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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索菲亚状况不好,甚至坏到一看便知。
她坐在墙角,用手背慢慢的擦自己在激烈吐血时粘在下巴上的血迹,这没有任何用处,除了把它们弄得到处都是之外没有任何有用处。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和滑稽,下半张脸因为鲜红痕迹让人莫名联想到小丑,或者其他令人不快的东西。
红头罩冷眼旁观。
在收拾干净之前地上的大块血迹之后,他不打算再做多余的事,甚至连之前清理地面都已经算是多余了,当然,这与之前索菲亚说的让他们各自管好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立场。作为哥谭的义警,他能够做的应该是盯住索菲亚,在她进入阿卡姆的时候立刻将她逮捕,或许之前的普通病区还不足以将她定罪,但现在她已经进入罪犯区,这足以让红头罩将她当场擒拿。
现在正是索菲亚无力反抗的时候。
她放任自己在敌人面前露出脆弱疲态,这或许是她迷惑人心的手段,甚至不需要放出飞蛾,只需要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能让人心软,答应她的要求,是她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只可惜,现在再不可能有人会被这狡猾分子的拙劣手段蒙骗。
时间宝贵,索菲亚只休息了一小会儿,就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她用袖子垫在手指下面,尽量不留下更多痕迹,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没有异样。但这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没那么容易立刻站起来。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她轻轻捂了捂胸口,并没有真的触碰,只用指腹按住衣襟,浅浅呼吸,然后再次尝试。在她屈起小腿准备蹬地发力站起来之前,红头罩动了。
他走到索菲亚的身边,冷酷的按住她的肩膀无声勒令她不许动,对索菲亚投来的眼神视而不见。两人都沉默着,直到索菲亚失去耐心,她试图推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但这混蛋就像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最终索菲亚放弃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有些疲惫的问:“如果你是来向我讨还那一道伤口,那就请吧。”
“......闭嘴。”红头罩说:“或许你以为哥谭也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就像你在伦敦时做的那样,但是我劝你最好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哥谭有自己的井然秩序,这不是能让你为所欲为的城市,不会事事都按照你想的发展,更不会遵守你的规则。”
“当然,当然,一座充满了蛾、刃、启的影响的城市,当然秩序井然。”索菲亚笑了一声,笑声牵动了她的伤口,又换来了一阵咳嗽,但好在这一次没有吐血,她扫了红头罩一眼:“但是我们之前并没有在说这个,我们在说关于你的伤口,以及你来此的目的。”
索菲亚:“如你所见,如果你想要将我抓获后交给什么人,现在正是好机会,我无力反抗。现在可以为所欲为的人成了你,你也可以随意的处置我,正如我之前对你做的那样。”
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掌突然收紧了一下。
索菲亚皱了皱眉头。她是故意这样说的,杰森最受不了别人攻击他的弱点,于软肋处,哪怕只是轻微言语也能让他疼痛难忍。疼痛会带来情绪,激烈的疼痛中会使人丧失理智,索菲亚现在正需要他不要那样理智,无论他负气而走还是怒火攻心给她一刀,都好过他们在这里白白耗着——时间太宝贵了,索菲亚已经走到了这里,闯过了两道门,斗过了一个守卫,她即将要到达宝藏藏匿之处,她绝不允许半途而废。
然而杰森只是沉默。
索菲亚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咬牙切齿的声音,但杰森并没有动作。
良久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回答。
“......不。”他说:“不。”
不?这是什么回答?
