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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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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宋谷风带上秦语阑找到刘管事,点着人要把她升为贴身大丫鬟。刘管事面上应下,心里却直犯嘀咕,几番欲言又止,怎么也看不出这个普普通通的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给二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既然主子愿意,他也懒得深究。
一路上秦语阑挺腰直背走在他身边为他指路讲解,顶着各路丫鬟下仆“你小子发达了”的羡慕嫉妒恨眼神目不斜视,心里却毫无波澜,甚至十分无语——因为方才在登记处记下的名字。
贴身大丫鬟,也算是府里下人职位的某种顶点了,是那些并非世代服侍秦家,被买进来的普通女子一辈子很难达到的地位,一个月的银钱已经足够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原身父母先前所欠二十两银子,顷刻间就能还清。
如果说贫寒之人和服侍贵族的得脸下人也有身份地位之差,那么差别就像在河流两岸,水流湍急而难渡,但并非没有跨越的可能。
然而,普通人和世家的距离就像天堑那么深,没有那层血脉,凡人如何能登天?
血脉这头,富贵荣华,血脉那头,生无所有。
秦语阑从未像现在一般明白这个道理,也从未像现在一般,觉得这样森严的阶级或许有哪里不对。过去她在阶级之上,只需安享,不需反思,而今掉下天堑沦落此境,却前所未有看得明白。
她一时感慨众生困苦,一时深感前路无光,一时又希望自己根本没有交换身体,继续做那个无知无觉的秦二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留在高阁之上。
这样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恰巧,宋谷风此时也愁眉不展,他身躯不知何处,且定已生机断绝,无法重回,他又要如何重塑自己的身躯,如何离开秦家的众目睽睽呢?
前路茫然无形,他忍不住叹息:假如自己没有附身在森严的秦府,而只是附身在一个穷苦丫头身上,也不至于如此掣肘。
两声叹息交叠,两人这才恍然惊觉彼此距离已经极近,秦语阑忘记了此时的身份,没有落后走路,而是把对方当成了姐妹与之肩并肩,已经被许多仆役侧目而视。
她脚步一顿,恰好宋谷风跟着侧身,两人肩膀顿时撞在一块。她倒还好,然而对面立马面颊泛红地后退一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
这是怎么了?
秦语阑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养,以为自己撞痛了人,也没有在意此人敌友未明的事,见状上前关心询问:“你还好吗,撞到哪里了?”
宋谷风沉默片刻方才回答,“没事。”
秦语阑心里升起淡淡的疑惑,但没有多问,目光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淌了一圈,默不作声地跟上“自己”的背影。
一进院落,就看见紫藤花架下的秋千摇摇晃晃,已经一坐一站候着两个人。
坐在秋千上是一个年轻女子,上身靛蓝半袖下身明黄长裙,一身靓丽明艳的打扮,掩嘴娇笑着和身旁站着的丫鬟说话。
“你说语阑知道了会不会很高兴?”
“呵呵,那我可要晚点告诉她,给她个惊喜。”
秦语珍晃荡着秋千,脚尖随着来回摆动起伏,见到来人先露三分笑意,她柳眉纤长,唇红齿白,脸庞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娇艳。
“语阑,你回来了?我正在等你。”秦语珍语气熟稔地招呼着。
秦家拉通排辈,她的父亲是秦语阑的伯父,而她比秦语阑小半岁,人称三小姐,但她却并不叫秦语阑姐姐,两人的关系比起姐妹更像是玩得来的朋友,上回秦语阑被古玩店讹了钱还是她去讨要差价回来的。
秦语阑心里想着事情,差一点就张口答应了,刚想回声“嗯”,结果旁边的人率先出声,她瞬间反应过来,老老实实闭上嘴。
“这是新服侍你的丫鬟?看着挺面生的,不是府里面的老人?”秦语珍好奇地问,她在族地里活了十来年,不管什么人都差不多有个脸熟,因而对生面孔分外留意。
宋谷风淡淡“嗯”了声,开门见山地问:“可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秦语珍就不乐意了,“哎呀你这话说得,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消磨消磨时间吗?你还跟我生分起来了!”
要是秦语阑本人那就会立刻拉住她的手说一会儿女孩子间吹捧的话,带她到屋内给她看自己新捡的各种小玩意儿,磨掉大半天时光再问最后的来意,可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宋谷风。
宋谷风直直杵在那儿,也不拉手也不扶人,更不会前去说什么“体己话”,倒不是不知礼数,主要因为他是男子,自认为品行端正,这种交往已经超过了他能接受的极限。
虽然人需要适应环境,善于变通,但他并不认为此刻有什么不得不变通的理由。
何况原主还在这儿呢。
秦语珍几次想像过去一样凑近说话,却都被不着痕迹地避让过去,几番下来连姐妹的手都没拉到,即使她向来开朗脾气好,心里也多了几分委屈,“语阑,你怎么生一场病以后还和我生分了?”
真·秦语阑在一旁看这场闹剧看得心头闹腾腾的,忍不住趁人不备一脚踹在“自己”脚后跟上,从齿缝里咬出一句低语。
“你就和她说一会儿话怎么了?”
