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拼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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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的光影对比太强烈，如果她妹妹在这里，也许会说晏峥的脸是一个非常好的面部二分切割参考。强光和阴影下，他的五官比她平时见到的还要立体，往日显得冷峻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不确定的情绪。
“谢，谢谢……”肖予蔷只觉大脑发紧，机械地伸手拈起一颗爆米花。她没去思考他什么时候坐过来的，以及为什么坐到离她只有一个位子的地方就不走，明明他买的位置视角更好。她的位置比较偏，因为这里的座位便宜五块钱。
见她只拿了一颗，晏峥嘴唇动了动，要说些什么。但见到肖予蔷把爆米花放到嘴里，视线转回荧幕上后，他又沉默地把爆米花桶伸了回去。
电影的开头就热闹非凡，肖予蔷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荧幕上，企图让熟悉的角色把自己带回观影的氛围中。
爆米花的甜味渐渐在口中蔓延，她嚼了两下，吞了下去。主角已经把爆米花打翻了，但温暖的焦糖味还停留在她口腔里。虽然意识渐渐被电影带着走，但她还是留下了一个想法：早知道她也买一桶爆米花。
随着电影继续播出，晏峥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他不是喜欢看电影的人，但这个电影的情节似乎有点……跳跃？
如果电影院允许发言，他可能隔三差五就要举手问一下“为什么”。有些情节甚至让他有一种头疼的感觉，就像晏峥明明听懂了他的话，却永远逆着他的说法去做。
肖予蔷和他有截然不同的观影体验。
每当主角抛出一个笑点，晏峥会听到身边有一声很轻的笑。如果笑点抛得比较好，笑声会更加清晰一点。
她会不由自主地更换坐姿，如果不靠着椅背，她会用容易产生脊椎侧弯的姿势倚着左边的座位把手。而当电影进入节奏比较紧凑的片段时，肖予蔷会把自己的腰直回来，像刚开场那样自然地靠着椅背，但双手合在一起成拳头状，放在两膝中间。
观察别人看电影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但肖予蔷的状态比这个电影更容易理解。
这部电影和他似乎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他只能在一头对主角和剧情产生疑惑和费解，却也能在这一头观察真正融入进去的那个的状态。
电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结束了。
肖予蔷转过头，眼里还有没消去的激动：“你觉得怎么样？”
晏峥的脸上有一丝纠结：“其实我没看懂。”
肖予蔷了然：“其实我也没看懂。”
她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晏峥看了看怀中的大半桶爆米花和手中剩下半杯的可乐，还是决定带走。他去前台和员工要了个盖子，回头发现肖予蔷在电梯旁，但她在看着他。
他走快两步，跟了上去：“我以为你看过前作，能看明白这一部。”
“不。它挺烂的，很多情节逻辑不通，匪夷所思。”她的评价很不留情，但神态轻松愉悦，没有丝毫被电影折磨过的难受，“尽管如此，它居然还在片尾里留了一个暗示，说还会有下一部。”
“有吗？我没有看出来。”
“最后玻璃箱机械怪的眼睛亮了一下，可能暗示它还会再次回归吧。不过可能也没有下一部，一些电影结尾只是喜欢让观众以为还会有下一部。”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是机械怪垂死挣扎失败了。”晏峥意识到自己对电影的理解出了问题。
肖予蔷走在他身边，笑声没藏住，扭过头，憋得肩膀都在抖。
晏峥看着身边的人，突然想拨开她肩上的发，看清楚她被挡住的笑。
灯亮了，两人进了电梯。
肖予蔷看着玻璃里两人的倒影，开口：“对了，为什么你会选择来看这部电影？”
晏峥脑子里还试图去理清楚刚才自己看的东西：“晏嵘送我的电影票。”
“看起来你们关系好一些了。”
“是啊，送我一张著名烂片续集的票。”
肖予蔷又开始笑得耸肩。
晏峥扯了扯嘴角，不说话。
肖予蔷压住笑：“如果他开始捉弄你，也是关系变好的一种象征。”
“为什么？”
“他知道你不会生气，通常应该只有对亲近的人开玩笑，才会比较肆无忌惮吧？”
“为什么你觉得我没有生气？”镜面中的人的目光落到另一处的人的脸上。
“这么难看的电影，你应该会在半场甚至开场就走掉吧？这只是一张免费的赠票，没有什么沉没成本。”
“我确实想走的。”
“那为什么不走呢？”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看得那么开心。
他看着自己的脸，上面有些无奈：“来都来了。”