还不等索菲亚想明白这一点,杰森已经麻利的脱下了自己的夹克外套扔到索菲亚的头上,让它像头巾和面纱一样将她包裹住,只露出一只眼睛刚才。在她肩膀上收紧的手突然将她猛地抓住,提了起来。
索菲亚觉得很不舒服,想要把这件除了遮挡视线和阻碍呼吸之外完全没其他用处的夹克扯掉,那只手被杰森擒住,他威胁了一声:“别乱动。如果你不想被绑起来的话。”
那是一个相当不舒服的姿势,杰森在搀扶别人一途上想来没什么造诣,他个子高,身体也强壮,一条手臂半扶半拖半搂抱,让软面条似的索菲亚终于能站在地面上,并且按照杰森的速度继续前进。
再说一遍,那真是一个相当不舒服的姿势。
“你的伤口在恶化。”他说:“你说过伤口也是一道门扉,你可以选择打开它,也可以选择关上它。除非你真的想死。”
被拖拽向前的索菲亚:“给我造成这道伤口的人非同小可,这是一道不同寻常的门扉,想要关闭它我还需要做一些其他的准备,而且你说的没错,这道门扉如果再不关上,有一天它会彻底将我吞噬——前面左转,谢谢。”
岔路口,红头罩脚步一顿,按照索菲亚指引的方向前进。
距离宝藏藏匿处越近,蛾的气息越浓,藏匿于阿卡姆的这位研究者已经将此地变为个人领域,飞蛾磷粉四处弥漫,这是通知研究者有人闯入,更是警告闯入者小心行事。
杰森看起来尚未发觉自己的思绪正在变得杂乱,理性正在被飞蛾蚕食。
唉,看来他真是退步了,曾经索菲亚维他详细讲解过如何辨别这种影响,如何避免自己的思绪陷入其中,看来杰森已经忘光了——他看起来毫不避讳让飞蛾钻进他的脑子,让嗡名声操纵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索菲亚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她想,她可能有点失望。
她的目光从那件夹克包裹留下的小窗口中探到他的身上,只是短暂一撇,很快收回,似乎这只是错觉。当她指挥杰森第三次左转的时候,他忍不住出言提醒:“你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我无所谓和你兜圈子。”
“这才是我最难以理解的地方。”索菲亚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到底在干什么呢?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不可能再次走到一起,你对成为我的门徒没有丝毫兴趣,我曾经诚恳邀请,甚至请求你与我同行,但是每一次你都坚定的拒绝,做出另一个我不理解,也不认同,甚至认为毫无价值的选择。当然,即便如此我依然尊重了你,放你回到你......亲爱的导师身边,我甚至没有向你索要什么代价——所以现在,我不理解,你的种种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重新燃起了想要与我再次同路的期待吧?”
杰森停下了。
那条搀扶着自己的手臂如同钢筋一般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任何动摇,于是索菲亚继续说:“还是说,你现在,只是再把我转交他人之前最后玩弄一番,以解你的心头之恨?”
“......你没必要说这样的话。”他们重新前进,杰森的声音平静无波:“这并不会让我失去理智——我已经不会再被你影响了,你的伎俩对我是没有效果的。”
“如果你使用无形之术,我会在那之前摧毁你的身体。如果你想要和我较量,我非常愿意奉陪。如果你想用言语令我退却,那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杰森说:“我们早已分道扬镳了,索菲亚,以后也没有再次同道的可能。但是你说得对,现在可以为所欲为的人是我——我只是在用你曾经对待我的方式,对待现在的你。”
......曾经?
这个答案让索菲亚愣了一秒。
她感到自己的理性和激情短暂的碰撞了一下,非常短暂,几乎只是一次心跳的时间。
“......那我可真伤心。”她听见自己尽量游刃有余的说:“我当时对你可好了,从来不会这么粗暴的对待你。”
杰森冷哼一声:“那些可怕的汤药可不这样认为,有一段时间我的舌头尝不出苦之外的其他味道,我还以为味蕾都被杀死了。这是精神凌丨虐。”
索菲亚:?!
什么?你竟敢这样评价我的汤药?!你知道那花了多少钱价值几何花了我多少时间吗?更别说有的时候还有可能会熬坏,我从来没有给喝过熬坏的药!我把它们都送给安洁莉娅了!你现在立刻给我的汤药道歉知道吗!
