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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百里犀 ...

  •   晚上,晏吉果然履行承诺,给我找来御医。
      为首者约莫是个中年男人,利眼如膺,玉里藏锋。位于次一些的则年轻一些,生得高挑瘦削,身段如竹,却有一头白发,穿着打扮也和另外一个不太一样。
      我歪头看看,问:“这都是谁?”
      “太医院院判,周天棋。”晏吉把玩着我房里的珠串,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玉碧色盈盈,更衬得他骨相一绝。中年男人随声躬身,他嗓音淡淡:“后面的,是他的徒弟,百里犀。”
      百里犀?我一怔,脱口而出:“是,斗角犀的犀吗?”
      晏吉睨我一眼:“是的。”
      我不知为何感到一点危险,缩缩脑袋。男人见此,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随手将珠串扔在桌上,力道控制得竟毫无声响。
      我瞠目结舌。
      那个叫百里犀的男人见礼,一张淡淡笑脸君子端方,温文和煦。我轻咳一声,假装没看见帝王神色,趁机多看了几眼。我看见该人广袍玉带,罩衫飘飘,若单从礼制上而言,他确实与一般太医院官员不太一样。
      “诊脉吧。”晏吉说。
      “是,陛下。”二人应声。
      百里犀打开手提药箱,从中取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之后退到一边。紧接着他的师父周院判走上前,为我搭脉。整个过程男人举止翩翩,优雅连贯,一看就知此人颇为不凡。
      我想问一些问题,碍于正在诊脉的医者,只能暂时咽下,等稍后再说。
      “娘娘醒来时有什么感觉?”周院判问我。
      “很热,非常热。”我想了想,说:“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平常,就像我每天睡觉起来那样。”
      御医了然颔首,继续问:“娘娘觉得,浑身燥热,是气候的原因,还是身体原因?娘娘再仔细想想,当时可还有什么不适?”
      “没有,没有任何不适。”我笃定地回答,同时也给他我的猜测:“但我觉得,那天早晨热得有点不正常,所以燥热的原因,可能两者都有吧。”
      我这样轻松地说。
      周院判和百里犀对视一眼,中年男人沉吟片刻:“……娘娘醒来后,可曾感到疲劳不畅、乏力恶心?”
      “并无。”还很精神呢。我在内心默默补了一句。
      “可曾晕厥耳鸣,似有幻象、记忆?”
      “耳鸣没有,倒是晕了一段时间。”我若有所思,望了晏吉一眼,男人的目光正迎过来,眸底黑得像团墨,我谨慎开口:“有过一次幻象或者是记忆吧,我也不知具体是哪个。”
      “那可曾心情烦闷,不愿食用膳食甜品?”
      “呃,心情烦闷没有,不愿食用膳食甜品单纯是因为天热没胃口,还有不喜欢甜品。”我总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怪怪的,好像心理医生在侧面询问我的心理状态是否健康一样。
      难道这里的我以前有什么心理问题吗?
      我纳闷地看向他们,周院判却不再问。他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判断,我盯着他看了半晌,他不言不语地退半步,示意百里犀上前。
      百里犀的手指隔着一张帕子搭在我的脉搏上,没多久就拿开退下,表情比他师父还要云淡风轻,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
      “……百里御医,”我见缝插针,一时顾不得晏吉。只是拿捏不好称呼,迟疑开口:“是该这样称呼你吗?”
      “下官在。”
      我松一口气,目光在他的白发上流连:“你是少白头吗?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方才白发遍生?”
      “回娘娘的话,是少白头。”百里犀不卑不亢,“百里氏家族世代如此,轮到下官这代时,尤为严重,也不知究竟是何缘由。”
      “哦,那会有人误会吗?”我继续套话,“在我的家乡,也有类似百里御医的人。有的是患病,有的是别的原因,在不知真相的人看来,总是会有很多议论和揣测。天……这里,也会如此吗?”