电梯到了楼层。外面是商城大厅的电梯间，具体商城出口还有一段路。
肖予蔷和他一起出了电梯。
出了电梯间，商城大厅充足的冷气扑面而来，晏峥混沌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要坐地铁回去吗？”他问肖予蔷。
“是。”肖予蔷语气平稳，“就坐商城对面那个地铁。”
晏峥嗯了一声，安静地跟着她走了两步。手中可乐的冰块已经全部化完了，但他觉得手掌冰冷得异常。
面前就是出口了，肖予蔷以为两人要就此道别，却冷不丁地听到晏峥问她：“我今天开了车，要我载你一程吗？”
她诧异望去，他神色如常：“现在也比较晚了，如果能坐车到学校门口，会更安全。”
肖予蔷想，他人怪好的。
“谢谢，但是不用了。这条路我蛮熟悉的，这个时间段不是很冷清，而且地铁直达学校，很方便的。”她说，“而且你还要多跑一段路回家，太麻烦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晏峥看着她的侧脸，喉结微微滚了下，没再说什么。
出了大门，夏夜的热风席卷人面，再走一会儿，脸上就会出细细的汗珠。
“我的车停在那边的停车场……”
“我走这边去地铁……”
两人同时开口。
肖予蔷看着他有些意外的眼神，笑：“再见。”
“再见。”
晏峥包着半桶爆米花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剩下的半杯化掉的可乐让掌心变得湿漉漉，他喝掉了最后几口，让冰凉饮料缓冲一□□外的燥热，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丢东西的角度，他看到了肖予蔷越来越远的身影，一点点融入了夏夜中。
晏嵘指着餐桌上的半桶爆米花，问：“我能吃吗？”
“太晚了，你明天再吃。”晏峥翻出一个碗，把剩下半桶爆米花倒进去，又用保鲜膜封住。
“明天就不好吃了。”
“那就不吃了。”他把碗放入冷冻层，在晏嵘期待的目光中走开。
晏嵘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晏峥没理他。
晏嵘闻到了一丝不对劲：“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这么开心？”
晏峥转过身：“什么发生什么事？”
该怎么形容呢？
晏峥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哥哥心情不错。
难道那部烂片其实很好看？
晏峥洗完澡来到客厅，看到弟弟在沙发上坐着。
他说：“偷吃完记得刷牙。”
晏嵘有些崩溃：“你是不是在厕所查监控了？！”
晏峥冷笑一下，转过脸。
再次被抓让晏嵘想起一些往事：“我和肖老师点外卖那一次，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段故事对晏峥来说有点遥远。
他循着弟弟的话回到那一天的记忆。
“炸鸡那一次吗？”
“对。”
“味道。”
他没有藏着答案，但也没有说完。
他那天拿着行李上电梯，电梯里出来的那个人拿着食物，他看了一眼，是炸鸡的包装。而电梯里残留着炸鸡的味道，他回到家，闻到了相同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也没完全消散。
再加上晏嵘是个藏不住事的弟弟，他随便诈一下就什么都交代了，就像刚才偷吃爆米花一样。
虽然那时候他通过味道串联起了炸鸡的信息，却没进一步联想从电梯里出来的是弟弟的家教老师。
那时候应该才是他和肖予蔷的第一次遇见。
看着晏嵘气冲冲去卫生间漱口的样子，他鬼使神差补了句：“今晚看电影，我遇到了你肖老师。”
晏嵘的脚步刹住，他转过身，脸上诧异。
“她说她是这个系列的粉丝。我们刚好在同一场。”
晏嵘问：“这是你高兴的原因吗？”
晏峥眯了眯眼：“这有什么关系吗？我只是去看了场电影。而且，还是你给的票。”
晏嵘哑口无言。
这算什么，坏心办好事？
让肖老师和晏峥更进一步认识会是好事吗？
晏嵘的认知里，晏峥和肖予蔷最好的关系也许只是见面会友好打招呼的程度，也许他们会有交集，但最终不会是一路人。
晏嵘关掉电视，回到自己房间。
他的卧室墙上有一副长75厘米，宽半米的拼图，上面是动画《穿越星际历险记》的角色。
晏峥第一次见到这幅拼图时，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晏嵘知道哥哥误会了，以为那是买来的动画周边。
其实这是姜子游推荐给他的一部动画，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部。但其实自从姜子游转学以后，他再也没看过这个动画片。
晏嵘不知道肖予蔷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也许是她认识他摆在书房里的小动画角色摆件，也许是看到了他画在草稿本上的片名logo。刚开始上课的时候，他们的交流不多，肖予蔷让他上课看动画，偶尔正式一点去点评他的卷子，让他做点题目。她说得不多，他也不爱回应，两人始终没有拉近更近的关系。