可能是感受到了索菲亚突然激烈的情绪,杰森收紧手臂,用手臂和身侧用力挤压了她一下,像夹住一块柔软的面包。
“你最好老实点。”他声音冷酷:“无论我对你做出什么事情,你现在都无法反抗。”
当然无法反抗,索菲亚本来也没打算反抗,她这个人一向理智,从来不会让自己付出多余的代价,承受额外的暴力。
但同样,她也不允许一些应当死在过去,与旧我一起分离的东西牵绊和阻挠自己。
她决定不再与此人纠缠。现在或许是一个划清界限的好机会。
她轻轻按了一下杰森的手臂,示意他暂时停下来。杰森看过来,他的目光隐藏于面具之下,但索菲亚想,如果他们目光相遇,杰森或许会立刻别开头。
所以现在这样反倒正好。
最近是他们在分别之后见面最频繁的时候。每当德雷克先生从窗口离开,他就会立刻翻窗入内,如同仔细搜查的眼瞎猎人。他会细致搜索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以确保索菲亚没有私藏违禁物品或者没有预谋要引诱教唆每晚到访却不能入内的无辜凡人,但这位目盲的猎人却总是对房间内最大的隐秘珍品视而不见。
他们通常不会有太多的交流,大家各干各的,有时杰森需要检查桌子下面或者椅子角落之类的地方而索菲亚又正好在使用书桌或者坐在椅子上,她就会被无声的请到一边去。愿意配合的时候这项工作很快就会完成,但如果索菲亚不愿意配合,那他们或许会浪费一些时间,进行一番胜负各半的较量。
这让人想起他们还没有分道扬镳的时候。那时候杰森的动作会更直接一些,他会像抄起一条长条猫一样,把索菲亚放到别的地方,在检查结束之后再把这条长条猫放回来。
现在他不再有立场这样做。家中还有别的人,就算埃尔里奇和艾克塞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有发现,但如果闹出太大动静,这场隐秘会面终将公之于众,但是恐怕他们需要共同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让某人付出一些不菲的代价。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这成了一个并不光彩的默契。
杰森在检查完成之后会例行警告索非亚“谨慎行事”“在偿还她的所作所为之前最好别随便死了”,说完就立刻离开。偶尔杰森会多停留一会儿,没有言语,只是靠在窗边站着。或许在思索,或许在谋划,他距离索菲亚足够远,也足够安全。
但无论停留多久,他总会离开。
现在或许也到了让他离开的是时候。
索菲亚伸手去揭开改在自己头上的夹克,立刻有人按住了她,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不需要蒙上面孔。”她平和的说:“你知道我现在并没有赌气,也知道我真的不需要。”
但那双手并没有被解放出来,桎梏她的人只是说:“这里不是你说了算。”
那行吧,不在这种事情上掰扯了。
关于是否蒙面的事情上,她妥协了。
但有些事情,索菲亚不打算妥协。
“我没有和分道扬镳的熟人共同探索藏宝地的习惯。”她看向他,提醒道:“你决定要走自己的道路时,我尊重了你,既然你要以我曾对待你的方式对待我,现在轮到你了。请吧。”
这个狡猾分子在偷换概念。
杰森深刻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件事!
伦敦和哥谭是不一样的!阿卡姆和其他地方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这个人与杰森印象当中游刃有余的教主相差颇远,她甚至连基本的保障健康都做不到,这种样子还来乱跑什么?
这些话可以有一万种方式说出来,杰森也可以从中挑选出最锋利的言辞,但现在,他卡住了。
他了解索菲亚,当她露出像现在这样的眼神时,说明她主意已定。
没有人能撼动教主的意志。
可......
