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善变之山海》人生何处无前路

2、过去（下）

　　王文莉出门后，在楼下嗦了一碗炸酱面，然后打车到了约定地点。
　　她冷漠的看着民政局摆放在门口的永结同心玩偶和鲜花，这时从里面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她定睛一看，是牵着手的小两口，拿着结婚证，眼角眉梢都是笑，用手机自拍。那样的温馨幸福，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眼熟。女人笑红脸的样子渐渐和她记忆中的人重合。她的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离婚后，她消沉了很久，可是没多久她振作了，因为她迎来了人生的第二坑，她的治愈者、背刺者，第二任也是她的现任丈夫，韩煦。
　　韩煦是和她一个单位但不是一个部门。因为工作原因偶尔会交集，前面托人约她出去玩过游戏，她去过一次，网吧五连坐，和其他同事一起倒也不尴尬，结束后各自散去，但是韩煦坚持到固执的要用摩托车送她回家，她隐约感觉到过韩煦的心思，平心而论，她对韩煦是有好感的，高大的男生，带着青春的热情，总是温柔，不曾和人红过脸，相处起来很自在。但是他的家庭条件很差，和自己一样是临时工，当时她已经和李杰交往，权衡一二，她想不到理由选择韩煦，她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所以后来和韩煦也只是点头之交。后来她结婚，更是没有交集了。
　　她颓丧了很久，她想找个目标，找个动力，不用她怎么使劲就能达到的目标，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她想要有人能治愈她，她选中了韩煦，而韩煦回应了她，热切的、真挚的，完成了她理想中的爱情。
　　她鬼祟的约了韩煦打了一周的游戏，时不时微信聊几句，她真的是个很细腻的人，她觉得有戏，为什么？因为韩煦从不拒绝她的游戏对局邀请，可以为了和她一起玩游戏，拒绝他的游戏搭子，做什么都会和她说，还会和她分享做菜的照片。她侧面问对方有没有女朋友，在她看来虽然对方没钱，但是有情饮水饱的年轻人肯定不会介意，意外的是对方单身，随之而来的还有王文莉心底的欣喜，她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失败的经历，渐长的年纪，她果断的表白了。但是却把韩煦吓到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如果她离婚了的话，他愿意的，但是自己不做小三。王文莉看着对方年轻的面庞，笑着说自己离婚了，笑出了声，也笑出了眼泪，她的自我嫌弃和自惭形秽，对方都接受了。
　　交往的日子异常甜蜜，每天在电梯里的碰面，工作的交集都让她心里充满了甜蜜。悄悄的地下恋情，被新来的小妹妹发现了，她不经意看到了韩煦的微信界面，把王文莉置顶了，又通过王文莉的微信简介发现了端倪，当小妹妹一脸纠结的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指责她对婚姻不忠，王文莉说出了自己离婚的事情，小妹妹才放下了心。
　　身边秘密交往的同事变多了，当被发现时，王文莉隐匿在其中也不算显眼，上司没多说什么，只说着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文莉不知道怎么评价上司，一个复杂的矛盾综合体，讨厌也敬佩。
　　被发现后，也不再隐蔽，穿情侣服，让对方带小皮筋，读书时情侣做的事，王文莉28岁了才做到。
　　心里憋不住事的王文莉，不久将此事告诉了刘桂芬，引发了一场母女大战。刘桂芬不能理解，王文莉好不容易从婚姻的泥沼里出来，该好好调整自己，怎么和一个穷小子混在一起，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吗，已经28的人了，能不能清醒一点，韩煦才22岁，年轻人有没有定性都不知道。
　　王文莉觉得自己没错，她只是谈个恋爱为什么像天理不容一样。你一句我一句，渐渐戳到了对方的心口上，王文莉怪母亲没有强硬的态度阻止自己和李杰的事，刘桂芬流着眼泪怒吼，王文莉住在李杰家掉了身价，让人看轻。王文莉心口哇凉，低头一看是眼泪打湿了领口。母女间最熟悉，直到怎么戳对方最疼，她们一直是最坚实的伙伴，王文莉体谅刘桂芬在婚姻里受的苦，刘桂芬心疼王文莉被王建国暴力教育的童年，可是现在他们戳的对方的心鲜血淋漓。
　　母女俩一直僵持，即使缓和以后，刘桂芬依然每天都会问王文莉和韩煦分手没有。王文莉有些难过，情绪低沉，但是从来没和韩煦说过一句分手。
　　韩煦每天都会陪王文莉散步，听她说话，照顾她，让她别担心以后，一切有他，他会处理好一起，王文莉觉得这是自己曾经憧憬的爱情样子，韩煦治愈她的敏感低落，总是想办法逗她开心，在周末带她出去旅游，把所有工资都交给王文莉，陪她去医院挂号看病，帮她拿药。这是李杰没做过的事，李杰巴不得把王文莉微薄的工资全收走，让她不要乱花钱，即使是刘桂芬补贴的钱。更不说陪她去医院看病。