      或许是我的话有些直白天真,两位御医都会心一笑。晏吉没笑,但他注视我的眼神似是看透了我的目的,故意作出要开口的样子。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不免紧张地瞪他一眼,叫他不要打断我的问话,晏吉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不再逗我,食指勾起冰色玉壶,斟了一杯茶。
      “回娘娘的话,”百里犀说:“的确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在下官的家乡江北,乡里乡亲明知真相如何的情况下,有时也会流传一些奇闻怪谈,议论纷纷。如遇脑洞大开者,流言还会升级,下官早已习惯。”
      果然八卦人群的力量不容小觑啊,我咂舌。没想到民风相较于现代或许淳朴的天盛,也会有这样的情况。也是,但凡人聚在一起,就没有不吃瓜的,比如我所在时空的古代,某些方面玩起来比现代人还花呢,那些文人雅士损起人传起谣来,更是现代人拍马也不及的。
      不过,江北……这个百里犀,会是那个百里犀吗?实不相瞒,百里犀这条线我实在没攻略过,他的立绘我都有些记不清了。要是真想对比,还得仔细扒拉。
      我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宁光之仪》的百里犀,一边仔细打量他两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忽然发现他的脸越看越有些熟悉,总有一种我在哪里见过的错觉。
      我的眼神定睛在他发上的白玉簪上,隔着距离我都能看到它的质地莹白明润。
      等等,这是?
      我的眼睛上上下下轮转,因太过明显,看得男人都露出几分疑惑,我暂时能给出的只有长久的静默。
      不是我的错觉,我闭了闭眼。
      这是《宁光之仪》主推,太医百里犀。这身打扮,尤其是那个簪子……实在太标志性了,再配上这张脸。
      我可以确定,这个百里犀,就是我记忆里的百里犀。
      我说他的衣服怎么和正常官员不一样,我还以为是因为礼制原因,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只是单纯因为他穿了一件或许本就设计大杂烩的服饰,《宁光之仪》里百里犀始终未变的立绘。
      深处的记忆犹如藏于云间,一旦想起就会逐渐拨乱反正,迷雾烟散。
      还记得。
      高阁角柱,亭台水榭,男人如清风霁月,发似雪,貌月尘,纵世间难寻,迎面而视时,天光凝魄都形容不了他眼中的神采,盈润的光辉。
      一度被冠以封神之绘的美名。
      踹倒无数男男女女春心萌动的爱情之门。
      好看,但不伦不类。
      这是众多网友包括单人推给出的客观评价。真爱粉更狠,直接称之为“宁光之仪杂交产品中的巅峰代表作之一,百里犀”。
      若问他是之一,其他的都还有谁?我的目光放空,慢慢瞟了一眼晏吉的脸上。那必然是,《宁光之仪》又一巅峰代表作,我推之光,我身旁这位晏吉本吉咯。
      那真是大制作。
      汤宁尚水德,一切以黑为重。赛水一战,铿锵战鼓不惧雷鸣,黑云压城也难逃他气势慑人,身在阵中,战旗下,最神秘的双眼挡上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让人心惊,身后是十万精锐尽听他令。
      就这一幅立绘,无论是完成度、细节度,还是设计感、氛围感、写实感……十个百里犀都打不了一个晏吉,风格上就拉开差距一大截。就连百里犀立绘画师见了晏吉的立绘,都要呜呜追着这位画师叫做神,那都已经不是一个境界和层次了。
      更不要说后来限定池琥珀之心一出,无数人飙血叹服,公认它成为晏吉是《宁光之仪》排面的又一基石。
      “……娘娘?”试探声响起,拉回我神智。
      “啊,不好意思。”我下意识道歉,目光看向声音的主人:“我突然发现,百里御医,你……长得很是面善,容貌似我从前所见之人。”
      意识到此百里犀即彼百里犀后,我看待他的角度和想法都变了。
      “能被娘娘称一句面善,是百里之福。”和游戏里设定不一样的是,他不再清高如尘烟,身上一点人气儿没有。相反的,他在这里多少有些世故而圆滑,变得更加真实,也更加有距离感了。阿谀奉承的话说起来,都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真心说场面话:“这天下面善者甚多,所见者却寥寥。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既是娘娘的缘分,亦是下官的缘分。下官曾听闻,这世上有那非血缘亲生,却犹如照镜一般的相似,下官原不相信,如今听娘娘一提,竟是半信半疑,开始期待……故,不知娘娘所提之人,究竟与下官达到何种相似。”
