副慈爱的表情看着轻絮。

　　“多谢母亲，我很喜欢。”她轻抚着书的封面，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将书递给身后的桃子，轻絮接过秋月一直捧在手上的红木长盒，慎重地递给苏夫人。

　　“这是送给父亲和母亲的，还望二老不要嫌弃。”

　　苏夫人接过来一看，瞪大了双眼，里面竟是一条足有半臂长的千年人参。

　　“公主，这、这也太贵重了，臣妇不能收。”苏夫人合上盖子，受宠若惊地开口。

　　看到盒子里的人参，苏希文也不由看向了轻絮，这千年人参极为难得，而且这支人参不管从形状还是颜色上来看，都是上品。
　　“母亲这是嫌弃我将父皇给的赏赐拿来充数吗？”轻絮假装委屈地说道。

　　“这，怎么会，既是先帝赏的，那更是贵重了。”苏夫人继续推辞。

　　“那，母亲就当是帮我保存着。我院里那些人毛手毛脚的，等下又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放在母亲这儿我也放心。”轻絮想了想说。

　　“这，那好吧，就先放臣妇这儿，公主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苏夫人答应下来。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苏将军在外面跟同僚应酬，苏夫人留两人在自己院中用了午饭。

　　昨晚宴会中，苏夫人特意跟安太妃打听了轻絮各方面的爱好，她一早就吩咐厨房做了好几样轻絮爱吃的菜。

　　用过午饭，苏夫人再次叮咛儿子让他陪轻絮各处走走。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苏夫人感叹：“以前还怕公主从小到大被宠坏了，是个骄纵的性子，宫里又有那样的传言。今日一看，倒是个体贴懂事的。”

　　身后站着的张嬷嬷开口附和：“是啊，老奴看公主也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下夫人可以放心了。”

　　秋月等人得了吩咐，先回去飞荷院了，留两人独处。

　　沿着院子，苏希文耐心跟轻絮介绍着府中各处的布置，在经过一处竹林时，忽地听见几声鸟叫声，轻絮开始没注意，直到那只鸟朝两人所在的地方飞过来，还围着轻絮转了几圈，嘴巴不停开合着。

　　这鸟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尤其是这满身亮丽的羽毛。

　　轻絮猛的想起，这不正是苏希文去年送自己的那只鸟吗？她记得自己养了不到一个月，就把它放了，怎么又出现在此处？

　　苏希文看着她一会疑惑，一会又一副不可思议还带着点心虚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笑完之后又委屈巴巴地说道：“看到这鸟儿，公主是想起自己的负心之举了吗？”

　　她负心？她只是单纯觉得这鸟儿就应该自由自在生活在天地间，不该被困在笼子里，才将其放走的，怎么到他这自己就成了个负心人了呢？

　　而且，听了苏希文的控诉，再看看那鸟儿不断开合的嘴，越看越觉得这一人一鸟都在指责自己。

　　她试图将话题转移过去：“这鸟儿怎么还跟鸽子似的，竟自己回到了苏府？”

　　苏希文敛住笑意，回忆道：“这鸟是我在西北时救的，当时它的翅膀不知被谁的箭射中了，奄奄一息躺在树下。我见它羽毛颜色特别，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就带回去找军医治了伤。”

　　他好笑道：“哪只这鸟竟是个无赖，半个月后养好了伤，它就不愿离去了，怎么赶都没有用。”

　　说完他看着还在那围着轻絮不停闪动翅膀的鸟儿，摇摇头：“既然赶不走，就只好继续养着了。不过它也不需要我费什么神，伤好后就自己出去觅食，吃饱了就到处飞，只是到了晚上一定会飞回帐篷里睡觉。除了不会说话，倒跟个人似的。”

　　他还记得这鸟伤好后，他将它从笼子里放出来，看着它慢慢扑腾着受伤了的那边翅膀，摇摇晃晃起飞，不久就找到了平衡，愈飞愈高，越来越远。

　　哪知晚上他正准备睡觉时，就听见有东西在撞击帐篷，掀开帐篷帘子，它就一点不客气地飞了进来，接着飞进那还没来得及扔的鸟笼，往笼子底部一躺，翅膀盖上头，就开始睡觉。

　　俨然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轻絮看着眼前这只还在不断扑棱的鸟，听着苏希文的话，不得不感叹还真是万物有灵啊。

　　“我看这鸟养在笼子里怪可惜的，还是现在这样看着有活力。这么说来，当初我把它放了还是对的。”听了苏希文的话，轻絮顺道给自己辩解了几句。

　　苏希文宠溺地看着她，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公主说的自是有理。”

　　那只鸟大概是骂累了，或者是觉得无趣，又围着轻絮扑打了几下翅膀，终是饶过了她，转身向林子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