　　韩煦会把王文莉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总是想着给王文莉制造惊喜，事事有回应，王文莉说一不二。事情的转机来的很突然。王建国要过生日了，一家人说出去吃火锅，刘桂芬说叫上韩煦的时候，王文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当即联系了韩煦，约在火锅店，在包间见面的时候，韩煦简直把王文莉眼睛都惊大了，穿着白色衬衣和牛仔外套，喷着木质香水，收拾的人模狗样，说话和气又温柔，还一直给王文莉和刘桂芬夫妇夹菜，王文莉看着眼前相谈甚欢的三人，觉得这样挺好，社恐不用说话，交际交给韩煦。韩煦甚至借口去上厕所结了账，说是第一次见面请叔叔阿姨吃饭，说的刘桂芬夫妇脸上笑嘻嘻的。自那以后，刘桂芬再没反对他们，甚至还常请韩煦上门吃饭。
　　交往一年后在王文莉29岁，韩煦23岁的时候他们结婚了。王文莉甚至没有见过韩煦父母，韩煦就拿着户口本出来和她结婚了，她老是担心韩煦不爱她，担心韩煦会离开她，甚至说出以后韩煦要是劈腿也没关系，别让她知道。韩煦只是笑着让她别多想，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当两人的合照出现在红本本上的时候，她笑的好傻，一回头看韩煦笑的更傻，那一刻，她放下试探怀疑。
　　婚后王文莉生了两场大病，开了刀，住了院，但是韩煦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忙前忙后。仿佛是和从前的顽瘴痼疾一刀两断一样，她那些总是不能根治的小病，渐渐都痊愈了。她不再做心里憋着事的小哭包了，不再委屈了，任何的不愉快，韩煦总能察觉，当下道歉并鼓励她有什么立马告诉他，他一定会改。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可是很多矛盾不是忽视就不存在，他们只是静静地存在，等着浓烈的爱褪去后展露头角。韩煦父母让王文莉见识到父母的另一面，原来真的有父母会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还是独生子，韩煦的圆滑和情商都是在不被保护中历练出来的，他比王文莉这种成长在温室中的花朵更懂外界的风暴，社会的残忍。
　　婚后第2年，王文莉32岁，韩煦25岁，两人也去了更好的单位，脱离了原单位的指指点点，他们拥有了爱巢爱车，王文莉父母全款出资。王文莉掏空了父母，心情变得抑郁，负面的情绪渐渐蔓延。韩煦父母的缺席，让王文莉满腹怨怼，而韩煦也渐渐变得敷衍了，爱情总会慢慢褪色，见过韩煦最好的时候，王文莉当然对韩煦的变化清清楚楚，她依然没学聪明，明明说好要有话直说，她却还是学会了借题发挥，隔山打牛，逼得韩煦情绪日益低沉，终于在刘桂芬面前吐露了内心的压力。刘桂芬当即和王文莉大吵一架，问她想干嘛，婚姻是要经营的，第一次是遇人不淑，第二次这个人可好的很，为什么还过成这样，一把把利刃插在王文莉心口，王文莉哭，刘桂芬也在哭，最后刘桂芬说自己以后不会再管王文莉，让王文莉滚出自己家，自己以后去养老院不会让她养老，然后回到卧室痛哭。王文莉从来没想过刘桂芬会说这句话，她知道母亲也不是没有压力，也不是没有怨怼，可是从来没有表露过，不知道这股压抑的情绪这么深刻，以至于爆发出来，太过炽热，像是要把王文莉溶解，她想去死，她以前不死是怕死也怕父母没人照顾，可是现在她好难过好悲伤，她用水果刀划过自己的手臂，可是才发现刀原来是钝的，皮肤的韧性原来这么高，在两条手臂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划痕后，王文莉悲伤的发现，自己还是怕死，皮下出血，却没有一条是划开的口子。从厕所出来韩煦，走到她身边，看到手臂的伤口，吓了一大跳，又哄又认错，温柔刀，刀刀要人命，特别是王文莉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心里埋下伤口，又在自我安慰中日复一日。
　　王文莉久考不中，于是越发的督促起韩煦，黄天不负有心人，韩煦上岸了，以后总归是饿不死了，王文莉也不是非要再干现在的工作了，现在继续上班只是锦上添花。有的选和没得选差别很大。王文莉整个人又焕发了新的光彩，她每天都掩饰不住喜悦的情绪。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迎来救赎，那就是韩煦，甚至开始体贴韩煦，他已经做的很好了，时间久了有点敷衍很正常，人都会疲倦，只要他一直是他，一直在她身边就好。在王文莉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开始思索孕育下一代，她想要一个孩子长得像她又像韩煦，她一定会好好做一个母亲，她相信韩煦也可以。