      “这……”我又仔细看了看他,方才开口:“你与他,倒也没有那么相似。只是容貌举止间,偶尔有七分神似,沉默时更像,能有八分。”
      若比起立绘,其实真实的百里犀更显得平庸一些,不再具有那么足够的灵气和仙气,即便真实世界中的百里犀已算是百里挑一的优秀人物。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真实的代价,能有七八分神韵相似纸片人,已是难得。
      毕竟谁也不是晏吉、萧凛。他竟能与之完全相似,甚至更为优越。
      “虽不一模一样,但七八分相似,也是缘分。”周院判开口,他的声音有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他侧身看了一眼百里犀,二人视线相对,年轻男人稍退一步,他继续道:“只是娘娘,相似归相似,这世上有缘者众多,娘娘千万不要因此轻信于谁,哪怕此人是我的徒弟,百里犀。”
      “周院判的心意我知道了。”我失笑:“我与他,其实也没那么熟悉。不然我也不会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他,百里是百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特质,换个情况也同样,我分得清,也看得清。院判不必担心。”
      “娘娘聪慧。”
      “只是一点狂言,不敢担此谬赞。”
      晏吉转脸看我,手持茶盏不言不语,明明无催促之意,我却感受到催促之实。我立马刹住闸,意识到偏题已久,咽下口中后半截话,汗颜地拉回今晚最重要的话题:“对了,周院判,我的病怎么样了?”
      “娘娘已没什么大碍。”周院判从善如流地说道:“药也可以停了,只需要隔一段时间诊脉即可。”
      “真的吗?”我不怎么意外,甚至恨不得飞出宫外:“那我可以出去玩了吗?”
      “这……”
      “不可以。”晏吉终于开口,茶盏放到一边,他冷冷看我:“爱妃可曾记得,答应过寡人什么?”
      什么?我答应了你什么?我一时糊涂,反应不及,在他冷冷的目光里脊背冒汗,顶着他的压力目光乱瞟,无意间瞟到案几上一本书:“哦——我想起来了,我确实……”
      我确实文盲,应该先识得字,再考虑能不能出去玩的问题。
      外人在场,我用眼神诉说我的诚意。
      是我猖狂了,陛下。
      请你原谅我。
      不要当众揭我的短呜呜。
      “没有寡人的陪伴,你不可以出去玩。”晏吉下了死命令,冷酷无情:“侍女太监陪你也不行。”
      我:“……”
      好吧,男人。谁叫你是晏吉,你又说得对呢,呜呜。
      我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来。
      “楚妃的身体可还有什么忌讳的?”晏吉视而不见,转问起周院判我的身体来。他是认真在关心我的身体,我看得出来,于是只好没意思地收敛了表情,乖巧地坐在一边,看他和御医们交谈。
      “回陛下,饮食之上,并无忌讳。饮食之外……便是减少外在刺激的可能性。”
      外在刺激啊……我转了转眼睛,故意冷不丁问:“那同床呢?”
      晏吉,也可以说是萧凛,意味不明望我一眼。我迅速心虚下来,那点洋洋得意的小主意都变得蔫了。
      “并无限制。”周院判不愧是太医院御医,给后宫佳丽看过病的男人,仍旧有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淡定与从容,晏吉更甚:“只是娘娘大病初愈,从医者角度出发,下官并不建议。但若情之所至……那也无甚影响。顶多,事后可能需要调理一下身体罢了。真到那时,娘娘也不必忧心药物苦涩。只因,药不多,达到强身健体之效即可。”
      我听完以后脸拉得老长,先不管那些话里隐藏的槽点,只说:“周院判,我这个身体,怎么能没有限制呢!”
      晏吉淡定喝茶,明摆着不掺合此事。
      我气得要死。我虽然不觉得我有什么魅力,但毕竟帝王妃子的关系摆在这儿,他还说过我们什么都做过!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这迟早的事儿!当然是周院判说不能同房,然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了!我慢慢做准备!