虽然难以承认,但杰森不得不说,他很难放任这样的索菲亚独自行走于阿卡姆的囚犯区。他们之间的纠葛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仇恨也好,怨愤也罢,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在这些事情解决之前,她不应该在别处折损生......健康。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听见索菲亚善意提醒:“如果想要让我偿还,你可以动手了——你带刀了吗?应该带了吧。”
......该死。
杰森看着那张温和的面孔。
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待人接物总有一些残忍的真诚,这真诚并不是为了获得与之相对的真诚,而是为了在抽身离开时毫不犹豫。她从不避讳那些锋利的东西,丝毫不在意它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倒不如说她非常乐于承担这些后果。
她救了他的命,给了他第二次人生,他们建立了亲密的关系,成为了距离彼此最近的人。分享秘密,交流想法,共同描绘宏大的理想,那时候他们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
然后她亲手挥刀斩断了这一切,将他弃如敝履。
那道伤口是一枚护身符,让他躲过了一场防剿局的牢狱之灾,免于被终生囚禁,也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令他不能理解,无法释怀,更不可能宽容原谅。回到哥谭后,很多时候杰森都会想索菲亚,他不去想那些关于生死的问题,他只想有朝一日他们重逢,他应当如何让索菲亚为这样一道伤口偿还。
但现在这个问题突然被索菲亚提出时,杰森却感到一阵无措。
他当然可以在索菲亚身上创造一道伤口,新的、与他同样的伤口,以弥补自己曾经的痛苦,无论是精神还是躯体——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或许正是索菲亚想要达成的目的。
这个狡猾分子又在布置一场阴谋,她正在妄图通过这种手段让杰森了结她欠下债。偿还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结就只剩下杰森无以为报的重生之恩——一份索菲亚从不要求他进行偿还的无用之物,而到那时,索菲亚,她早已置身事外,与杰森没有了任何关系。
......狡猾分子。
真是该死的狡猾分子。
他想:我不会让她得偿所愿。
在索菲亚再次开口催促时,杰森向她缓慢的摇头。
索菲亚:“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报仇吗?”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上你的当,索菲亚——这是你欠我的。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完,在满脸疑惑的索菲亚再次开口之前,杰森推开她,快步向外走去。
他离开了。
只留下索菲亚一个人。
索菲亚喃喃:“......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但机不可失,她立刻向藏宝地深处继续探索。
蛾的气息越发浓重。
囚犯区永远灯火通明。
这里的病人好像不需要睡觉,红头罩说这里从不熄灯,为了防止在黑暗当中发生意外事件。这不难理解,但是这里蛾的气息太过浓重,稍不留神,或许会在这之中长久迷失。
之后或许会有更加需要使用无形之术的时刻,索菲亚不打算在这里浪费自己的力量,她是漫宿的常客,漫宿墙外便是林地她与飞蛾彼此熟稔,这样的程度,不能迷惑索菲亚。
飞蛾最喜欢追逐灯光,囚犯们有独立的玻璃房间,他们神色如常,对于闯入者视而不见,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索菲亚感到眼前明暗交替,如同飞蛾的翅膀遮蔽双眼,偶尔她听见耳边扑棱,那是飞蛾振翅,磷粉播撒,稍有不慎便会沉迷幻想之中。
藏于此地的是一位蛾之道路的研究者,或许已是高阶的易皮者。
索菲亚最终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妇人,若你注视她的双眼,便会沉溺其中,接着便忘却她的年龄、容貌、性别,忘却周围,最后忘记自己,成为飞蛾的养料。