可怜一代高高在上的仙门首座,超出凡俗的离魂境界大能也在这笔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束缚住了手脚,宋谷风有苦说不出,有冤不能申,他隐约察觉到秦语阑还不知道自己原本是个男子的事实,但一时受制于几十年没有变过的“淡然出尘”作风,竟也不知如何告知她这件事。
宋谷风轻咳一声,作了托词,“抱歉,前些日子的风寒还未好全,怕传染给你,因此才没有邀你进屋一叙。”
“没关系,修为越高越不怕生病,我已经炼气三阶啦,不怕这些小病小灾的。”秦语珍挥手表示不在意。
宋谷风继续保持距离说道:“可这毕竟是感染了炼气者的病,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秦语珍不大高兴地皱皱鼻子,妥协了。
“好吧,过段时间该我开办金簪会,你可一定要来给我撑腰啊!”
“金簪会?”宋谷风重复道。
“嘶——”秦语阑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那真要被人怀疑是假的了,连忙上前替他遮掩。
“小姐的意思是她答应了,到时候一定会为三小姐撑腰。”
本以为秦语珍得到答案会高兴一下,没想到她却皱起了眉,“我和语阑说话,你一个……插什么嘴?”
秦语阑乖乖闭嘴,在心里补足了她的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行吧。
她知道,身份有别。
又是身份有别,她从来没在心里这么痛恨过这个根植于人心的观念。
秦语珍依然是她的好姐妹,可现在从另一个角度看,又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送走秦语珍后,宋谷风回过头来问她金簪会的事。
金簪会其实就是秦语阑这个交友圈子的茶话会,隔一段时间举行一次,举办的人非身份尊贵的世家女子不可,如果能做一回承办人,对名望是不小的提升。
宋谷风知道这是女子交友会后断然道:“我不去,改天回绝了她。”说完也不理会其它琐事,回到房间开始修炼。
秦语阑不明白这人怎么想的,心说这样任意妄为地行事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又转念一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担心上了他会不会暴露的问题,他暴露了岂不是有利于自己恢复身份,于是着手处理一些“升职”后的琐事,比如把住处从多人合住的下人房里挪了出来,搬到自己卧室的外间。
自从变了身份,秦语阑破天荒地重视起修炼来,毕竟在恢复身份遥遥无期的情况下,这是她唯一能够依仗的东西了。
月上中天,轻云如薄纱一般流淌在天空,庭院内打上了一层朦胧光晕。秦语阑进行着比从前还困难十倍的修炼进程,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就在她迷迷瞪瞪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里间卧房传来一声惊叫。
秦语阑一个激灵就要前去查看,却有所犹豫地顿住脚步,拿出镜子窥探着,只见两个女子纠缠在一块,有一个正是自己的面孔,脑子顿时清醒了。
里间。
宋谷风向来以修炼替代睡眠,有什么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本以为房内进了蟊贼,等到对方靠近之后电光火石间出手,一把制住命门。
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他察觉有异,瞬间松手。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秦语珍,此刻她的脖子上多了几根手指印,倒在床脚,而他此刻的姿势居高临下,近乎审讯。
宋谷风眉心微蹙,冷淡地收敛住表情,后退着离远了些。
“你怎么在这里?”
秦语珍揉着脖子,声音带了哭腔,“我怎么在这里?我不就是看你这些天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心晚上过来陪你说会儿体己话,没想到却差点被你掐死!”
宋谷风垂下眼,“抱歉,事出突然,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是进了贼吗?你不想想偌大秦府,怎么可能让外人这样进出族人的住处?”
宋谷风默不作声,他过去在外风餐露宿惯了,什么袭击没有见过,刻在骨子里的第一反应如此,也并不觉得做错什么。
秦语珍见玩得好的姐妹伙伴不言不语,以为自己说重了,改口安慰道:“我就是担心你这么多天不出门,心里觉得孤独,白日里说了不怕被传染风寒就是不怕,你放心,今天我们也抵足而眠。”
奈何宋谷风不为所动,甚至避之不及,“不用了。”
“为什么?”秦语珍感到有些伤心了。
唉,再放任下去不知道小伙伴还会被拒绝多少次,心会被伤成什么样,该不会她换回来以后这个好姐妹就没有了吧?秦语阑跨步向前打开里间的门。
“三小姐,二小姐其实是……”
还没等她说完,宋谷风趁着秦语珍转头的空隙给了她一个颈刀,直接把人放倒在地。
秦语阑:“……”
秦语阑:“没必要这样吧,做做样子抵足而眠有什么关系?”
宋谷风把地上的人往床上一放,自己却没有再过去的打算,他冷声道:“有关系。”
秦语阑迷茫地问:“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宋谷风没什么好瞒的,而且他也需要秦语阑的配合,于是说道:“男女之别。”
秦语阑:“???”
秦语阑:“……”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自己”好几遍,她一直以为只有女子才会夺舍女子。
“你你你、你这个色狼!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