      该死!我的预判没有预料到真正的预判!我真正把自己坑了!
      “娘娘此言差矣。”周院判年纪一把,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很讲究说服人心。他说:“娘娘没病没灾,身体早已有所好转,不过大病初愈需要顾及,所以又有何需要限制的呢?”
      我:“……”
      随你们吧,说不过你们,我无力地挥了挥手,单手撑在颊边,示弱休战了。看着晏吉和周院判、百里犀两人对话,我开始想,这个世界是《宁光之仪》的倒影,还是并驾齐驱、意外相逢的平行世界。
      有晏吉,有百里犀,还会有谁呢?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百里犀的话,没注意他和晏吉都说了些什么,脑袋放空,神游天外。等回过神儿来,眼前除了晏吉,就没有了别人。我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看,晏吉就跟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和耳朵似的,头也不抬地问我:“爱妃在看什么?”
      “看你那口茶。”我没看到其他人,就又撑起了下巴,整个人半趴在桌上,挪揄帝王:“到现在还没喝完。”
      晏吉抬眸,合上书。
      “爱妃很爱发呆吗?”
      “还好吧。”我不当回事儿:“只是没得事做的时候,偶尔发会儿呆。”
      其实我说谎了,不是偶尔。我经常会拿着手机,对着每次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内容发呆,也没什么理由,就是没什么要做的,浑浑噩噩打发时间罢了。这点闲来无事的心思,有志之士都不会懂,晏吉也不会。
      他可是帝王啊,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不享乐,甚至能为了江山社稷每日每夜的点灯熬油地苦修。
      这是我敬佩之人。
      也是我唯一敬佩之人。
      男人的眸子藏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他平静地注视着我,如同注视着海面上缓慢升起的圆日,被风平浪静的海面倒映出他内心的波涛。我不知他在看什么,在透过我看些什么,这些都不重要,我也不会在意。
      就像我醒来当日,真的信他的话吗?都不重要。无论真假,相信与不相信,都没有意义。
      我只需要知道,他当我是楚妃,我当他是晏吉好了。
      谁也不是谁的代餐,谁又都是谁的代餐。百分之百的比例,百分之超百的缘分,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我们在彼此的眼中相似了谁的脸,而毫不在意。
      “如果我说,”我突然开口,玩笑一般同他眼神缠绵,纠缠不清:“我更喜欢平面的你呢,晏吉?”
      “有何不可?”他一笑,眼神未变,神情依然是那么熟悉,用低沉的声音为我唱和,他甘之如饴做替身:“喜欢不必有那么多分别。”
      这是一场关于默契的交锋。因为不必有分别,所以不必有注解。你又是谁,我又是谁,都不必写好后缀,铭记谁的名讳,只要我们迎来见面,就是彼此最爱的那张脸。
      “我宫里的清尧怎么被你弄走了?”
      “他不听话。”
      “哦,我不管,你把他弄回来。”
      “……”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清尧话多啰嗦,我给你换一个吧。”
      “不行,我就要那一个。别的不要!”
      “……”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见过面怎么了,这位名叫清尧公公的忠心,我隔着一整个你都能听见!”
      “我何时成了你的计量单位了?”
      “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
      “那就把清尧给我弄回来。”
      “……”
      “我当你答应了。对了,我宫里是不是没个大侍女——天盛是这么说吧?”
      “嗯。”
      “那就,提拔一个上来吧。阿庆怎么样?”
      “才相处一天,你就这么喜欢她?”
      “你管我咯?行了哥,别吃醋,我最爱你了。”
      “花言巧语。”
      “你就说可不可以吧?”
      “……可以。”
      “好嘞,我的晏吉,亲一个~”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喂喂喂,你别、别唔唔……我错了晏吉、我错了唔唔……萧凛!!!!!”
      喧哗声传至殿外,守门的阿庆不由摇了摇脑袋。
      娘娘,幸好陛下大削,咱宫里人不多。不然,整个含德宫都会知道你直呼帝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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