“是你。”她打量了索菲亚一眼,翻了个白眼,没甚意思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死,这种无聊的发展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你偷走了高戈什么?最好是有价值的东西。”
索菲亚笑着不说话,几秒后易皮者也忘记了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蛾之道路的研究者思维与他们的行程同样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有什么安排,感兴趣的事情转瞬之间就会失去兴致。
“本来不该是我来。”索菲亚说:“但是与你交易的人在外面被守卫绊住了。”
这不重要。易皮者已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但是现在,她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需要一点代价。
“你知道,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易皮者说:“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睡觉,后来需要一张桌子研究,但是这里的人总是吵闹,我想给他们念一句《狼言》,但是当时我不记得自己阅读这本书,它的内容往往会在我不需要它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阿卡姆总是喧闹,一群该死的派对客,这位研究者对他们的低俗趣味不感兴趣,她最初来这里也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能够潜心研究的场所。
为了让这群吵闹的人安静下来,或者至少不要打扰自己,她从林地引来了飞蛾。蛾的影响遍布囚犯区,他们沉浸在幻象之中,已经许久都没有提起过任何派对相关的事项。耳边只有振翅声时,她觉得这个世界安静了许多。
“你知道索菲亚,我其实是打算和你交易的,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这样打算。”易皮者跃跃欲试:“但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确定你是否有资格继承我的宝物,也不确定我是否想要将自己的收藏赠与别人,但你的身上,恰好也有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她眨眨眼,声音惊奇:“真不错,我竟然不需要去寻找藏宝地,藏宝地主动来到了我的面前。”
嗡鸣声渐渐响彻,像是从远到近,又像由近至远,索菲亚被紧紧环绕,飞蛾成了密不透风的墙,越缠越紧,如同昆虫的茧,思绪在嗡鸣声中混沌,光被禁绝。
层层叠叠的嗡鸣,多足虫类爬行声音交叠,吞噬、挤压、磷粉厚重到仿佛溺水一般无法呼吸。震耳欲聋的窸窸窣窣中,有骨骼折断的声音响起,接着,兴奋的妇人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我本不想这样做,夫人。”索菲亚说:“你知道,我其实并不喜欢战斗。”
“——尤其是现在,我很讨厌这样的体力活。”
她这样说着。
世界短暂的寂静了一瞬。
接着。
光。由暗到明,越来越亮。所有的色彩先是变得更加明亮,然后开始剧烈流逝,最后褪至纯白。
层层叠叠的飞蛾缠成的茧中,那些光不断撕裂缝隙,吸引更多飞蛾前来。它们飞来,而后融于光中。不仁之光仍在辉煌,它的伟力尚未完全显现,自然没有停下攀升的脚步,令人不敢直视的强光已夺去了易皮者的双眼,令她像靠近火苗的蜡烛一般渐渐委顿融化。
可她却无法逃跑。她已逃无可逃。
飞蛾被光吸引——她已被光捕获。
·
艾克塞尔感到索菲亚突然变得虚弱了。
她曾说过那条小蛇等同于另一个她,她将蛇留在此处,便能知晓艾克塞尔这边的事情。而现在,这条如同项链一般的小蛇突然丧失了生机,它如同一片风中枯叶,几乎领口当中滑落——噢,这下彻底滑下去了。
艾克塞尔:“你没事吧!你死了吗索菲亚?!”
无人应答。
不会真的死了吧?
这样的念头闪过,他感到有冰凉的气息顺着腰腹开始爬行,艰难来到胸口。险些滑落,继续攀升,最后重新缠在艾克塞尔的脖子上。
它原本是一条小黑蛇,现在颜色却有了改变,颜色变淡,持续褪去,若是继续下去或许会变得有些像白化个体。
它张开嘴,用尽全力咬在艾克塞尔的脖颈上,却只能留下一丁点痛。
但这是一个信号。
于是此刻赛尔不再犹豫。
“你不错。”他对夜翼说:“我很欣赏你,但是现在我要走了。”
夜翼也笑:“这么自信?”
