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心随天地走》白鱼入知鸥

11、第十一朵云

　　今天一直没有出太阳，阴阴的天空让人感觉全都是混沌的。正如文秀的内心，这一天怎么这么的漫长啊。
　　在巴太剥了堆积如小山的核桃仁之后，他和文秀一齐被张凤侠赶出了小卖部。张凤侠讨伐他们纵容奶奶，一个制造垃圾，一个污染情绪，数罪并举，都趁早赶紧从家里出去。
　　文秀和巴太便去牵来了追云，文秀还是如往常一般，在巴太的帮助下上了马。
　　巴太牵着追云慢慢地往前走着，在阿勒泰的雪原上，暗灰的云层把天空掩埋，干瘪的草床还在沉寂中，阴天的光线让其折射着冷清的空气。
　　一路上巴太都小心翼翼，生怕文秀一个不注意又再摔一觉。文秀这次紧紧地扶稳了这个绣着小花的马鞍，刚刚巴太把它从家里拿出来的时候，文秀都有些湿了眼眶。这是当年巴太特意为自己做的，那时是放在踏雪的背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巴太还把它保存的很好，而他们又能一起把这件旧物再次用上。
　　熟练骑马的路上，凑巧遇到了正在帮家里放牧的叶尔达那，文秀开心地和他打着招呼，“叶尔达那，我和你小叔叔要去遛马，你要不要也带着小枣儿一起来？”哪知原本气定神闲的叶尔达那看见他们，准确的说是刚瞄到巴太身影，就头也不回、慌不择路地赶着羊群一溜烟地跑了。
　　文秀看着这小子反常的举动，很是不解。平时的叶尔达那最喜欢聊起他的小叔叔了，话语间全是对小叔叔的崇拜和喜爱，“叶尔达那怎么就跑了。”
　　巴太则是继续装傻，像是全然忘记了之前对叶尔达那的折磨，“是的呢，他怎么跑了。”继续慢悠悠地牵着追云和文秀往白桦林走去。
　　暮冬时分的树林，单薄枝桠上的积雪早已抖落干净，只留下一些还似坚强的冰凌点缀在上头。这些树木看似枯萎，实则埋在雪里呼吸，肆意伸展的枝条就是他们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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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秀也骑了挺长时间，巴太牵着她下马，休息一会。他们把追云拴在一颗老树的残根下，坐在一旁小憩。巴太突然拿出了一小把核桃仁给文秀，塞在她手里。文秀如获至宝，她午饭吃的太少也食不知味，刚刚又骑了一会马，现在正是她嘴巴寂寞的时候。她伸开手掌，把核桃仁摊在掌心，准备和巴太一起分享。
　　巴太却好像没有看见，“他还喜欢你。”巴太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干草，他一边拨弄着，一边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文秀听，这件事情他看得明白，也毋庸置疑。
　　文秀嘴里被核桃塞满，用力咀嚼得整个耳朵里都是咯吱咯吱的声响，有点没听清楚，“什么？”
　　一开始巴太不敢看着文秀，也不想说出吴然的名字。虽然他明白，文秀是自由的，他没有权利要求文秀停留在原地或者回头看一看他，但是只要他看到文秀和吴然站在一起，他内心就肿胀不堪。
　　他当然可以理解吴然的行为，那可是文秀，她这么好，但是巴太没有办法能够平静地看着她远离自己，反正看到他们俩说话，自己就闷闷的，不舒服。巴太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这也很正常，三年了，我也还喜欢你。你那么好，我明白的。”
　　这么多天下来，巴太不敢说出改变自己和文秀关系的话，他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文秀的理想不再是理想，而是变成了事业，而他却壮志未酬，回到了以前的起点。现实的情况如此，虽然文秀从未表示过这是阻碍，但是他依然害怕他的表态给了文秀机会和自己划清界限，她说了要回省城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他也不顾自己还没有想好后面怎么去规划两个人的未来，他就是想要告诉文秀，很郑重又坚定地表达自己现在的想法。
　　在他明确说出对文秀的爱慕之后，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文秀，眼神无辜却毫不动摇，“文秀，你还喜欢我吗？”
　　文秀看着他，一时感觉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情定时的场景，也是在一片白桦林，那时夏牧场的白桦林郁郁葱葱，青嫩得如同当年的他们，无畏又勇敢。
　　没等文秀回答，巴太却又有些闪躲，“可是你现在是作家了，我回来了，我没有办法给你你喜欢的生活。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觉得我不仅去不了北京了，短时间之内我也没有办法去省城。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你和那个谁说你马上就要回省城了，是吗？”
　　文秀望着眼前的巴太，想了好久，几欲开口，然后又停顿。她等了三年，巴太心上的旷野终于水草充足丰沛，能够丰盈他的精神和灵魂，同时也依然还属于她。
　　她组织了好长时间，终于慢慢地开始回应，“巴太，你看，我的文章内容大多写的都是关于这里的点滴，所以我这几年即便是在省城工作，也常常要回来感受这里的生活。”
　　“我没办法和你保证我会因为你一直待在这里，我也有自己想要追逐的理想，但是我觉得不在一个的时空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有信心你呢？”
　　“所以我们要不要再试试看？这一次我们好好努力一起弥补遗憾，好不好？”
　　文秀就看着眼前的小马驹从垂头丧气到慢慢抬起头再到眼睛里充满惊喜。
　　这些世俗化的想法本就会让人变得复杂不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感情回归到两个人的爱意本身，这本来就是一种能量，能够使得万物生长，能够抵得千军万马。
　　巴太手上一直在玩的干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变成了一个指环的模样，他庄重的牵起文秀的手，看着文秀，对文秀说道，“可是你还没有回答，你还喜不喜欢我？”
　　文秀大笑，谁受得了他这样。
　　“喜欢。巴太，men seni jahsi koremin.”
　　巴太逐渐靠近，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啄了一口文秀的嘴唇，短暂却柔软，这时刚刚的指环已经慢慢推至文秀左手中指的根部。
　　文秀伸出手掌，看着手背欣赏，同时透过指缝看见了更辽远的天空。在这个阴天的黄昏时分，天际线却有了一丝光亮，翻出了几缕霞光，在天空与大地的衔接处隐约地能看见太阳轮廓。
　　今天一点都不漫长了。