　　可是，命运总是在开玩笑。韩煦早出晚归，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短，对她越来越好，工资全部上交，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可是她不敢深究，她不敢再让父母知道，不敢再让亲朋好友知道，自己再一次搞糟了一切。她知道当一件事多次发生的时候，是不能证明自己无辜的，只能证明自己有致命的缺点，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脆弱，无法承受压力和蜚语，她没能在岁月的洗礼中长出自己的脊梁，却变成了丝绒花，要依附谁才能活。头顶的利刃总有落下的一天，当韩煦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她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试想过无数次自己会怎么反应，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平静的，没有任何疑问的，拒绝了。她眼神平静的望着韩煦，她好像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他了，他依然是那副模样，长胖了些，眼神依然那么温柔，说出的话却那么冰冷，他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王文莉为他置办的那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她看见他时不再心潮澎湃，身体不再能湿润接纳，还是她不曾再一起欢笑过，她想不起来了，仿佛两人已经走远了很久很久。
　　故事的结局不会因为王文莉单方面的不接受而停滞，自从说了离婚后，韩煦就搬走了。那个女人约见了王文莉，仿佛是体贴，地点在楼下的面店里。王文莉甚至没有打扮自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就出门了，午后的面店很安静，老板在后厨打盹，王文莉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面前明艳耀眼的女人发呆，对方看起来很年轻，斜梳波浪卷扑闪的睫毛，复古的红唇，从头到脚都显着精致。御姐风是韩煦喜欢的风格，王文莉一直走的学生妹路线，从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以为是才毕业的小妹妹的反应来看，王文莉是成功的，王文莉一直知道韩煦喜欢御姐，但是她没放在心上，她觉得韩煦一开始是喜欢自己的，而自己付出的是韩煦无法忽视的。
　　对方看门见山的说希望王文莉别再耗着韩煦，王文莉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做小三，抢人丈夫还这么理直气壮，她应该河东狮吼的痛骂对方，可悲的是王文莉做了几十年的乖乖女不会骂人，她甚至很平静的一边细细观察对方的颜值一边看对方表演，越听越看，她就越清楚的意识到她彻底失去韩煦了，她会天真会愚蠢，韩煦不会，因为韩煦的父母是真的不会管他，没有人为他兜底，他没有退路，没有人脉，所以他不与任何人红脸，与任何人都能攀谈，能讨好任何一位上司，发展自己的人脉。王文莉只是他曾经选中的一个小港口，现在他已经可以乘风破浪了，所以他要离开，王文莉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奔赴更好的人，更好的未来，总是想依赖别人的自己，终于无人可依了。
　　女人叫耿娇娇，家里是做生意，住得起几百万的别墅，是土豪，至少对月薪3000的王文莉来说是这样的。耿娇娇可以给韩煦更好的资源和未来，能陪韩煦拓展人脉维护人情，王文莉可以吗？王文莉不行，王文莉社恐，连自己的上司都讨好不来。
　　那天走出面馆时，王文莉目送耿娇娇踩着恨天高上了一辆奔驰，想起父母出资购买的10万代步车以后会躺在车库里生灰，因为她不会开车，车买来一直是韩煦在开。王文莉抬头望着天上一朵一朵的白云，真像动画片里岁月静好的样子，随即自嘲的笑笑。
　　韩煦说自己放弃房车、夫妻共同的存款，也不多只有2万、承诺补偿王文莉10万。王文莉妥协了，没有了爱情，能留下一点钱也是好的，虽然王文莉也没想着会有补偿，但她也不会拒绝，对于金钱她一直很清醒。
　　不一会儿，韩煦来了，带着耿娇娇，两人沉默的排在窗口，在工作人员上班的时候第一个办理离婚，没有说一句话。
　　王文莉要求把一切清楚的写在了离婚协议上，怕日后再来扯皮，韩煦没反对，在按下手印的时候，王文莉缩在背后的手止不住发抖。工作人员效率很高，拿到绿本子后王文莉一刻也不停的就往外冲，没有再看韩煦和耿娇娇一眼。她面无表情的打了车，回到家，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要做什么，她只想放空，只想发呆，只想...什么都不想...
　　她失去了自己的太阳，她不知道是韩煦太清醒现实，还是自己不够好留不住对方，她曾经跌落到泥潭，四处都是泥水，她挣扎，绝望，是韩煦温柔的抱起她，为她洗净污秽，呵护她，让她走出阴霾。她没想过会分开，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韩煦是好还是坏，她无法评判，或许没有人能用好坏来形容，因为都是复杂矛盾的综合体，就像她即使她再痛苦难受，也会清醒的分割利益，此刻她觉得自己和王建国真像，一样的爱钱抠门自私，永远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