艾克塞尔的逃跑技术全部来自于实战演练,他或许偶尔在逃亡之中难以保持优雅,但从不失败。清算人也好,他的大敌也罢,没有人真的抓住他,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一边打一边逃,在他几乎摆脱夜翼的时候,第二人加入了战局。
噢说错了,应该是第二波人。
几乎已经脱离战局、潜入黑夜的艾克塞尔被鬼魅般突然出现的男人拦住去路。那是一对搭档,看起来甚至像一对师徒、一对父子,勾起了艾克赛尔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这两人风尘仆仆,来势汹汹,他们的制服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来此之前必然经过了许多艰险和磨难,不仅是身躯被折磨,精神也疲惫不堪——但他们的意志却不曾黯淡,甚至更加坚定。
他们正在追寻某事,艾克塞尔不得而知,但他无比确信自己不知为何被这对搭档当成了眼中钉。
“哇哦。”艾克塞尔感叹:“真糟糕啊。”
“......你有一个伙伴。”那个衣着鲜艳的男孩说:“说出她的位置。”
艾克塞尔一边躲避一边抽空摊手,嘴里也没闲着:“这我可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们刚刚走丢了,我打算去广播室广播找人,希望我亲爱的伙伴能听见我的呼唤回到我的身边。”
这显然不是让人满意的答案。
焦躁,急迫,这个男孩迫切的要见索菲亚。
这或许可以当做一个突破口。
......如果哪个男人不横插一脚的话。
蝙蝠侠始终沉默,或者说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在这里与艾克塞尔交涉,战斗对象突然转换,这位老练的战士并非赤手空拳,他手指上套着一枚戒指,当它靠近,艾克赛尔便能感受到一些冬的气息。
万事皆有终结,耐心胜于蛮力,他的力量对上冬之道路或许可以以力破巧,但终归大打折扣。
......得想办法把这事告诉索菲亚,她在哥谭时间长,说不定能让她的信徒做个反向的出来,保护他不受严寒侵袭。
等夜翼追赶上来,三对一,艾克塞尔彻底落入下风。他被三面围拢,已经不太可能逃脱。
夜翼又在劝他放弃了。
“我不敢。”艾克塞尔诚恳的说。
夜翼:“你闯进阿卡姆的时候一点没害怕啊。”
艾克塞尔解释:“不,你不懂,投降等同于背叛,索菲亚可不会放过我,我怕她不要我,毕竟可怜的我居无定所,全靠吃她软饭才苟活至今。但如果我同你们血战到底,她必不会放弃我。”
索菲亚也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但无论什么回报,那也是他们两人脱险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艾克塞尔只希望长久以来他给索菲亚展现出来的价值能让她想想办法——也不用救,就给个明示就行了。
这样想着,他们三人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接着是爆炸掀起的冲击波震荡过来。
是阿卡姆的方向。
之前迷惑囚犯的飞蛾已经消失了,此时他们的思绪当中被强硬的注入了过量的光,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耳聪目明过。他们沉浸亢奋,他们为光驱使,他们于迷幻之中肆意妄为,冲出囚笼。
没比这更明确的明示了。艾克塞尔知道是时候了。冲锋,突围,闪避,然后逃之夭夭,如果没有猜错,不会有人有时间在这种时候来逮捕他。
“你真能干索菲亚!好姑娘!这次你挑剩下再给我!”艾克赛尔兴奋雀跃。他去捏捏自己脖颈上冰凉小蛇的尾巴,正要与她分享更多雀跃的心情,却摸了个空。
它依然在那里,乖顺的缠绕在他的脖颈上,颜色褪尽,连轮廓也变得模糊。
艾克塞尔看见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它的尾巴尖。
不妙。
他突然想到,索菲亚不会还在阿卡姆没出来吧?
之前他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灯之道路的影响,这必然是索菲亚的攻击手段,他闻到了飞蛾焚烧的气味,于是下意识的认为她已经解决麻烦——她不会还停留在在爆裂的光芒中心吧?!
如果真是那样......
不妙不妙不妙!
狂奔的脚步不敢停,艾克塞尔调转方向,马不停蹄,重新返回阿卡姆。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冷汗正狂流下来。
要是索菲亚死在了藏宝地......天哪,那他最好祈祷埃尔里奇和其他信徒要么已经都死了,要么都突发恶疾立刻就要死了。
信徒为教主复仇,他们甚至会比清算人更离谱,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因为利益一致,他们会显示出一种可怕的团结。这种可怕的敌人甚至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各个道路都有,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痛!
狂奔的艾克塞尔轻轻的用手指点小蛇的脑袋,试图用这样的方法让她保持清醒:“坚持一下宝贝,我马上就来了!”