刚开始上没几节课，肖予蔷带了一个包的很严实的包装盒进来
“这是什么？”“给你的，要不要拆一下？”
他们家没有让家教老师送礼物的要求，晏嵘诧异地接过，然后拆开。
一个纸盒子，上面的图案是：“穿越星际海报？”很像官方的画风，但他从来没见过这幅图。
“不是哦。”肖予蔷露出狡黠的笑，“再猜一下？”
晏嵘举起盒子，轻轻晃了晃：“拼图。”
肖予蔷流露出沮丧：“怎么猜这么快。”
晏嵘心情大好地打开盒子，盒子里是零散的拼图，要是全把它们都拼起来，最后的面积大概会是盒子的五六倍。
他捻起一片，木质，手感当然不是他最好的拼图，但有人在订做完拼图后，再次认真地处理过部件的边缘。
肖予蔷的声音在一边传来：“一开始计划是做成一个模型的，但3D制作这一块实在琢磨不明白，于是就想到拼图，嗯，毕竟也需要拼装的。”
晏嵘放下拼图，重新拿起盒子的盖子：“我没见过这幅图，是官方海报吗？画风有些不一样。”
肖予蔷：“不，这是我找人画的。”
晏嵘看着她，一脸惊讶。
“好吧，其实是让我妹妹画的，因为她很擅长做这个，而且我答应她回去后请她吃海底捞……”肖予蔷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她画得还挺好的吧。”
“很好，特别好。”晏嵘拿起几块拼图，对比盒子上的位置，“这些是你找她画，然后再找人做的吗？”“嗯嗯。”
他放下盒子：“为什么要做这些？”
肖予蔷好像比他还惊讶：“你过生日了，不是吗？小李给我看过你的资料，我记着呢。”
“生日快乐，又长大了一岁。”
去年生日的时候，他等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几天后他才等到所谓的抱歉，和“爸爸妈妈很忙，你要理解我们”。于是他打算从今年开始，忘掉这件事。
为什么肖予蔷要记住这种事情？
那时候，他抱着盒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自己要找个大学生当老师的时候，只是为了气人，气爸爸妈妈，气哥哥，气那些来照顾他却总让他不如意的人。然后肖予蔷来了，她看上去特别听话，还是他们的标准不是他的标准，尽管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人。她是来重蹈覆辙的。
但肖予蔷，她会在他身边的时候，专心地分给他眼光和心思。晏嵘学到一个词，亦师亦友。他十五岁了，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在搬家，转校中辗转，再加上什么也没留下来。
而她是第一个，走到他身边，给他用心制作的礼物，坐下来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他想，她人真好，他不可能讨厌她的。
这幅拼图最后是晏嵘和肖予蔷一起拼完的，晏嵘发出的要求，肖予蔷提了她的学习计划，如果能高效完成，他们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去完成拼图。
事情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展开，直到他哥回来。他和晏峥争吵了好一段时间，晏峥又以“观察”之名追踪了一段时间成绩，最终没换掉老师。而就是当初想要肖予蔷离开的人，今晚和她一起看电影。
晏嵘躺在床上，刚好可以看到到整幅拼图。拼它的时候，他和肖予蔷吐槽，以后这么大的拼图，他一个人绝对不会去拼。肖予蔷说他以后会的，晏嵘说我觉得你又要发鸡汤了。
肖予蔷笑了，她说是，以后会有很多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而没有人来的时候一个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也可以选择等人来，或者主动去找。晏嵘说那为什么有那么多孤独终老的人，肖予蔷说也许吧，但在至少晏嵘这个人在孤独终老之前，肯定还有很多热闹的时刻。
那些话在那个时候也许没有很好地安慰到他，现在依旧不明白。不过托肖予蔷的鸡汤，他还是在学校里和一些人建交，上学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情，但这些他不会告诉哥哥或者爸爸妈妈，他也不会把任何人再带回家。
而这个罪魁祸首，和他的大善人老师，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这人怎么这样。晏嵘在床上打滚，他突然想到晏峥似乎也总是独来独往。他好像不知道他哥哥有没有什么相识的人，晏峥不说，也不带任何人来。只有一个祁乾云，被晏嵘划分为“酒肉之交”，因为祁乾云好像开了个酒吧还是什么吧。
晏嵘有翻了个身。晏峥也没有朋友，也许他哥就是那个活该孤独终老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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