千万别死啊索菲亚!无论如何坚持住啊!!!
·
麻烦接踵而至,需要为它们依次排出轻重缓急,有序解决。但这几人在轻重缓急的排序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内讧。罗宾拒绝了安排给他的任务,他沉默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坚定的摇头。
达米安有更为要紧的事情去做。
“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他说:“我不会再放弃她。”
“好。”蝙蝠侠没有异议:“我们分头行动。”
阿卡姆像是崩溃的大坝,囚犯如同水一般涌出,他们争先恐后越狱而出,癫狂又兴奋,但举止之间又充满了恐慌。
有人很快被制服,有人逃进下水道,更多的人漫无目的四处逃窜,所有人的行为动作有一个惊人的相似之处,那就是她们不愿再回到那个囚笼——至少现在不回去。
爆裂光芒尚未熄灭,它正从阿卡姆的断壁残垣中继续放射丨出来,只是注视便令人瞠目,停留在原地,便会如同水滴入海,融于光中。
所有人都拼命逃离,然而有人正在逆流而上。
是艾克塞尔。
夜翼:?
他的动作也充满了焦虑和恐慌,比之前身陷囹圄逃生无门得时候真情实感多了,现在正用尽一切办法要从缺口处进去阿卡姆。
那条一直缠在他脖子上的蛇颜色又淡了一些,他看看起来更加惊恐,最后直接不管不顾攀援而上,从炸开的缺口处直接跳了进去。
视力在此时失去了作用,脚下的土地正在土崩瓦解,踩上去时比起固体更像是快要碎裂的冰或者软掉的蜡。艾克赛尔正于其上狂奔,他一边搜索一边高声呼喊:“索菲亚!索菲亚!索菲亚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
当他第二次经过某处,他的脖颈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是索菲亚,这条小蛇又在咬他的脖子,艾克赛尔没有犹豫,立刻冲过去!
他看见了索菲亚。
光已经几乎将她吞噬,她正要与光融为一体。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索菲亚感到自己变得很轻,这种轻盈仿佛与风融为一体,她的灵魂不再被躯体所桎梏,她可以去往任何地方,成为任何想要成为的个体,只是正源源不断的涌入进来,填充她的灵魂——或者说塑造全新的灵魂。
这是分裂旧我与新我的手段之一吗?舍弃旧的灵魂,重塑新的灵魂,是这样的吗?
索菲亚不清楚,但她却觉得很高兴。
与过往的一切终于能够全部抛弃,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绊她,她将攀升,不断攀升。
她正要走入光中。
然后被一股巨力突然拉扯开。
“抱歉打断你的美好体验!”是艾克赛尔惊恐的声音,他一把将这几乎失去形状的躯体拉扯回来(甚至把它们差点拉成两半!)后语速飞快:“现在还不是结局的时候亲爱的,我和小蛇还在等你回来一起逃跑呢,你可不能失约啊!”
为了不让你的信徒和清算人一起满世界追杀我,你可千万得跟我一起回去啊啊!
艾克赛尔:“还活着吗?思绪如何?已经陷入疯狂了还是尚有理智?如果你还能说话能不能去给埃尔里奇说一声,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非我本意,让他不要为难我,我真的很害怕。”
艾克赛尔:“索菲亚?你听见我在和你说话吗索菲亚?小蛇你也和你妈说说话呀,要是她死在这里咱俩就都完了。索菲亚,我相信你比不忍心看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吗?对吧!”
索菲亚:“......你吵死了。”
谢天谢地!她没死!
艾克赛尔现在才感觉全身一松。
“我要被你吓死了,睡美人。”他将索菲亚背在背上,快速逃离爆裂的光芒。
他们逃出,却在缺口处与罗宾狭路相逢。
“啊哦。”艾克赛尔说,小刀在他指尖翻飞,他的笑容已经没有最初的热情和活泼:“抱歉这位先生,我们现在有事要立刻离开,恐怕没时间跟你玩了。”
索菲亚:“是谁?”
艾克赛尔:“没什么,一只小鸟。”
杀死此人会给他带来麻烦,但艾克赛尔当机立断,决定杀死罗宾。
“......我有话要说。”罗宾说。他的神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之后,他开口道:“索菲亚,我已经回刺客联盟见过母亲,我已经知道你......”
“住口。”她突然打断了罗宾。
但只打断了一小会儿,罗宾沉默了几秒便打算继续艰难地说下去:“你的事情,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好,我可以帮......”
“闭嘴!”索菲亚突然激动,甚至强撑着自己试图直起腰来。此番动作暴露了她如同软蜡一般的身体,也让罗宾一惊。
罗宾上前一步:“我没有恶意,索菲亚,我很抱歉,我只是——”
“你敢继续说!”索菲亚发出凄厉尖叫。
她从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像是濒死的鸟,或是什么死前的悲鸣。艾克赛尔感受到一些颤抖正在索菲亚的身上蔓延,连带着那条小蛇也奋力昂起了头,发出威吓的声音。
“念《狼言》!”她如同被逼到了死境,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却因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劳得用尖锐的声音嘶叫:“艾克赛尔!他是猎人,念《狼言》!”
索菲亚:“杀了他!我不允许他第二次开口!杀了他!”
激烈的情绪并不适合在此时出现在索菲亚的身上。她非常突然的倒下,没有任何征兆,前一秒还在嘶吼,后一秒突然静默。
接着便像一段真正的软蜡一般开始融化。
罗宾急切地上前一步,艾克赛尔立刻戒备的后退,他的小刀尚未收起,随时准备执行索菲亚的命令。他或许无法如她所愿背诵出《狼言》,但他却可以做出别的事情。
比如杀死猎人。
“......我没有恶意。”罗宾说。
艾克赛尔:“那不好意思,我是有的哈。”
他主动进攻。
艾克赛尔的攻击模式与之前大相径庭,锐不可当,他无视了所有因为战斗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求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此地。
他做到了。罗宾被甩在身后,从藏宝地返回的两名研究者逃之夭夭。
等索菲亚再次醒来,她被装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之中。
原本的身体丧失了形态,为了不让她流淌至到处都是,他们给她找了一个容器。
艾克赛尔看起来比之前多了许多伤口,但精神很好。他兴高采烈:“你终于醒了索菲亚,我真高兴!”
索菲亚:“我想你高兴的事情并不只是我醒过来吧。”
“唉,如你所见,埃尔里奇让我付出了很多代价,如果你再不醒来,我恐怕就要找个机会逃走了。”他说:“还有,希望你没有对现在的处境感到冒犯,埃尔里奇一直担心这点,但当时我们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索菲亚大度的表示她并不在意,章鱼喜欢罐子,她现在的情况留在罐子里挺好的。
“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在罐子中,索菲亚涌动了一下:“我甚至已经想过,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面对的是其他人。”
艾克赛尔:“你害怕我把你交给别人?”
索菲亚好像笑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艾克赛尔,我发誓会找到你,亲手慢慢杀死你的。”
艾克赛尔:“哇,真恐怖。”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脖子上的小蛇取了下来,让它盘在他手上,“说点高兴的。你看,它的精神好像很不错。”
它确实精神很好,甚至已经染上了一些其他的颜色。
也许正是因为有一部分自我尚能获得营养,索菲亚才能这么快重新醒来。
索菲亚:“你把它照顾得很好。”
“那当然。”艾克赛尔一脸骄傲。他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脖颈上的伤痕和血痂:“这是个贪吃的孩子,索菲亚。”
艾克赛尔:“鉴于我对它无私的爱,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补偿?”
[爆裂的光芒]:10级灯的影响
《狼言》:冬之道路的密传,对猎人说出此言也许能令其当场发疯
一个私设:各种法则之间是可以转换的,这种转换在游戏当中不是克制,但是我私设可以轻微克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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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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